夜闌人靜,天空黑漆漆的,只有風在黑夜之中翻動着枝葉,屋內燈火搖曳,少女躡手躡腳地吹熄了燈,起身朝着門口走去。
輕輕地開門,又輕輕地關上門。
有水汽迎面而來,雲綽皺了皺眉:
“下雨了呀……”
她的聲音很輕,聽起來有些惆悵,卻很平靜,前方有腳步聲傳過來,雲綽循聲望去,便看到慕容北辰站在不遠處的迴廊之內,打着傘溲。
“糰子哥哥……”
她輕輕地喚他,聲音中並沒有意外和驚訝。
然而他看向她的眼中卻充斥着驚訝恧。
“囡囡?”他輕輕地喚她,“你……沒事吧?”
慕容北辰或許並不擅長向人表達自己的關切,他看向雲綽的時候眼中有些不自然……
他的不自然卻讓雲綽覺得意外。
糰子哥哥是在關心她嗎?
可是他以前對自己表達關心的時候也沒見他露出這般彆扭的表情呀?
今天是怎麼了?
“沒事……”雲綽擡頭看向慕容北辰,“母親剛剛睡下,並無大礙,糰子哥哥,我父親情況怎麼樣?”
“雲城主的毒,我暫時也沒辦法解,在拿到解藥之前,只怕他要一直昏迷了……不過請囡囡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爹的。”
上官倩兮若能提前拿到解藥那是最好,若不能,他也一定會研製出解藥治好雲亦嵐的……
慕容北辰一邊說,一邊有些擔心地看向雲綽,他以爲她會不知所措地大哭,會無助,會害怕,卻不想她竟一臉平靜……
卻不想她竟如此淡定……
可是這樣的她,反而讓他更加擔心了……
他正想着該怎麼讓她相信自己,卻見她凝視着他。
“糰子哥哥,我當然相信你!你既然說能治好父親,便一定能!你不必擔心我,我沒事。”
她這幅樣子卻讓慕容北辰愈發心疼。
“囡囡,如果想哭的話……”
雲綽擡眸,一雙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着慕容北辰,她緩緩地衝他笑,打斷他:
“父親乃一城之主,如今他生死未卜,必須要有一個人出來穩定局勢,我母親昔日曾以血給父親做藥引,身體大不如前,如今她受了打擊,我實在不忍讓她拖着病軀奔走……糰子哥哥,你說我哪有時間哭呢?”
她一邊說一邊轉身,邁開步子,跑入雨中。
慕容北辰見狀一把抓住了她:
“囡囡這是做什麼?”
“去書房。”雲綽對着慕容北辰說道。
“現在?”慕容北辰不解地看向雲綽,“囡囡,時候不早了,你該休息……”
“糰子哥哥,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這種情況下,我那裏睡得着啊!幽雲城是父親的心血,如今他昏迷、母親體弱、依依還小,我必須把這個擔子接過來,等父親醒過來的時候,給他一個安定寧靜祥和的幽雲城……”
雲綽非常認真地看向慕容北辰。
“囡囡不必如此辛苦,有我……”
慕容北辰的話沒有說完,一根如玉一般的手指橫亙在了他的脣瓣之上,只見雲綽非常認真地衝着慕容北辰搖了搖頭。
“糰子哥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也不能一輩子靠你呀……”
你自然可以一輩子靠我。
這話,慕容北辰終歸還是沒有說出口。,而是默默地打着傘,送她去書房,一路上替她遮風擋雨……
熟料雲綽纔剛剛到書房,此事書房門口卻跪着一羣人。
“參見大小姐……”
衆人見到雲綽,齊刷刷地給她行禮。
“各位請起。”雲綽說道。
這羣人大晚上地不睡覺,來這裏只怕沒好事……
慕容北辰心中已經猜出了大概,他有些擔心地看向雲綽,卻見她神態自若:
“諸位叔叔伯伯,外面雨大,有事還請進屋說。”
雲綽從容地走進書房,然後轉身儀態大方地看向地上跪着的衆人,示意他們進去。
中書令嘆一口氣:
“自城主昏迷之後,朝中大亂,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城亦不可一日無主,我們幽雲城如今內憂外患,正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如今大小姐回來得正好,我等打算擁立風帆公子爲新城主,不知道大小姐意下如何?”
“中書大人,你是老糊塗了吧?若要擁立新城主也應立大小姐纔對,大小姐纔是城主嫡親的血脈……而城主也一直都有意讓大小姐作爲繼承人……”
御史大夫吹着鬍子,一臉氣氛地看着中書令。
“王大人此言差矣,大小姐雖乃城主嫡女,然自古以來,城主之位傳男不傳女,我們幽雲城建城數千年,尚未有個女子即位的先例,這於禮不合……”中書令道。
“中書令說得對,豐帆公子乃昔日楚公子之後,名正言順的雲家人,由他來繼承城主之位再合適不過了……”尚書令附和道。
“你們這羣人……城主平日裏待你們不薄呀……竟然如此吃裏扒外……我就說雲芳菲和雲豐帆平日裏城主多次邀請他們都不回幽雲城,偏偏這次就主動來了,敢情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呢……你們這羣吃裏扒外的東西,竟然連同外人來……”
令尹憤憤不平地說道,說話間他咬牙切齒。
“令尹大人,話不能這麼說!城主之位不是理應由能者居之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聲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雲芳菲同雲風帆一起從屋外走了進來,她一邊說,一邊似笑非笑地看向雲綽,眼中帶着譏諷和挑釁。
“她雲綽,除了躲在男人後面,還會什麼呢?”
雲芳菲嘲諷地看向雲綽。
“不得對大小姐無禮!”令尹皺起眉頭。
“令尹叔叔沒事。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雲風帆也是我雲家的人,若他真有能力治理好幽雲城,我想父親也不會介意將位置傳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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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雲芳菲的意料,雲綽竟然沒有因爲她的話惱羞成怒,只見她不卑不亢地同她對視,然而說話間,她原本溫和的眸子突然變得凜冽:
“只是,如今我父親只是昏迷而已,尚未離世,你們就在這裏探討另立新城主,是何居心?”
說話間,她的眼中飛出數道寒光。
衆人不由地一愣,就在這一瞬間,原本鬧哄哄的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屋內的溫度也瞬間驟降,人人皆暗自皺起眉頭,不知爲何,他們竟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幹練而又凜冽,和平日裏迷迷糊糊的大小姐截然不同……
這一刻,他們甚至不敢擡頭去看雲綽的臉……
就連慕容北辰也不禁一愣,忍不住疑惑地看向雲綽:
眼前這個女子真的是平日裏傻兮兮的囡囡嗎?
“中書令,城主現在還好好躺在牀上,我身邊這位是慕容北辰、慕容公子,他都沒說城主大人有xin命之憂,你爲何如此急着立新城主?你倒是給我說說你的居心呀?”
雲綽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中書令,眉眼間竟流露出一絲妖嬈來,那樣子會讓人有一種看到雲亦嵐的錯覺……
就連老間巨猾的中書令也不由地抖了一下。
“大小姐,你誤會了……老臣們只是擔心城主臥病,城中事物無人處理……就連慕容公子也不知道城主大人何時能甦醒,然城不可一日無主……老臣一心一意效忠幽雲城,日月可鑑……我們幽雲城富庶,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此事城主不能處理朝政,別說城內休養生息無法進行,外人見了也難免有想法……”
中書令不愧爲老間巨猾,說得大義凜然。
“中書令說得有理。”雲綽點點頭,“的確,在父親尚未痊癒之前,需要有一個人來主持幽雲城的一切公子,代行城主之位,我以爲此人不應該以出身、xin別作爲標準,古人云,任人惟賢,任何人,只要是我幽雲城子民,只要有能力治理好我們幽雲城就應由誰來代行城主之責,直到城主甦醒爲止……”
雲綽這番話充滿了浩然正氣,竟然在場那些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狸們也爲之一震。
“大小姐的意思是隻要是幽雲城子民皆能可代行城主之責參與治理?”中書令道。
“那是自然。”
雲綽淡淡地笑,她知道自己已經偷換了概念,將原先的選拔繼承人變爲選拔人才代行城主之責。
“既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多個……主要具體情況……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各位說是不是?”雲綽說道。
“是!大小姐這個主意甚好。”
已經有人開始紛紛附和了。
誰不想把自己的勢力往朝中滲透呢?
一下子,局面便由原先的擁立雲風帆爲新城主,變爲如何選拔城中人才代行城主之責,這羣老狐狸甚至開始探討是否城裏個議政大會作爲參政管理機構……
而這一切轉變,僅僅因爲雲綽的幾句話而已……
雲芳菲下意識地暗中打量雲綽,卻見她正靜靜地看着那羣討論得如火如荼地大臣,大多數說後,她都是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他們將,偶爾開口說一句,便會讓衆人本能地順着她說的方向想,自然而然地走入她設立的全套……
雲綽,她沒有對這些人說過一句反對,一直都是和顏悅色,一副很好說話,完完全全被這羣大臣牽着鼻子走的樣子,實際上卻暗中牽住了那些老狐狸的鼻子……
雲綽利用每個人都想要爲自己爭權這一點,表面上看起來像是毫無主見地任由他們提出各式各樣的要求,參與其中,殊不知參與的人越多,對她卻是越有利的……
讓這羣老狐狸爲了一點蠅頭小利爭得不可開交,相互制衡,而這些人爲了制衡對方,便會不約而同地承認雲家的地位,更不會替立什麼新城主了……
雲綽的目的便達到了……
真沒想到……
雲芳菲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外表柔柔弱弱,看起來傻乎乎、迷迷糊糊的女孩竟然有如此手段……
不僅是她沒想到,連慕容北辰也沒有想到。
然而,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雲綽所要的絕不是他們想的這麼簡單!
事實上,他們依然把雲綽想得太過簡單了……
送走那羣老狐狸,已經是深夜了,雨卻還在下,淅淅瀝瀝的。
“囡囡累不累?”
慕容北辰目光深深地看向雲綽,一雙眸子當中帶着幾分探究。
這一刻,連他都覺得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