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
陶湛總算適時地咳了一聲,“王爺。”裴瑯回頭去看了他一眼,陶湛皺著眉,不動聲色地搖搖頭,比手勢指了一下眼睛。
不知道那手勢是什麼意思,裴瑯大約清醒了些,因為他慢慢把佳期放開了,緩緩抬掌揉了揉臉,在門外浩蕩的風聲裡靜默了許久,終於開口道:“嘖,這天氣……你怎麼還等著?”
她皺了眉,“不是王爺叫我來的?”
裴瑯合了合眼。他眉間生了深深的一道川字,裡頭刻著這些年的籌謀陰鬱,極近疲倦。佳期突然想起他今夜為什麼醉——他為了朱紫庾,巴結著朱添漫灌酒的時候,也這樣皺著眉頭麼?
大約不會,因為他好像只在她眼前是這樣疲倦,在朱添漫面前不會,在朱紫庾面前更不會。他不是以為她不會等,他大概早把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未等她想完,裴瑯已經把她的衣領一攏,“罷了,喝得上頭,你走吧。陶侍衛,送太后回去。”
佳期仰頭看了他深深一眼,正要開口,裴瑯皺了皺眉,推了她一把,“看什麼看?快走。”
他凶巴巴的,佳期張了張嘴,總覺得自己下一句話就要發火,總歸不好看,於是推開他便走。她走得又急又快,陶湛都小跑了兩步才跟上。
佳期上次這樣想離開一個地方的時候,還是許多年前的中秋夜。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會落到如何下場,盡情揮灑著那少年人的喜歡,坐在牆角抱著酒壇,小心翼翼地等他追上來。可現在什麼都不一樣了,裴瑯還醉成了這樣,自然沒有人在意她要走到哪裡去。
草原上入夜極冷,夜風像一把把刀子刮著臉,佳期攏住了領子,勉強辨清方向,快步向前走。深秋荒草絆人,她走得太快,沒提防絆了一下,腳下一踉蹌,陶湛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起來,“屬下扶著,太后,走得快些。”倒像是要拉著她逃難。
佳期“嗯”了一聲,掙開他的手臂,卻是轉頭便向回走去。陶湛忙去拉她,“娘娘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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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頭也不回,“我問王爺一句話。你不要過來。”
陶湛並不聽她的,三步兩步在那木屋前重又追上,鉗住她的肘彎,一雙眼寒冰似的,把她看得透透的,“娘娘有什麼要問王爺的?王爺想同誰喝酒就同誰喝酒,王爺想娶誰就娶誰,王爺對娘娘,一向並不欠什麼交待。”
他用力不大,總是那樣四平八穩妥帖至極。佳期討厭極了他這幅樣子,好像他才是最該討厭她的人似的,但佳期是惹了裴瑯不假,又沒有惹他。佳期用力掙,聲音都變了調,“你當我很願意把臉給他打麼?他當我是什麼?我偏要他交待!你放開,我今後再不問了,最後一次——”
陶湛自然不放,佳期咬酸了牙根,還是被他死命拖著往外走去。佳期不吃硬,抬腳便踹,卻聽身後木屋中傳來一聲悶響,“咚”的一聲,隨即是一陣砰然水聲。
佳期還當是裴瑯聽見了她說的話,登時嚇得醒了大半。陶湛卻是臉色一變,甩開她便往裡走。佳期明白過來,大約是裴瑯醉得人事不知,撞到了水里。
她一時連手腳都不曉得怎麼擺,見陶湛推門進去,她也跟進去,見陶湛站在溫泉池邊叫了一聲“王爺”,她也只得站住,等到陶湛下了水去撈裴瑯,她一時都忘了害怕,也跟著下水去了。
裴瑯臉朝下浮在水中,一手攀著池邊,合身泡在水里,陶湛扯他,他僵死了似的不動。佳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幫著陶湛把他往上拉。但他本就又高又重,拖著水竟等閒不好拉,她大著膽子摸了一下他的手腕,萬幸還有脈搏,鬆了口氣,“王爺?”
一溜水花浮起來,佳期被攥住了手腕。她稍微掙了掙,“你起來。”
那手反倒攥得更緊,恨不得將她的腕骨捏碎吞下肚似的,透著燃燒的灼燙。
他真是喝多了,竟然反手將她向自己的方向一扯,合身摟了她的腰,滾燙的呼吸噴在她頸間,就像一只嗜血的野獸。佳期的後背貼著他的身軀,只覺得滾燙得嚇人,真像一只大怪獸,正毛骨悚然,想要叫陶湛把他扯開時,卻覺頸間一痛——他直接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頸間本就肌膚細嫩,加上血管密布,他沒輕沒重,佳期不知道他有沒有咬出血來,卻覺得頭皮發緊,簡直怕自己真被他咬死。她不敢叫,只疼得狠狠拍了他一下,嘶聲道:“瘋了不成?!鬆開!陶——”
佳期稍微側頭才看見,陶湛不知何時已撤身出去了,還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