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4章 物質
混在下班高峰人流裡走出電梯,趙水無剛邁幾步,看到大廳口有個脚纏綳帶的人坐在長椅上,旁邊靠著他的拄拐。
她想也沒想地回身,打算走後門,背後一聲大喊:「水水」
她假裝聽不見,低著頭繼續前進。
「趙水無」這次他叫了大名。
大廳裡有不少認得她的同事,趙水無想否認身份都不可能。而且,季縝杵著拐杖蹦達過來太引人注目,她寧願大事化小。
她認命回頭,季縝已到她三米開外的地方。
「你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在家休息,跑來我這裡幹什麽。」她看看周圍,好奇的目光已經收回去不少。
「你還好意思說,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來的是張亞青」季縝疾速走這幾步已經消耗不少體力,又在氣頭上,喘氣很重。
「我要上班呀。」她答,「而且聽說你們剛月考完,人家張老師卷子都不批,專程抽空送你回家,你有什麽不滿意的,還又跑出來,你怎麽過來的」
他要敢說是司機送的,她就在收到季廣紳的奪命電話前,先下手爲强,把他兒子撕票。
還好季縝幷不傻:「我打車過來的,那司機師傅人可好了,把我送到大廳來坐著才走。」
「他對你這麽好,怎麽你就淨會給人添麻煩。」趙水無咕噥,「我不是跟你說,想明白了才准來找我嗎,你這麽猴急的,想明白了」
他倒誠實:「沒有,我想不明白,有什麽好想的我就是喜歡你」
「你小聲一點」她差點去捂他的嘴。他還穿著校服,跑到人來人往的地方大聲喊這種話,他不要面子,她以後還得見人。
她把季縝拽到大廳外,挑了個陰凉地方:「你現在趕緊給我回家,我能對你說的都說過了。」
「我不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注意點言辭,在一起和待在一起不是一個意思」
「反正我兩個意思都有。」
這回答倒讓她一時語塞,憋半晌:「季縝,我以爲我上次說得很明白。」
「你不喜歡我,但是也不討厭我啊,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
合著她說了那麽多長篇大論,最後他記住的只有這點,趙水無用手扇起風,現在正是夏季最熱的時候,不過才兩分鐘,她已滿頭大汗,心裡焦躁得很:「你聽好,小朋友,我的目標很明確,我要的是有錢、有身份、有經濟條件的男人,你一無所有,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我的時間很寶貴,沒有功夫陪你玩這種愛來愛去的游戲。」
他急:「你怎麽這麽物質」
「我一直都這麽物質。」她反而被質問出底氣,「我要是不物質,也不可能和你爸在一起,更不可能和你認識。我告訴你,哪怕你不爲自己考慮、不爲我考慮,也應該替你爸考慮考慮。認識他的人大多數都見過我,要是他們知道你和我糾纏不清,你不要臉他還要呢。」
「誰敢說我不要臉」季縝向來不把這些當回事,「那些人碎嘴就讓他們碎嘴去唄。」
但趙水無沒有他這麽無所畏懼,唇舌能殺人,這種事情她見識太多:「你根本不明白什麽叫人言可畏。」
跟他話不投機,她想在路邊攔輛出租把他送回家。她朝馬路招手,一輛私家車却打燈變道,停靠到他們前方,車窗放下,她剛想拒絕黑車
「你們在這裡幹什麽呢」白璟川探出頭來問。
趙水無正愁沒人幫忙,一看見他,眼睛亮得像閃光燈。
她立馬用和那晚一樣膩口的語調喊他:「璟川,你怎麽才來呀,我等得脚都酸了」
季縝看見是白璟川,仍在介意他和趙水無的關係,聽這話,對他的態度與她對比鮮明:「我們在這躲太陽,不關你的事。」
「怎麽不關他的事,我們約好一起回家的。」她用眼神示意白璟川,以求配合,「對吧」
「當然了。」他接收到信號,看季縝,「你的腿怎麽了」
還沒等他作答,另外兩人已能猜出他要說什麽:「不關你的事。」
「那好吧。」這種級別的不配合,完全沒讓白璟川感到尷尬,他對趙水無抬下巴,把她臨時提出的要求兌現,「上車。」
眼看趙水無真有過去的打算,季縝著急:「等等,你不能帶她走」
她的手都已經按到車門開關,聽他這話,回頭:「什麽叫帶我走,說得像綁架似的,我是自願跟他走的。」
况且,要真論起綁架,還不知道是誰綁誰。
「總之不行,你們兩個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他情急之下差點說成「遠走高飛」,還好及時咽回去,爲了理由充分,他跺跺拄拐,「我是一個傷患。」
這麽生龍活虎的傷患著實少見,他們幾乎忘記。把他孤零零地扔在馬路邊是不太善良,作爲兩個成熟理智的成年人,他們不能像高中生一樣意氣用事。
「那這樣吧,我們就繞個遠,先送你回家。」白璟川忽然加入關愛未成年傷患協會,對他提議。
能再和趙水無待一會是一會,季縝雖不喜他,却也能忍耐這一時,哼哼兩聲:「這還差不多。」
他拄過來,趙水無拉開門,他故意坐在後座偏中央的位置,把她遞進來的拐杖靠到另一邊。趙水無却關上門,繞過車頭,坐上副駕駛。
「你」季縝早聽說過,如果一個女人能坐一個男人的副駕駛位,那他們之間的關係定然不一般。
她扣上安全帶,以爲他在爲自己沒有挨著他坐而生氣:「看什麽,我一直都坐這個位置。」
好嘛,「一直」,他心裡更堵。
「你爸過兩天就要回來了。」她又說,從後視鏡裡看季縝,「到時候我就可以一手交人,一手拿錢。」
「你怎麽又提錢」
「不然呢,我提什麽還跟他扯愛情麽。」
季縝煩躁:「你眼裡就沒有金錢以外的事情嗎錢有那麽重要」
「這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是人見人愛的,那就是錢,你說重不重要」趙水無收回視綫,「不過你這種還沒有面對生存壓力的小朋友,當然不理解。有錢胡作非爲,沒錢寸步難行,物質的確不是人生唯一追求,但却是基礎追求。你有興趣愛好,玩游戲、運動、看電影、讀書,哪樣不花錢呢。」
既得利益者享受一切,還要嘲諷苦苦掙扎的人,人性劣根即是如此。
當然啦,趙水無也沒有覺得自己的努力多麽偉大,她也不過是,在用錯誤方式追求超出本身能力外的生活。但那太美妙了,沒人抵抗得住誰能抵抗得住佑惑呢特別是當佑惑唾手可得。
白璟川記得季縝家的位置,不開導航就能找到。趙水無沒下車,他把季縝架進家裡,再回來,關上車門。
「其實他還挺不錯的,剛剛還依依不捨呢。」他對她說,「年輕,有活力,家庭條件不錯,人也機靈。」
「再不錯有什麽用,也不能幫我還房貸。」回去的路是順著陽光,趙水無把遮光板掀上去。
「房貸」
「沒什麽。」她岔開話題,上次她就想說,「這車是你自己的竟然上的本市車牌。」
「嗯,是我的。」他拿出駕駛證給她看,的確是他的照片,他的名字,這輛車的車牌號。
她看完合上,還給他:「我也决定買車了,不過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搖到牌。」
「你不是本地的嗎,早些年政策還寬的時候沒弄」
「弄是弄了。」她咋嘴,「但那時候忽然有消息說,來年指標又要縮减,牌照價格漲了一大截,正好我缺錢,就賣了。」
他對這個話題有點興趣:「賣了多少」
「十二萬。」她想也知道一般人聽到這個數字,都會感嘆,「因爲走的過戶,所以價格貴點。而且代理抽成兩萬,我拿到手十萬。過戶的意思就是說……」
「結婚」
「對。」她答,「那個代理是季縝他爸給我介紹的,所以還算放心。而且如果不是熟人路子,他們也不會接。但是這兩萬掏得是真值,我全程只用把資料交給他們,不用自己找買家,找到也不用和他見面,結婚、離婚協議和代理合同同時簽好,過戶手續他們全權負責,最後還能幫我銷掉在民政局的婚姻記錄。」
「相當於一條龍服務。」
「對,不過中途也沒有那麽順暢。」趙水無語調一轉,想起那時間父母看她的眼神,「當時不小心遇到民政局系統聯網升級,一直負責的那個內部人員又突然調職,代理以爲他們被發現了,躲了陣風頭,又花時間重新搭關係,耽誤些功夫,結果就是我莫名其妙和一個陌生人維持了一年多的婚姻關係。說真的,要不是季縝他爸幫我盯著,我真以爲那群人要卷款跑路。」
他笑起來:「也算是奇遇。」
「是啊。」她感慨,「不過這種奇遇,這輩子來一次就好,第二次我可承受不住。」
「不過你簽協議的時候應該看到你的……買家的名字了吧」
「看是看到了。」趙水無回憶,「我記得姓白,和你一個姓,但是名字是兩個字,第二字很生僻,不會念,現在我連怎麽寫的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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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車子已經開到小區,白璟川駕駛它下至停車場,忽然發問,「對了,你知道我的前妻叫什麽嗎」
他默認她知道這件事,而且幷沒打算避諱。
趙水無狐疑,不知爲何會突然跳轉到這個話題,伸著脖子試探問:「張亞青」
他搖搖頭,停穩車,熄火,回答:「趙水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