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呼吸一窒, 看著陸景:“你想說什麼?”
陸景卻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 端起桌上的檸檬水, 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你說過的,當初那個大哥哥傷得很重, 滿臉都是血,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 傅知延的臉, 可一點傷痕都沒有。”
“那…那又怎樣?”葉嘉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 那就是他,不管相隔多少年,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其實並不難查到。”陸景沉聲說道:“你相信,可是我懷疑,所以我查他了。”
葉嘉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有些慌了:“你該走了, 我晚上還要上班。”
陸景沒有動, 葉嘉走過去, 想將他推出門去:“你走, 我們之間沒可能!”
“我們之間的事,另說, 現在我在跟你說傅知延,你的大哥哥。”
“可是我不想聽!”葉嘉用力想將他推出門去:“你走!”
陸景反握住了葉嘉的手腕:“葉嘉,你到底在怕什麼!其實你自己…也有懷疑對不對!”
“沒有!他就是大哥哥!沒有別人!”葉嘉幾乎是用喊的,嘶吼的嗓音喊出了這句話, 臉色緋紅,情緒很激動:“陸景,你再這樣!咱們之間,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陸景往後退了退,定定地看著她,良久,沉聲道:“傅知延有個哥哥,叫傅知靳,九年前,死於璧山地震。”
葉嘉已經不記得,陸景是怎麼離開的,她全身冰冷,瘋了一般跑到臥室,翻箱倒櫃,尋找那一枚湖藍色的警徽。
什麼都沒有…找不到了…
“九年前,死於璧山地震。”陸景最後的那句話,不斷地在她的腦子裡盤旋,
一道悶雷,劈過心頭,她的耳邊突然嗡鳴了起來。
哭喊聲,求救聲,天旋地轉,世界末日。
殘磚斷瓦夾雜著碎石不斷地滾落,他將她護在懷裡,整個腦袋被砸成了血窟窿…
當時她是感覺到有溫熱的東西滴落在臉上,她還天真地用手去給他擦拭,說大哥哥,你別哭,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後來獲救之後,她被人用擔架抬著出來,消防員拿毛巾遮住她的眼睛,她扯下毛巾,用力睜開眼,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乾巴巴的血跡…那枚湖藍色的警徽,也被鮮血染得通透。
那不是眼淚…
那是血…
他死了啊!
傅知延晚上下班回來,車剛剛停穩,透過不斷有水花滑落的車窗,隱隱約約看到她全身濕透站在屋檐下,他打開門,顧不得大雨傾盆,衝出了車廂,朝著她跑過去。
果不其然,是她!
傅知延看著她全身濕漉漉,水珠順著一根根發絲不住地掉落,她的手緊緊地揣在荷包裡,可憐兮兮地站在墻邊,傅知延的心都揪起來了。
“怎麼現在過來?”他的聲音很急,略帶著責備:“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雷…雨天。”她說了那晚他對她說的話:“怕你在路上,不安全。”
他的眼神和柔和,聲音帶著心疼:“淋得這麼濕,冷不冷?”
冷?
葉嘉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精神很恍惚。
傅知延伸手去牽她,葉嘉卻突然往後面挪了挪,他的手,頓住了。
“我是來…拿回我的徽章。”她抬眸,紅紅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在你這裡,對吧?”
一道銀白的閃電劃破天空,悶雷蓋過了她的話,傅知延看清了她的臉,蒼白,冷淡。宛如躍出了水面,在滂沱大雨中垂死掙扎的魚,不帶一點生機。
聰明的人,只需要一個眼神。
就懂了。
傅知延帶她回了家,拿出溫暖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想給她暖暖身子,葉嘉依舊退後,面無表情。
他不再勉強,強忍著心痛,走上樓梯,回頭,對她招了招手:“來。”
葉嘉跟著傅知延來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櫃子打開,裡面有她珍貴了近十年的徽章,還有一件染血的制服。
葉嘉看到那件制服的時候,一直壓抑隱忍的情緒,彷彿突然找到了決堤口,她踉踉蹌蹌地撲過去,抓起了那件衣服,衣服已經被洗得發白,可是血跡卻依舊無法洗淨,大片大片地殘留在衣襟上,盛開出一朵蒼白的死亡之花。
她抱著那件制服,張開嘴,大口地喘息著,眼淚宛如決堤的洪水,可是她的哭聲,卻因為極度的哀痛,已經沙啞…
傅知延站在門邊,心被她的哭聲牽扯著,一陣陣地絞痛。
他走過去蹲下身,手剛剛落到她的背上,她邊往前挪了挪,避開了他的安撫。
傅知延的心猛地一空,突然地慌亂了。
“葉嘉。”他喚她的名字,極力想要…抓住點什麼
可她,充耳不聞…
“他叫傅知靳,我的哥哥,離世的時候,24歲。”
“傅知靳…原來你叫…傅知靳…”她重複他的話,一遍又一遍:“…24歲啊!”
他心痛地看著她:“之前沒有說,是怕…”
“怕你離開我”的話,堵在他的喉嚨裡,說不出口,他明白了,此時此刻的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根本全然不在意,不在意他是否會心疼,是否會難受。
她根本…不在乎。
“大哥哥…”她抱著他的衣服,哭得聲嘶力竭。
他緩緩起身,終於,離開了房間。
良久,她努力平復著氣息,一抽一抽地,從房間出來,客廳沒有開燈,他站在窗前,看著漫無邊際的大雨夜,抽著煙,閃電照亮了他的背影,宛如一座孤山。
葉嘉緊緊抱著那件制服,抬起淚汪汪的眼睛看他:“這件衣服,能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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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不給嗎?
傅知延強忍住心痛,還有漫天蓋地的嫉妒,點了點頭。
“謝謝傅先生。”葉嘉抱著那件衣服,轉身,失魂落魄地朝著大門走去。
傅先生…
呵,連稱呼都換了啊…
“葉嘉。”在她走出大門的一瞬間,傅知延突然叫住了她,轉身,心裡有隱隱的怒意。
“所以,要怎樣?”
“傅先生,抱歉,我認錯了人了。”她連頭都沒有回,就那麼…不想見他?
傅知延扔掉了煙頭,三五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過來,重重地抵在墻邊。
又是一道閃電,夾雜著驚雷,劃破夜空,照亮他的臉,葉嘉從來沒見過,他這般狠戾的眼神,就像一頭甦醒的野獸。
“認錯人?”他字字句句,咬牙切齒:“這就是你對我的交待?”
葉嘉死死抱住手裡的制服,低著頭,下脣被咬得發白。
才知道,原來他並非一貫的爾雅,他也是有脾氣和血xin的,只是待她,格外溫柔罷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葉嘉瑟瑟發抖,像一隻害怕極了的小兔子。
他要她的對不起?要來何用?
傅知延冷笑了一聲,手鉗制住了她的下頜,輕輕一捏,逼迫她張開了嘴,將她抵在墻上,俯身,狂暴的吻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她無法喘息,不能動彈,他的吻很熱,很狂躁。
然而,她卻是那樣冷,那樣冰,沒有一絲反應,沒有一絲情動…
她扭過頭,側臉相對,他吻到了她腥鹹的眼淚。
那樣的苦澀。
傅知延突然鬆手,放開了她。
“葉嘉,我並不輕易喜歡誰。”他的聲音低沉:“你今天要是離開這裡,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他的機會,不會給第二次。
葉嘉抱緊了身上的那件制服,眼淚潺潺而下:“對不起,傅先生…”
除了這句話,她對他,別無言語。
她轉身離開,他的心,空了好大一塊,背靠著墻,緩緩地坐了下來。
曾經不敢說出真相,害怕她離開,抱著一絲企望,以為只要好好待她,縱然他不是傅知靳,她也會…舍不得他。
可是真相往往,以這種讓人猝不及防的姿態,血淋淋地呈現在面前。
她…還是走了。
“這兩起無頭案,根據作案手法,傷口的形狀,以及現場留下的部分線索和痕跡來看,應該系同一人所為。”段曉軍指著投影屏幕上的現場照片,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可以並案了。”他目光掃向了傅知延,他一個人坐在最後排的靠椅上,望著窗外,目光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近他們的刑偵大隊長,很不在狀態!
“傅隊,你怎麼看?”
他依舊看著窗外,愣愣地出神。
“傅隊?”
“嗯?”傅知延恍惚回神,一臉茫然。
“傅隊,這兩起無頭案,我覺得可以並案,您怎麼看?”段曉軍又耐著xin子,重複了一遍。
傅知延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屏幕上,倏爾,一番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的分析之後,他否決了段曉軍並案的提議,彷彿剛剛的狀態不佳只是暫時的,一旦進入工作,他還是他,那個永遠沉著穩定的傅知延。
雲淡風輕,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
後來傅知延狀態越來越詭異,半夜十二點,穆琛被連著的幾聲槍響給震醒,一個激靈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確定了耳邊回響的的確是槍響之後,他慌忙從值班室裡跑出來,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摸槍然後拉警報,跑到大廳,方才聽明白了,那槍聲是從訓練上傳來的。
搞毛線!這大晚上的還在練靶,沒這麼擾民的啊!
最近局裡來了幾個剛畢業的愣頭青實習生,很是不懂規矩,穆琛決定借此機會好好地教訓他們一番。
怒氣衝衝走到練靶場,穆琛一腳踹開大門,怒喝一聲:“幹什麼!現在是能打靶的時…”
他話音未落,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正中了前面的一環靶心,黑乎乎的槍口還在冒煙。穆琛趕緊捂住耳朵,被震得有些暈暈乎乎七葷八素。
看清楚了,開槍的人,是傅知延。
穆琛一下子沒了脾氣,驚愕地看著他:“傅隊,你這是…?”
傅知延熟練地換了彈匣,看向穆琛:“來得正好,陪我訓練。”
“那不成…傅隊您也別再打了,這要是被舉報了,說您擾民,咱們都得被處分。”
傅知延愣了愣,問:“幾點了?”
“快一點了。”
傅知延看了看手裡的槍,顯然有些詫異,低著頭,像是自言自語:“這麼晚了啊。”
“是啊,您快別練了,早點回去吧。”穆琛說完,走出了練靶場回了值班室,兩個小時後,他下班路過傅知延的辦公室,竟然還亮著燈。
不是吧!還沒走吶!
穆琛推門進去,只見傅知延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拿著黑色的槍,零件全部拆散,然後拼裝,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分分鐘便重新組裝好,接著繼續拆散,然後再度拼裝…
穆琛嚴重懷疑,從靶場出來,他就一直在璀璨這把槍。
好端端地,幹啥跟槍過不去呢?
穆琛端了一杯熱茶,走到沙發上坐下來:“傅隊,怎麼,心情不好?”
他面無表情沉聲應道:“嗯。”
穆琛吹了吹茶葉面,漫不經心地問道:“小丫頭跟你你鬧脾氣了?”
沒有小丫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修改了一下…
謝謝小仙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