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嬈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讓她去湖邊釣魚都比讓她悶在內宅枯坐半日有趣。
幸好,陸長寧與她性情相投,不是跑來求魏嬈指點劍法,就是邀請魏嬈陪她去國公府的園子打麻雀,練習射箭的準頭。
陸長寧在自己家裡可以隨心所欲,魏嬈卻是外嫁進來的長嫂,便是英國公夫人疼她,魏嬈也得自己注意些,所以她只負責指點陸長寧,自己並不動手,陸長寧打麻雀的時候,魏嬈與賀微雨笑著站在一旁圍觀。
麻雀飛來飛去,三人帶著丫鬟在國公府的園子穿梭,不知不覺靠近了四爺、四夫人居住的朝暉堂。
“口好渴,正好去向四嬸討碗茶喝。”
又射空了一次彈弓,陸長寧擦擦額頭的細汗,對著朝暉堂的方向道,今日陽光很好,陸長寧蹦蹦跳跳又沒有消停過,自然覺得熱。
賀微雨拉住陸長寧的胳膊,猶豫道:“四叔喜歡清靜,咱們過去不太好吧?”
賀微雨在英國公府住了七八年,比魏嬈更了解府中的情況,陸家四爺輕易不離開朝暉堂,這些年來,賀微雨見過四爺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她連四爺的模樣都沒有看清楚過。
陸長寧真的渴了,想到四叔自暴自棄的鬼樣子,陸長寧賭氣道:“他都清靜多久了,差這一日嗎?再說了,我去找四嬸討茶,他不想見我別出來就是。”
賀微雨拿陸長寧沒辦法,求助地看向魏嬈。
魏嬈還挺好奇四夫人與四爺的關系的,並沒有說什麽。
喝口茶而已,如果這樣都會刺激到四爺,那四爺也太脆弱了。
陸長寧打頭陣,一行人沿著青石小路,慢慢來到了朝暉堂前。
陽光好,四夫人在院子裡擺了棋盤,請四爺出來下棋,順便曬曬太陽。
魏嬈等人進來時,就見夫妻倆面對面地坐在庭院中,都是坐著,看不出腿上是否有疾,如果四爺沒有胡子拉碴的,這一幕便非常溫馨恩愛了。
“四叔四嬸,我們剛剛打麻雀路過這邊,過來討口茶喝。”陸長寧笑著道。
四夫人很享受與丈夫的對弈,舍不得起來,柔聲招待道:“過來坐吧。”再命丫鬟們去端茶。
四爺朝三個小輩點點頭,繼續思索棋局。
魏嬈三人靠了過來,魏嬈站在四夫人一側,低頭觀局,其實就是裝裝樣子,琴棋書畫,魏嬈都只是初初涉獵,無一擅長。
陸長寧與她半斤八兩,賀微雨偏著頭,看得非常認真,眸子亮晶晶的,大概棋藝不錯。
方桌旁邊擺著夫妻倆的糕點茶水,應該下了有一陣了。
陸長寧看看容貌秀美的四嬸,再看看一臉胡子的四爺,親昵地坐到四爺一旁,小聲揶揄道:“四叔,有件事我早想說你了,你看看你,才三十三歲,祖父的胡子都沒有你蓄的茂密,本來很俊朗的一個人,為何非要把自己往醜了拾掇?”
四夫人拿棋的手一抖,擔心侄女的話會惹丈夫不高興。
四爺笑了笑,嘴角扯動,臉上茂密的胡子也跟著微微顫抖:“我又不是小姑娘,打扮那麽俊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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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寧口沒遮攔,扯扯他的胡子道:“男人就不需要打扮了嗎?你看我大哥,外人都誇他神仙容貌,大嫂嫁過來,每天看看大哥的臉心情也好,你這樣,四嬸恐怕都不會親你吧?”
這句話委實過頭了,年紀最小的賀微雨刷的紅了臉,被議論的四夫人更是雙頰紅透。
魏嬈也覺得臉上微微發熱,目光投向對面的四爺,四爺低頭看棋,似乎並沒受什麽影響,便是有,多半也被胡子擋住了。
“這話叫你母親聽去,又要訓你。”四爺落好子,無奈地看了一眼侄女。
小丫鬟們端了茶水來,四夫人朝陸長寧使個眼色,希望用茶水堵住陸長寧的嘴。
陸長寧喝了茶,繼續盯著四爺打量。
從陸長寧記事起,她便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大伯三叔,只剩一個斷腿的四叔。
陸長寧非常喜歡四叔,這唯一長時間留在家裡的男性長輩。小時候她喜歡跑到朝暉堂找四叔,四叔在外面陰鬱,單獨與她相處時完全不一樣,四叔會對她笑,會關心她摔跟頭有沒有摔傷,會在她抱怨母親過於嚴格時溫柔地開解她,也會在她胡鬧的時候,屢屢縱容。
後來,四叔成了親,她也漸漸長大了,不能再經常跑過來打擾四叔四嬸,可不知道為什麽,成了親的四叔越來越不愛笑了,胡子也越來越多,把自己弄得像個糟老頭。
如果不是四嬸很好,陸長寧都要懷疑四叔是不是太不滿意這門婚事,故意扮醜氣四嬸。
難得撞見今日四叔心情不錯的樣子,陸長寧靈機一動,跳到四爺背後,一邊為四爺捏肩膀一邊笑道:“四叔,你看太陽這麽好,不如你把胡子剃了,讓你俊朗無雙的臉也曬曬太陽?”
賀微雨抿唇笑,四夫人仍是臉紅紅的,卻被陸長寧的話勾起了一絲期待。
四爺怎樣她都喜歡的,可四夫人更喜歡四爺沒有胡子的樣子。
四爺胡子上面露出來的臉被侄女的誇詞弄得也紅了些,皺起眉頭,沉著臉道:“不許胡鬧。”
陸長寧撒嬌:“哪有胡鬧了,我想四叔了,四叔你就給我看看嘛,祖母說了,今年就給我定門親事,四叔忍心讓我連親叔的樣子都記不清楚便離家嗎?”
四爺嚴肅不改,冷聲道:“喝完茶便……”
然而就在四爺開口的瞬間,魏嬈輕輕地喊了一聲“四叔”,盡管馬上就被四爺的聲音打斷了。
四爺可以訓斥侄女,對於剛嫁進門的魏嬈,關鍵時刻願意為侄子衝喜的侄媳婦,四爺不禁停了下來,疑惑地看向站在妻子身邊的侄媳婦,用眼神示意魏嬈繼續說下去。
魏嬈在女性長輩們面前遊刃有余,可面對這位深居寡出性情難以琢磨的四爺,魏嬈有點緊張,否則也不會鼓了半天的勇氣,四爺一開口她就趕緊閉嘴了。
如今四爺請她說,魏嬈只得硬著頭皮道:“四叔,前日我也聽祖母埋怨您呢,說她很久沒見過您的真容了,不如您就聽妹妹的,去剃一剃吧。”
魏嬈不是陪陸長寧起哄,而是看出四夫人的心意了,四夫人那麽好,她冒失關心四夫人也不生氣,魏嬈就站在了四夫人這一邊。
“四叔你看,連我大嫂都看不下去了,你說你要不要剃?”陸長寧使勁兒捏了一下四爺的肩膀。
四爺手握棋子,沉默片刻,看向四夫人。
四夫人垂著眼睫,朱唇輕抿,還是跟著勸了一句:“那就剃了?”
她目光如水,小心翼翼全裝在眼睛裡,怕丈夫生她的氣。
四爺見了,苦笑道:“好。”
陸長寧高興地跳了起來,催促傻愣在那裡的四夫人:“四嬸你快去拿東西,我要在旁邊看著。”
魏嬈一聽,笑著對賀微雨道:“四叔四嬸忙去了,妹妹陪我下一盤吧。”
四爺剃胡子,陸長寧可以看,她做侄媳婦的就不合適圍觀了。
陸長寧配合地將四爺推到了院子另一頭。
魏嬈坐了背對四爺的椅子上。
陽光暖融融的,魏嬈下得心不在焉,賀微雨更是明目張膽地朝四爺那邊張望,可惜四夫人親自操刀,擋住了四爺的臉。
陸長寧托著下巴坐在台階上,看四夫人羞紅著臉替四爺刮胡子。
“四嬸你行嗎?你的手好像在抖。”陸長寧擔心地問。
四夫人臉都要熟了,手心裡確實都是汗。
“讓阿石來吧。”四爺閉著眼睛道。
阿石是照顧四爺起居的小廝,被小丫鬟叫了來,阿石洗洗手,摸了一把四爺養了多年的胡子問:“爺,都剃了嗎?還是留點?”
“留什麽留,都剃了。”陸長寧做主道。
四爺再次苦笑,四夫人站在旁邊,嘴角露出了歡喜的偷笑。
阿石的動作就熟練多了,兩把剃胡刀交替使用,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哢擦哢擦,忙活了兩刻鍾,終於將四爺那一臉胡子盡數剃光了,露出半張久未見天而顯得蒼白的臉,導致上面的臉白如美玉,下面半張像在水裡泡久了似的,白得發虛。
雖然上下的顏色有差,可沒了胡子的四爺,就在這兩刻鍾內年輕了至少十歲,邋遢大叔重新變成了俊朗倜儻的年輕小叔。
四夫人又想看,又不敢看,明明一起過了八年,她好像又回到了初嫁的時候。
“四嬸,你臉怎麽這麽紅?”陸長寧奇怪地問,大嫂在大哥面前都沒有這麽害羞。
四夫人被陸長寧調侃了多次,內心又激蕩著,這一羞,便快步躲去了朝暉堂的後院。
陸長寧傻了眼。
四爺咳了咳,對侄女道:“行了,趁天氣好,你們繼續去逛園子吧。”
魏嬈、賀微雨聽了,離席走過來,恭敬地向四爺行禮告退。
魏嬈趁機偷偷看了四爺幾眼,發現四爺長得很像英國公,劍眉星眸,英姿颯爽,即使坐了十幾年的輪椅仍然有一股武將的威嚴,不像陸濯,過於俊美又喜歡裝君子,一身儒雅書生氣。
“怎麽樣,四叔是不是很俊?”
離開朝暉堂,陸長寧不無自豪地問魏嬈。
魏嬈點點頭,笑道:“之前胡子太多,真沒看出來。”
賀微雨感慨道:“我也差點忘了四叔的樣子了。”
陸長寧摸摸下巴,瞅瞅魏嬈,稀奇道:“我怎麽覺得,今天的四嬸比大嫂更像一個羞答答的小媳婦,臉紅了好幾次,她又不是沒見過四叔以前的臉。”
魏嬈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尤其是四夫人逃跑的那一幕,哪裡像成婚多年的?
她不害羞,是因為她不喜歡陸濯,兩人是假夫妻,可四夫人與四爺……
一個不合時宜且不合禮數的荒謬念頭突然闖進了魏嬈的腦海。
殘腿的四爺,能與四夫人圓房嗎?
若不能,四夫人的種種表現就容易理解了,愛慕四爺卻少有肌膚之親,自然仍似初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