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發佈時間: 2024-08-13 03:3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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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習慣

陸遇舟安置了池重喬,又坐在牀邊看了好一會兒。池重喬皺著眉,躺了十幾分鐘呼吸才漸漸平緩下來,陸遇舟等到他徹底睡熟了才離開。

陸遇舟睡不到兩小時,心裡總是惦記池重喬,快十二點的時候還是起身去敲了池重喬的門,半天沒聽到回應,他的心立刻吊起來。

好在池重喬在家裡不鎖臥室門,陸遇舟顧不上禮貌,直接推門進去。

池重喬確實燒高了,人裹在被子還在迷迷糊糊說冷。

他其實這會兒已經沒什麼意識,一個是發燒燒的,另一個是太睏了,他就沒從睡夢裡清醒過來。池重喬這段時間太累了,一沾枕頭就睡著,早上沒有六七個鬧鐘叫不醒。

陸遇舟伸手放在池重喬額頭上,掌心下一片滾燙,壓根就不是回來的時候那點微熱,陸遇舟被他燙得立刻變了臉色。

池重喬昏睡裡感覺到有人靠近,感覺一片微涼的皮膚貼上臉,池重喬下意識往涼意上貼過去,側臉將陸遇舟的手壓在枕頭上。

他出了一身細密的汗,身上滾燙,一邊貪著陸遇舟身上的涼,一邊小聲嘀咕著「冷。」

陸遇舟被他身上的溫度嚇得懵了幾秒,給醫生撥電話的時候手指都穩不住。他另一手被池重喬壓著不能動彈,陸遇舟狠下心抽開手,一邊通知醫生一邊用冷水浸透毛巾給他冷敷。

醫生那頭聽了他的話,披起衣服就往外趕,急匆匆道:「陸總您先用冷毛巾降溫,再給池先生量一下體溫,要是實在不行再用酒精,我馬上就到。」

陸遇舟遵循醫囑,拿冷毛巾給池重喬冷敷,池重喬燒得滾燙,卻非嚷著冷,一個勁往被子裡縮。

陸遇舟被鬧得沒辦法,乾脆連人帶被子的裹進懷裡,池重喬被人抱著,終於老實下來,從被子裡冒出個頭懨懨依偎在陸遇舟肩頸處。

陸遇舟低頭,他此時此刻一顆心就活像在滾油裡浮沉,沒有一刻能靜下來,池重喬已經燒到三十九度五了,人已經徹底暈了,連哼哼都不哼哼,只是閉著眼睛靠著陸遇舟喘氣。

醫生怎麼還不到?

就在陸遇舟忍無可忍的時候,門鈴終於被按響了。陸遇舟輕輕放下池重喬,轉身開了門,醫生帶了藥箱,連招呼都顧不上打,就跟著跑進了池重喬的臥室。

打上點滴之後,為了防止池重喬睡覺不老實,把針頭扭歪,陸遇舟乾脆抱起池重喬,讓他靠著自己睡。

點滴吊上沒多久,池重喬可能是沒那麼難受了,乖乖窩在陸遇舟懷裡。

第一瓶水吊完,醫生上去給池重喬換了藥瓶。

醫生小聲道:「陸總稍微給他喝點水,第二瓶吊完應該就能退燒了,要是還不能退就只能往醫院去。」家裡到底沒有醫院的設備。

第二瓶才是正經的藥,用上沒一會兒池重喬身上漸漸不那麼燙了。

陸遇舟見池重喬安穩地睡著了,壓低了聲音:「喬哥身體一直都很好,一年到頭都沒感過冒,他平常在劇組,也沒人有流感,是怎麼傳上的?」

懷裡這人先前燒成了一塊熱燙的鐵板,把他一顆心撂在上面煎。

鍾印每天送池重喬回來會跟杜宇聲報告池重喬今天的身體狀況,經紀人沒法時時刻刻都圍著藝人打轉,所以必須和助理溝通工作,以防藝人帶病上通告之類的情況發生。像春秋兩季這樣比較容易生病的特殊季節,杜宇聲特意叮囑了要注意池重喬平常接觸的人。陸遇舟也很注意,所以杜宇聲每天都會把鍾印的報告傳給陸遇舟一份。

醫生自學了一點中醫,把過脈後搖頭:「病不一定都是別人傳上的,池先生身體底子很好,平常鍛煉也很規律,但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飲食上面也正常嗎?」

陸遇舟立刻皺起眉,搖頭:「喬哥最近缺覺。」天天看劇本看到差不多一點,有時候他開完視頻會議,喬哥都還沒休息。只是他自己也熬夜厲害,所以只是多叮囑了兩句,沒敢多提。

醫生歎氣:「陸總啊,他們做演員的辛苦不是什麼冬天泡冷水,夏天捂棉被,是精神壓力大,要不然怎麼那麼多精神上出問題的演員?人這心裡壓著事兒,想得太多,身體肯定就有反應。有些壓力大的,頭髮一把一把地掉不說,還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還不覺得餓,嚴重點會無緣無故嘔吐,時間一久就把身體拖垮了。」

醫生一邊動手收拾東西,「我這話也是說陸總。您人中龍鳳身上擔子重,但不能把自己當鐵打的使喚,您得休息。您也就是身體底子比別人好,不然啊,」

醫生伸手一指陸遇舟懷裡蜷著的池重喬,接著說,「您今兒也擱這兒躺著呢。」

陸遇舟低頭,池重喬雖然燒得臉生紅暈,雙唇卻蒼白沒有血色,他拿起一邊的杯子,用棉籤沾了水給塗在池重喬唇上。

就在醫生以為自己那一串話被陸遇舟當成耳旁風的時候,陸遇舟輕聲道:「好,我會注意的。」

他抬起頭,眼眸漆黑:「針頭我會拔,已經這麼晚了回去不方便,薛醫生要是不嫌棄,可以在客臥將就一晚上。」

醫生搖頭:「有的睡就好啦!」

陸遇舟按理應該起來帶他進客臥,可池重喬就這麼偎在他身上,他心疼又憐愛,捨不得走開。在禮貌和喬哥之前權衡了一秒,果斷選擇了後者,「我這邊走不開,客臥在出門右手邊第二間,牀單被套和枕頭都是新的,按時會換,能直接住。」

醫生很滿意,對陸遇舟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我中醫學得很一般,把脈把不出多少東西,但池先生這病來得太急,估計就是壓力太大,他睡醒了陸總得跟他好好溝通。哦對了,待會兒晚上您多看顧著點,再燒起來一定要找我。」

陸遇舟點頭。

醫生輕輕帶上門,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走沒多久,池重喬一瓶水吊完,人也退燒了。之前池重喬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現在退燒他就覺得冷了,一個勁往陸遇舟懷裡縮。

陸遇舟拔了針頭正在給他按針孔,一只手按不住池重喬,只好很無奈地將人壓到牀上,空閒的手臂橫抱著池重喬,輕輕拍著池重喬的後背。

他盯著池重喬熟睡的臉,低聲道:「一天到晚看著好像不知道愁,心裡都在想什麼呢?」

陸遇舟貼得近,說話時呼吸的熱氣就撲在池重喬臉上。池重喬覺得睡眠被打擾了,艱難從被窩裡掙脫一只手抵在陸遇舟臉上,很抗拒地偏了下臉。

被按了一臉的陸遇舟:「……」

針孔已經不出血了,陸遇舟挪出手把池重喬的手塞回被窩,池重喬體溫恢復正常,臉上的汗早就被擦乾淨,露出一張素白不帶妝的臉,眉心微皺唇角抿著,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委屈什麼呢?

陸遇舟低頭,與池重喬臉頰相貼,唇瓣微動,「哪裡讓你不高興了?」

池重喬呼吸平穩。

陸遇舟注視了他片刻,伸手暗滅了牀頭的燈。

靠的這麼近,呼吸相聞,道晚安的時候彷彿應該在懷裡人臉上親一下才正常,但陸遇舟忍住了。

愛重到了極點,一星半分的輕薄都捨不得。

……

池重喬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醒來的時候人還是蒙的。

他在牀上翻了個身,雖然燒退了,但感冒還沒好,渾身都疼,而且昨晚高燒之後人有點脫水,軟綿綿地也沒力氣。

我這是叫人日了嗎……

池重喬很長時間沒有生過頭疼腦熱這種小又纏人的病,醒過來還是糊里糊塗。於是一個可怕的想法摸上來,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拍回去了——他還在家裡。

他摸到手機,一看時間臉色頓時就變了——十點二十七了!他今天還有戲!

池重喬猛地翻起身,可惜他腿軟哪兒都軟,沒翻起來。

這時候陸遇舟端著粥進來,「給喬哥請過假了。」

池重喬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舉起手,對著手背上的針孔看了一會兒,「我昨天晚上是不是發燒了?」

陸遇舟放下粥碗,「嗯,燒到三十九度,不叫醫生就燒成傻喬哥了。」他試了試粥碗的溫度,「粥還燙,喬哥先去洗漱。」

池重喬點頭,掀開被子進了浴室。

刷牙的時候,池重喬對著鏡子裡蒼白的臉色皺眉,心想:「估計是昨晚上喝酒之後被空調冷風掃的。」

他洗漱過後人清醒了很多,坐在陸遇舟面前,「昨天晚上太麻煩……」

陸遇舟轉頭:「喬哥跟我客氣真傷人。」

於是池重喬一句客氣話說了一半又嚥回去了,他躊躇一會兒,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低頭注視著粥碗。

陸遇舟道:「薛醫生說喬哥突然發燒是最近壓力太大,喬哥熬夜熬得狠嗎?」

池重喬被他的問題戳了下心口,吭哧一會兒,決定撒謊:「不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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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遇舟:「……」

睜著眼睛講瞎話。

陸遇舟有心跟池重喬溝通,奈何他喬哥不配合,問到了就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願意回答。

陸遇舟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垂下眼睛,輕聲道:「那好,我不問了。喬哥好好休息吧。」

池重喬:「……」

這太要命了。

池重喬伸手:「來,遇舟。」

陸遇舟走過去,池重喬從桌上拿了一個袋子,從裡面摸出一個盒子,「我前兩天去山旻寺出外景,看見寺裡有人賣這個。」

陸遇舟疑惑。

池重喬打開盒子,裡頭是一副一百零八顆菩提子手串。

「不是什麼很金貴的東西,一直沒給你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說,」池重喬拉起陸遇舟的手,將手串一圈圈繞上陸遇舟的手腕,「我一開始沒打算買這個,畢竟你不帶這些花裡胡哨的飾品,腦子一熱買了,不知道你帶不帶,也就一直沒給你……」

陸遇舟手上不使勁,任由池重喬輕輕握著。他隱約猜到池重喬要說什麼,估計不是什麼很好聽的話。他家喬哥慣來愛誇他,不愛教訓他,每回他有哪裡不對,喬哥就會露出這種彷彿見了大難題一樣的為難表情。

對陸遇舟來說,池重喬也佔了半個長輩的身份,不是年紀上的,而是心理上。陸遇舟天生不如陸卓有父母疼愛,老爺子雖然也疼他,但到底是端槍出身的老軍人,不會養孩子,對兒子孫子都採取了放養政策,而且嚴厲有餘,寵愛不足。也就是近些年人老了,心態跟以往不一樣,才不像以前總是板著張臉。

池重喬和老爺子不同,他不會疾聲厲色地糾正陸遇舟的錯誤,只會在他快走彎的時候輕輕拽他一下。

就像現在,池重喬擰著眉,一臉的欲言又止。

陸遇舟看見他這副操心的神情,心就先軟了。

池重喬捏著陸遇舟的手指,抿著唇斟酌了許多遍措辭。其實他就是真直接說出來,陸遇舟也不會生氣,只不過池重喬捨不得直接說,畢竟他要說的話太不好聽。

他也大可以不講,畢竟他沒必要讓自己金主不痛快是不是?

但這是他家遇舟。

池重喬不想看他彎路,傷人傷己。

池重喬輕聲道:「寺裡擺出來九副菩提子,我一眼就看中這副了。」

他捻動一顆隔珠,上面沒有雕刻花哨的紋路,只刻了九個字——「見真我,見眾生,見天地。」

池重喬道:「我喜歡這九個字,所以買下來。前幾天老爺子說你……」他舔了下唇角,飛快把老爺子的原話含糊過去,「做事有點急躁,其實我覺得……」

陸遇舟忽然笑了。

池重喬一愣。

陸遇舟依偎過去,小聲道:「爺爺明明說我氣量小,不容人,不是個能當一把手的性格。」

前幾天兩人回老宅看望老爺子,吃過午飯,老爺子把兩個人叫到書房,他對池重喬沒什麼好說的,慈愛地叮囑了忙也要注意身體之類的貼心話,然後轉頭就狠罵了陸遇舟一頓。

老爺子話說得難聽,池重喬勉強整理出來一個頭尾——大概是陸父手底下一個項目出了問題,項目的負責人上一個項目給陸遇舟使過絆子,陸遇舟當時沒說什麼,這回抓住把柄就直接把人摁得翻不了身。

關鍵在於那負責人本身錯誤不大,這點問題完全可以彌補,上回讓陸遇舟不痛快也不是負責人願意的,是陸卓威逼,陸父默許後才不得已搞出來點小動作,陸遇舟乾脆殺雞儆猴,拿著負責人這次的錯誤叫陸父一幫人下不來台。

陸遇舟道:「老爺子說我做事不留餘地,全憑痛快不痛快,不知道見好就收,喬哥也覺得我不好嗎?」

池重喬靜默了片刻,搖頭,笑:「要是你有什麼做得不好不適度,就把錯誤一股腦扣在你身上,這也太不公平。性格這種東西是所處環境磨出來的,狠還是不狠,其實不是你願意的。」他感覺得到,陸遇舟有時候不是刻意的狠,他是壓根沒覺得自己做得過了。

陸遇舟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覺得安心,他想了想,道:「我小時候總跟陸卓打架,他們拉偏架,不管我跟陸卓到底誰吃虧,總歸都是我不對,我就覺得……」他笑了一下,似乎覺得以前幼稚,「就覺得虧,想著反正打過架還要挨罵,不如下手狠一點。我跟他從小別到大,什麼都爭,他狠我也沒分寸。」

他臉上那點笑意很快就淡了,「可能習慣了。」

五個字活活把池重喬釘在座椅上,喘氣都心疼。

陸遇舟不願意多提那些早年的糟心事,他靜靜靠著池重喬,突然伸手抱住池重喬,腕上的手串發出木料磕碰的輕微聲響,差點蓋住陸遇舟的聲音。

他說:「喬哥,我想改的。」

池重喬輕輕拍著陸遇舟的後背,「我知道的,我知道。」

他換了個輕鬆的表情,笑著問陸遇舟:「你啊,沒輕重歸沒輕重,但負責人要是不招惹你,你也不會揪著他不放。你有時候就是護短護得太狠,我猜猜,那個負責人是不是說老爺子什麼不好了?大概是任人唯親,老糊塗了,敢把公司交給年輕人之類的話。」

陸遇舟:「嗯,我恰好聽見了。喬哥怎麼猜到的?」

池重喬戳戳他的臉,「你的性格我還是瞭解的,他上次敢給你使絆子,依你的脾氣,真要不高興,肯定上次就讓他不好過了,幹嘛要拖到這次?我不信你還要顧忌一個項目負責人。」

陸遇舟由著他戳完臉又上手捏。

池重喬道:「還有莊復,你怎麼不管他,周雲末被搶通告你就雷聲大雨點小做個架勢?」陸遇舟沒給莊復周雲末下絆子,但他就是不管這兩個。要不是為了維持公司內部該有的規矩,陸遇舟指不定都裝看不見。

陸遇舟蹭蹭他的手,不說話。

池重喬艱難繃住了正經的臉色,道:「……撒嬌也不行,你是不是故意的?」

陸遇舟:「……嗯。」

池重喬歎氣:「你護短,但也不想想,我是這個『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