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知音
楊吱終於從時緒的口中得知了關於紅繩的故事。
時緒說,你算是趕上好時候了,一年前的寇響可不是現在這樣,那時候他性格比現在暴躁得多,整個人陰鬱又低沉,走到哪兒,那就是副極地低氣壓,滿身的負能量。也不像現在這樣寫歌,每天晚上混在酒吧裡,喝酒抽烟打牌,再不然就是跟人打架,特別渾。
沈星緯饒有興致地凑過來,也扒拉開了。
「後來一天晚上,酒吧裡來了個妹子,個子小小的,長直發,一雙黑亮的眸子跟星星似的,就像日漫裡走出來的小蘿莉。」
時緒鄙夷道:「你就關注人家妹子的長相了,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當然,那可是把Caesar都給撂趴下的女孩啊,我當然印象深刻。」
楊吱差點嗆了水:「什麼?」
裴青點點頭:「你沒聽錯,她把Caesar給撂桌子底下去了,那叫一個身手了得,一看就是練家子,肯定學過跆拳道空手道合氣道反正牛逼大發了。」
楊吱不解地問:「寇響和她發生衝突了嗎?」
時緒說:「不知道,不過她好像很關心他,天天來酒吧逮他。可能是他這副消沉墮落的樣子,讓她看不過眼吧。不過也的確是牛逼,這世上沒人能治得住Caesar,就這怪力女孩,能製他。」
裴青說:「所以啊,還得以暴制暴。」
沈星緯努努嘴:「好幾次,就在吧台邊上,她拎起Caesar的衣 ,抄起拳頭就揍,半點面子不留給他的,Caesar完全不是她的對手,除了乖乖聽話,沒別的招兒,以至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Caesar見著她一來酒吧,就直往男衛生間跑,慫得簡直跟條狗似的。」
楊吱都驚呆了,完全無法想像,寇響會怕一個人,怕成這個樣子。
「那女孩是誰啊?」
時緒說:「她雖然長了一張蘿莉臉,但是看得出來,比咱們都大,我們問寇響,他隻沉著臉說是他的天生死對頭。後來有一次,那女孩再來酒吧找Caesar,遇著幾個新來的不識趣的小混混調戲她,不知道怎麽的,她竟然也一直忍著沒發作,任由他們污言穢語,差點就動手動脚了。到最後,反而是Caesar受不了,衝過去把那幾個小混混給狠狠教訓了一頓,那時候我們以爲Caesar超級討厭她,沒想到居然會出手,特別吃驚。」
「那天晚上Caesar打架挂了彩,醫院裡那女孩一直陪著他,在她身邊,Caesar就跟一頭小綿羊似的,她說什麼他都聽,時不時點點頭,那叫一個溫順,我們認識Caesar好多年了,什麽時候見他那樣子溫柔過。」
沈星緯得出結論:「所以男人啊,還得□□。」
「去你的。」時緒踹了他一脚:「那女孩和Caesar坐在一塊兒,那眼 那鼻子,簡直就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們都懷疑,那女孩是Caesar他爸外面的私生女呢。」
「那到底是不是呢?」楊吱好奇地問。
「我怎麼知道,這事兒Caesar絕口不提,反正那女孩和他長得超級像。」
「那次事情之後,他倆關係融冰了,Caesar不再一見到她就跟暴躁的公牛似的,她也不打他了,兩人經常一塊兒坐吧台喝酒聊天,漸漸的,Caesar性格改好了很多,也不再酗酒,開始往職業歌手的路子上走,總之,一切都好起來了。」
時緒立刻解釋:「不過你別誤會了,不是女朋友,那女孩有男朋友的,我們猜測那女孩肯定和Caesar有血緣關係,不然沒頭腦的倆人能長那麼像。」
「那女孩頭髮上總是繫著一根紅頭繩,誰見了那紅頭繩都害怕呢,不敢招惹。」
楊吱忽而想起來:「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Caesar在我馬尾上係了一根紅繩,後來就沒有男人敢過來和我說話了。」
「這就對了,這個酒吧裡混的都知道,馬尾上係紅繩的不能惹,那是Caesar要護著的人。」
楊吱點了點頭,心下的好奇更增添了幾分,而與此同時,還有一種淡淡的暖意縈繞心頭。
這時候舞臺之上音樂已經響了起來,Caesar和Mon都已經站在了台前,主持人站在他們中間,宣布兩個人的battle對戰即將開始。
場下歡呼沸騰響成一片。
依舊是江湖老規矩,投擲硬幣,數字朝上,Caesar先唱。
他漆黑寡淡的眸子,平靜地睨了對面的Mon一眼,隨著dj給出的旋律,緩緩拉開了一段flow。這是一段節奏十分流暢的小段說唱,言辭犀利,不過主題卻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他沒有diss徐嘉茂,而是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用rap說唱的形式,唱了出來。本身嘻哈的這種音樂就充滿了對現實的批判性,而寇響的選詞尤其精準,擲地有聲的押韵,配合這一段旋律動人的flow,聽得人熱血沸騰。
楊吱的鶏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四十五秒,Caesar一秒也沒有停下來,可見他饒舌的功底真的很強。
他胸膛微微有所起伏,將話筒遞給了Mon,並沒有如第一次Mon唱過以後那樣,直接扔了話筒,以牙還牙。
在很多事情上,Caesar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這也是楊吱特別欣賞他的地方,在這個年紀裡,他能夠堅守本心,不為風動,是尤其難得的。
Mon接過話筒以後,頓了很久,旋律走了三分之一,所有人都以爲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唱,準備要喝倒彩了,却不曾想這時候,他突然抬起頭來,看向了人群最邊緣的角落。
楊吱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赫然發現宋茉竟然站在那邊,她倚著牆,與徐嘉茂遙遙對視著。
緊接著,徐嘉茂開口了–
他緊接著寇響的主題,用詞更加犀利,夾雜著咒駡與粗口,一針見血,把學校的政策噴了個狗血淋頭。
論及颱風而言,Mon張揚跋扈且不管不顧,充滿了攻擊性,少了Caesar的那一份沉靜與練達。
總之兩個人的風格迥异,却是各有千秋。
現場呼喊著他們的名字,掌聲如雷,然而這時候,寇響再度拿起了話筒,接續Mon的歌詞繼續開始說唱
整整半個小時,兩個人持續不斷地對峙著,歌詞不斷翻出新的花樣,Caesar的爐火純青的技巧和敏捷的反應力,Mon的氣勢和壓迫感,讓整個現場陷入了嗨翻的狀態。
現場很多人對於他們的歌詞並不是很理解,最激動的是過來觀戰的同學們,對於歌詞裡的內容,他們感同身受。
楊吱望著周圍的朋友們,她知道,臺上Caesar和Mon的憤怒,已經徹底感染了他們,他們年輕的心燃燒著,激蕩著,沸騰著
這才是嘻哈之魂。
而最讓楊吱動容的是,Caesar和Mon演唱結束的那一刻,他們兩人站在舞臺的兩邊,凝望著對方,竟相視一笑。
一笑泯恩仇。
battle的對決,以觀眾的歡呼吶喊來決斷輸贏,然而這場比賽卻難分輸贏。
兩個人的比賽千秋難辨,難分勝負。
不過這個時候結果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
演唱結束,Mon率先下了台,罔顧了四下裡沸騰的歡呼聲,徑直朝著人群邊緣的角落走去。
寇響則回到了自己朋友的身邊,和幾個男孩碰了碰拳頭。
沈星緯拍著他的肩膀,激動地說:「太帥了Caesar,今天這場battle,是我看過的那麽多場比賽裡最精彩的一場,沒有之一!」
裴青也點頭稱是:「四十分鐘的比賽,全程freestyle沒有喘息的機會,你們兩人的腦子是漢語詞典嗎?」
「主要是你倆太默契了,居然沒有相互diss。」
「這場比賽,應該還是caesar贏了吧,Mon心裡清楚,他和你的實力有差距。」
「所以他一下場就溜了嘛。」
「不過他不是挺看不慣咱們的做法,怎麽會跟著Caesar一起diss學校?」
「誰知道這傢夥腦子裡在想什麽。」
寇響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不置一詞,沈星緯在自己身邊給他讓了個座,不過寇響却看也沒看一眼,非常自覺地坐到了楊吱的身邊。
楊吱能從他上揚的眼梢間,覺察出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錯,是因爲剛剛和Mon的對決很痛快嗎。
楊吱心情突然也變得很不錯,舉起裝橙汁的玻璃杯,對寇響說:「敬你!」
這時候,沈星緯拿著一杯鶏尾酒走過來:「喝什麽橙汁兒啊,既然要敬我們Caesar,得有點誠意。」
寇響擋開了沈星緯的手,沉了沉臉色:「她不喝酒。」
却不想楊吱接過了酒杯:「沒關係,可以喝一點。」
她意興高漲,寇響自然不會掃興,他自己却開了滿滿的一瓶啤酒,却對她說:「你隻喝一口。」
楊吱舉起高脚杯,對他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高山流水遇知音。」
高山流水,遇知音。
寇響承了她這一杯酒,拿起酒瓶便一飲而盡,而楊吱也將那一杯鶏尾酒喝完了。
她不勝酒力,沒多久便有些暈頭轉向,雖然還不算太醉,但是也沒那麽清醒了。
寇響向衆人告辭之後,拉過她的手臂,扶著她離開,路過舞池的時候楊吱還拽著寇響說要跳舞,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本性突然爆發似的,平日裡收斂的小花苞這時候突然綻放了醉人的芬芳。
寇響無可奈何,只能陪著她進了舞池,楊吱的樂律感很好,隨著富有節奏感的旋律扭動著身體,隨性而暢快地開始跳舞。在那以前,寇響從來不覺得有人天生便富有表現力,直到這一剎,看到她忘情地動人舞蹈著,他才漸漸相信–
有些人,爲舞臺而生。
「Caesar,你怎麼不跳舞啊?」
金屬旋律中,楊吱要用很大的聲音,附近他的耳畔,才能和他交流,所以她的雙手索性就勾在了寇響的脖子上。
她窈窕的腰肢近在咫尺,他的兩隻手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別鬧了,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我想玩兒。」
寇響甚是無奈,彈了彈她的額頭:「今天怎麼這麼開心啊。」
「不告訴你。」
「你喝醉了,回去吧。」
他話音未落,楊吱突然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臉頰。
寇響猛然睜大眼睛,全身的血液一陣陣上涌,嘈雜的金屬撞擊聲在耳邊全然變成了嗡嗡聲,然後–
萬賴俱寂。
他所有的感觀和知覺全部從意識中抽離,現在,只能感知到她近在咫尺的年輕身體,緊緊地貼合著他,她的唇宛如成熟而又柔軟的櫻桃,輕輕地按壓下去,蜻蜓點水般的輕觸,了無痕迹。
她吻了他的臉頰,便往後退了好幾步,宛如一隻狡黠的小狐狸,羞澀又大膽地看著他。
那一個吻,徹底激發了他壓抑已久的情感,寇響呼吸聲粗重,他朝她連著走了好幾步,摟住她的腰肢附身便要吻下來,楊吱腦袋一偏,順利躲過了他滾燙的親吻。
寇響偏過頭要再吻她,她却咯咯地笑了起來,推開了寇響。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寇響意猶未盡地看著她,深邃的眸子裡翻涌著滔天的波瀾,可是他也只能抑制著自己。
心裡的火都快把他給燒焦了。
好不容易把楊吱拉出了酒吧,他往東,她偏要往西,寇響只能單手將她拉過來,順勢便將她背在了背上,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
寇響還在糾結這個問題,而楊吱趴在他的背上,原本勾著他脖頸的手突然放開。
她張開雙臂,興奮地說:「我以後,一定能成為大大大明星!」
寇響清淺一笑:「大大大明星,是多大啊。」
「我要讓全世界,都聽到我的聲音。 」她說完,便輕聲地哼唱著歌,寇響記得,這首歌是他第一次輔導的時候,給她聽的歌。
《螢火蟲》。
她聲音清潤,宛如天籟,她生來便屬於舞臺,寇響心裡再次確證了這個想法。
「不過」
她歌聲戛然而止:「我要是摔下去怎麼辦?」
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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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的寇響,這時候突然開口:「如果害怕跌倒,總是邁不出這一步,那你永遠只能在原地踏步。」
「我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那就緊緊抓著我。」
楊吱的呼吸緊了緊,看著路燈從背後投射他的背影,堅實如山脉。
她攥緊了他的衣領–
「好。」
第46章事情解決
當天晚上,寇響和徐嘉茂持續了將近四十分鐘的這段高質量即興battle,被無數人拍了下來放在網上,一經發布就被很多圈內的公衆號瘋狂轉載。
後來更有好事者,將那天於老師在課堂上羞辱同學的視頻也給傳到了網上,配合著這一段rap的視頻,附中分班的事情被輿論推向了風口浪尖。
這兩天教務處的電話都要被家長給打爆了,家長看到於老師駡人的視頻,極其憤怒,說我們家孩子送到附中來學習,老師對學生要求嚴格無可厚非,但是絕對不能駡人,更加不能羞辱孩子的尊嚴。
而便在這時候,學校的貼吧論壇裡,又有人匿名張貼了於老師這幾年來的「惡行」,說她針對女生,經常對女生進行體罰和折辱。這個帖子發出來之後,迅速被頂到了首頁熱貼。
雖然後來學校緊急刪帖,阻止事態擴大,但是帖子已經被轉發到了微博上,配合之前的視頻,甚至連不少新聞媒體公衆號都驚動了,紛紛轉發。
本來分班的事情是鬧不出這麽大的風波,但是於老師在課堂上辱駡學生的視頻畫面,的確是刺痛了每一位家長的神經,兩件事放在一起炒,熱度卻能夠相互帶動。
於老師現在成了衆矢之的,躲回家不敢露面。家長們集結起來,請了幾位代表來學校談判,希望學校能够取消分班,理由是馬上就要高三了,孩子們適應了原來的班級和老師,驟然換一個新的環境,會很難適應,影響孩子的學習。
學校領導這段時間面臨了來自社會各界的輿論壓力,家長們的訴求他們不可能不重視起來,在附中念書的小孩,大部分家裡都是非富即貴,學校不願得罪。
最終在官方網站發布了一個爲期三日的投票,到底要不要分班,而投票結果則是一邊倒的形式–
拒絕分班。
不僅僅是3班的同學,其他班級的同學大部分都不願意分班的,畢竟與同班同學相處幾年,都會結交幾個相熟要好的朋友,驟然分離,任誰都會難以接受。
所以分班的事情,應該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同學們歡欣鼓舞的同時,徐嘉茂却被叫到了教務處,校領導研究之後,决定要開除他。
原因是他在視頻中詆毀學校的聲譽。
徐嘉茂對此沒有什麼話好說。
這件事學校成了衆矢之的,校領導無故遭受名譽和聲譽的損失,一定要有人出來爲這件事負責,徐嘉茂從開口的那一刻,便早已經料到了會有今天的局面。
徐嘉茂從教務處出來的時候,望了天空一眼,遠處浮雲陰沉沉的,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沒什麽好收拾的,不打算回教室跟同學告別了,本來也沒有幾個認識的人。
却不曾想,剛走了沒幾步,便看到班級的同學們站在走廊邊,一排排,都來了。
他的心微微一動,卻沒有停下腳步。
「沒什麽話好說,祝大家高考順利。」徐嘉茂揚了揚手,加快了步伐。
心裡澀澀的,很不習慣這種分離的場面。
恰是這時候,人群中,寇響走了出來,他嚼著口香糖,滿臉不屑。
却徑直走進了教務處大門。
從他的眼神裡,徐嘉茂料定不妙,趕緊追上去:「寇響,你給我」
「battle是兩個人的唱的,隻開除他一個人,這很不給我面子啊。」
語調平淡,卻帶著某種的挑釁之意。
「寇響,你別胡鬧。」班主任厲聲呵止他:「事情鬧到今天的局面,誰都沒有想到,你們就不能安分一些,給我省點心吧。」
「你把他開除了,這對我很不公平。」
寇響說這話的時候,圍聚在教務處大門口的同學們都掩嘴笑起來。
「寇響,你不要不識好歹,別以為學校不能拿你怎麼樣。」教務主任指著他,氣得吹鬍子瞪眼。
寇響氣定神閒地笑了聲:「開除我嗎?」
「別以為我們不敢開除你!」
「那樣最好,寇總每年給學校幾百萬的基礎設施投資,看起來也可以停了,省這一筆費用,捐給希望小學似乎更有意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為我們是因為你父親對學校的資助所以才不敢開除你嗎!」
寇響回頭,看了徐嘉茂一眼:「事情是兩個人做的,開除他一個人,能拿出更有說服力的原因嗎?」
班主任喝止住寇響:「回教室去,別再這裡鬧事,不然我給你母親打電話。」
「隨便你。」
就在這時候,一個女孩子脆生生的調子響了起來:「老師,解釋一下原因,讓大家心服口服,這很困難嗎?」
開口說話的人,是宋茉。
「如果就這樣把徐嘉茂開除,很難服眾吧。」
一貫不參與這種事情的宋茉,居然也站出來幫徐嘉茂說話,班主任孫平越來越感覺,這一届的學生,真是一個比一個難帶了。
教務處門外,站著三班的所有同學,他們一雙雙黑乎乎的明亮大眼睛,盯著教務主任。
「行了。」徐嘉茂突然出聲:「這件事情沒有什麽可說的,我自願退學,沒話好講,你們不用鹹吃蘿蔔淡操心,管好自己的事情。」
他說完轉身便走,錯開寇響身邊的時候,他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就這樣走,我看不起你。」
「我從來不需要你看得起。」他甩開他。「徐嘉茂!」
「寇響!」
兩個人針尖麥芒的對峙看得周圍人心驚膽戰。
寇響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極用力地說:「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徐嘉茂一點一點掙開了他的牽扯,微微頷首,然後望向邊上的宋茉。
宋茉的眼圈紅了一周。
他的心像是被蜜蜂給蟄了一下,酸楚的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經。
「打擾了。」
他對她的方向說出這句話,却不看她,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班上的同學無意阻攔,顯然,他去意已決。
在他離開之後,宋茉滾燙的眼泪終於抑制不住滾出了眼眶。
他憑什麽在時隔多年以後再度出現,一句打擾了,再度讓她
肝腸寸斷。
**
那天晚上,寇響在酒吧裡找到了徐嘉茂,他早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他把他扛回了家。
徐嘉茂的家在城西一帶的爛尾房出租屋,轉過曲曲折折的陰森小巷,來到一處三層高的舊磚房。
樓梯間空氣潮濕,夾雜著某種陳年的腐朽氣息。
他一個人住,單間,屋裡只有一張牀,桌上擺著烟灰缸,還有幾個東倒西歪的空啤酒瓶。
啤酒瓶下面,居然還壓著幾張試卷,滿分的數學和理綜。寇響想像著這傢夥半躺在沙發上,一邊喝啤酒一邊寫作業的場景,想想居然還他媽覺得–
有點酷。
寇響將喝得爛醉的徐嘉茂扔在沙發上,有些不大耐煩,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抽了什麽風,搭理他這傢夥做什麽,可是偏偏看見了他就沒有辦法放任不管。
就在寇響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徐嘉茂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管我做什麽」
「是啊,老子管你做什麽。」
徐嘉茂從沙發邊勉力坐起身,打火機哢嚓一聲,燃了根烟,同時又遞給了寇響一根烟。
「沒什麼招待的。」
寇響接過了他手裡的烟,坐在他身邊,徐徐抽了一口。
兩個男人就這樣坐著,微風拂動著灰色的窗簾,窗外夜空中懸著一輪皎潔的圓月。
兩個人靜默了許久,徐嘉茂突然開口:「我配不上她。」
沒頭沒腦的一句,寇響也不知道怎麽接,隻平淡地喃了聲:「懦夫才說這種話。」
「你懂什麼。」徐嘉茂又從冰箱裡開了兩瓶啤酒,遞了一瓶給寇響:「女人可以高攀,但是絕對不能低嫁,所以你和你們家楊小吱,不會有什麽問題。 」
「說你自己,少扯老子的事。」
徐嘉茂淡淡道:「故事很簡單,我跟她青梅竹馬,我媽以前在她家幫傭,那時候我們年齡小,什麽都不懂,玩到一塊兒久了便有感情,後來她母親興許是覺得我們關係太親密,所以辭退了我的母親,那時候我也長大了許多,知道我們之間太多隔閡和壁壘,沒有結果,所以也就離開了。」
「後來她找過我一次,那一次我說了些該死的話,傷害了她。」
寇響說:「讓人想打瞌睡的故事。」
「隨便你怎麼嘲笑,不過有一點我得告訴你,她喜歡你是因為你身上有我的影子。」
寇響冷呵:「哦。」
「不過一切都結束了。」徐嘉茂伸了個懶腰,略有醉意的他似乎話格外多了:「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有交集。」
幾分鐘後,徐嘉茂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一條短信,來自宋茉–
「我們聊聊。」
那天晚上,宋茉和徐嘉茂站在空蕩蕩的小巷口聊了很久,街道潮濕,空氣中有雨後青草混合泥土的生澀氣息。
沒人知道他們到底聊了什麽,但是兩天以後,徐嘉茂重新背著書包來到了學校,走進教務處的辦公室。
出來的時候,他的開除處分變成了記過。
直到很多年後,在一個收視率頗高的訪談節目中,宋茉才娓娓道來,她說那天晚上,她隻告訴了徐嘉茂一句話–
「如果你想娶我,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將來找一份體面的工作。」
我們之間,何止深淵鴻溝,可是
只要你敢邁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會毫不猶豫飛奔向你。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麽東西不需要付出努力,愛情更需要拼命。
你不能指望著什麼都不做,便什麼都有。
在全場觀眾感動唏噓的時候,主持人又問了宋茉一個問題,那麽您的先生後來到底跟教務主任說了什麽,他才會同意不開除他呢。
宋茉淡淡一哂:「他說,只要讓他念完高三,他保證,會考出附中自建校有史以來,高考的最高分!」
全程觀眾一片嘩然,唯有宋茉,目光裡閃爍著篤定而又自信的目光,她從始至終相信他,而在後來攜手相伴的漫長人生路上,他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
那一届高考全省理科狀元考出了令後來所有考生高山仰止的分數。
他的名字叫徐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