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刑氏沉默,沒說話。
忽又提醒奶嬤嬤說:「這件事情目前不過只是我的猜測,你知我知就行,千萬別告訴第三個人。榕兒面前,也別說。」
「待我一一查探清楚了,到時候再清算這筆賬。」
刑氏瞇眼,眸中有狠戾。
事態嚴重,奶嬤嬤自然會守口如瓶。
之前沒有這樣的疑慮,刑氏或許會考慮在退無可退的情况下,選擇把女兒低嫁給薛護。但如今,既生了這樣的疑心,她自是不可能讓女兒再嫁薛氏寒門的了。
所以,當葉榕去請安的時候,刑氏就言語暗示:
「自你脚傷好了後,就跟著鳳郡主四處跑。這些日子,想必累著了吧?來,坐下來說話。」
葉榕挨著母親坐下後,說:「能爲百姓做點實事,累點女兒也高興。再說,比起流落荒野的那些難民,女兒吃的這些苦,又算什麽呢。」
刑氏一直以有這個女兒而自豪。
她覺得女兒好,所以自然想替她擇個配得上她的。
所以,刑氏又說:「等你這件事情做成了,到時候陛下皇后肯定對你大有嘉賞。得了帝後青睞,不管你多大歲數,肯定也有人會上門來提親。」
葉榕柔柔笑著:「那到時候,怕衝的是女兒的名聲,而不是女兒這個人。」
刑氏說:「娘的意思是,此事不著急,你眼下只跟著鳳郡主好好做事便是。至於婚嫁之事,至少待你哥哥考完鄉試後再說。」
葉榕不知道薛姨媽那事兒,只以爲娘還是最看重薛護是否能高中,便點頭:「女兒明白。」
刑氏這邊是不可能再滿意薛護的了,但薛姨母那邊,却反而更加鼓勵兒子主動與葉榕這個侯府嫡長女親近。
薛護心中視葉榕這個表妹爲天女,他欣賞她、愛慕她,却從不敢奢想過有一日會娶她爲妻。母親起初提起這事兒的時候,他心裡雖歡喜,但面上却嚴肅一再强調自己對錶妹沒有非分之想。
但不知道這個消息也就罷了,一旦知道了後,薛護再遇到葉榕的時候,心境也就變了。
何况這個表妹待人溫和,對他跟對阿蕭表哥是一樣的,從沒有露出過半點瞧不起他的意思……久而久之,薛護便也會肖想起來,若是日後真娶了表妹爲妻,日子會是如何的溫馨而美好。
所以,即便是爲了表妹,他也是會加倍努力好好讀書的。
如今進了書院,難得休息一日在家。雖則與葉蕭這個表兄待在一起,但薛護腦子裡一直浮現的,却是葉榕這個表妹的神態纖影。
心思不在探討學問上,薛護頻頻走神,葉蕭看不下去了。
將書合上,葉蕭看向薛護道:「表弟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一直心不在焉的。」
被戳穿了心思,薛護立即搖頭否認:「沒有。」
嘴上說沒有,但他的神情欺騙不了葉蕭。薛護是個內斂且面皮比較薄的人,被葉蕭當場一問,臉早紅到了脖子根。
他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燙,更是不敢再看葉蕭一眼。
葉蕭心裡卻是什麼都明白的。
那日顧家母子前來探望大妹,顧旭不顧禮數,當場當著兩家長輩的面公然求娶大妹的事兒,他也是知道的。大妹不願嫁去顧家,但在那種情况下,她被逼得無路可走,只能急中生智說自己已經許了薛表弟。
後來,這件事情叫薛姨母母子知道了。再之後,每回他提到大妹的時候,這位表弟總會有些心不在焉。
且不說日後二人能不能成,但秋闈在即,表弟此刻的心思就不該在男女之情上。若是這點定力都沒有,他又怎麼能放心將妹妹託付給他呢?
葉蕭從前雖然也渾,但自從改邪歸正立志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後,整個人想法也比從前更長遠一些。一個男人,若想成事、想庇護妻兒,光給些嘴上的甜言蜜語是不夠的。男兒必須頂天立地,有權勢、有地位,才能護得住自己想護的人。
而此刻薛護這種態度,他是看不上的。
既然瞧不上,葉蕭身爲表兄,自然會正確引導。
於是葉蕭皺著眉嚴肅道:「秋闈在即,表弟當務之急是好好準備這次的考試。至於別的,等考完後再說。」
葉蕭話中有話,薛護更是難為情的很。
葉蕭把薛護的自卑、窘迫瞧在眼裡,倒是輕輕嘆了口氣。他是懂薛護這個表弟的心情和處境的。想當初,父親竭盡全力打壓他的時候,他那時候也是敏感而脆弱的。
而這一切的敏感、脆弱,都來自於不自信。
所以,葉蕭决定給這個表弟一些自信:「你的學問沒有任何問題。但考試,拼的不只是才學,還有運氣。所以,從現在開始,到明年的二月,表弟你必須摒弃心中所有雜念,全力以赴應付這次考試。」
葉蕭的話,薛護自然聽得進去,於是他鄭重道:「我明白了。」
正在薛護準備收拾心情好好探討學問的時候,外面葉榕拎著點心過來了。
每回葉蕭回來,葉榕這個做妹妹的,都會送些東西來。或吃的,或用的,或幾本書……總之,她就是想關心關心兄長,略盡點心力。
葉蕭却是朝薛護瞥了眼,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快把大姑娘請進來吧。」葉蕭吩咐丫鬟,等葉榕進來後,葉蕭笑著道,「你來得正好,我與阿護學了半天,正餓著呢。」
葉榕禮貌的衝薛護頷首,而後笑著回哥哥的話:
「哥哥別當我什麽都不知道,你難得回來一次,哪次嫂子不是對你噓寒問暖的?這回你考試,嫂子擔心你吃不好,自己懷著身子呢都不管,非得親自下厨給你做飯吃。哥哥現在倒是好,反倒說自己被餓著了。」
馮氏懷孕了,葉蕭要做父親了,這也是葉蕭更加要苦讀爭氣的原因。
放了食盒在桌上,葉榕眨了眨眼睛,低聲問兄長:「這些日子……魏家二哥倒是鮮少隨哥哥來府上,你們是鬧矛盾了?」
葉榕心裡一直記掛著魏昭,總想著,若有機會再在哥哥這裡見到他的話,她一定會再問一問他。即便不直截了當的問,但旁敲側擊,總能問出些蛛絲馬迹來。
葉榕不過隨口一問,葉蕭便皺了眉,面色凝重:「阿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也好幾天沒見到他了。這次書院考試,他都沒來考。」說著便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憑他的學問,若是肯考功名,早八百年就考上了。」
「可他偏不走正道,成日混日子。」
葉蕭其實心中有些遺憾的,若是這魏昭肯走正途考取個功名,那麽他與大妹真是良配。而且他瞧得出,他對自己妹妹是有些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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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爲何每次妹妹遇難,他都總能及時出現?
「那他以後都不會再來找哥哥了?」葉榕心中有淡淡的失落。
葉蕭卻聳肩:「誰知道他呢。說不定,過幾日又出現了。」
果然如葉蕭所言,過幾日,魏昭又出現了。
一見到魏昭,葉蕭拳頭便砸了過去。不過,魏昭身手遠在葉蕭之上,葉蕭可打不著他。
截住葉蕭招數後,魏昭倒是笑著問:「我這是哪裡得罪葉兄了?至於一見面,就拳脚相見?」
葉蕭收回招式,憤憤說:「你如今越來越渾了!書院的考試,你都能逃?」
魏昭兀自坐下來倒水喝,一副渾然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聳肩:「我已經是舉人了,又不必參加秋闈考。所以,書院裡的試考不考,對我來說,不那麽重要。」
葉蕭卻認真:「魏兄,你也老大不小了,爲何就不能安定下來呢?好好考個功名,再娶個媳婦,平平靜靜過日子,多好?」
魏昭倏的抬眸看去,投來的眼神,猝不及防的淩厲。葉蕭驟然瞧見,倒是嚇得一時忘了繼續數落。
心裡也有些毛毛的,總覺得方才那樣的眼神,不該是坐在對面的這個浪蕩子該有的。
葉蕭突然不嘮叨了,那邊魏昭却緩緩擱下茶盞來,嘴角重新續上笑意,道:
「我知道,葉兄也是為我好。」
「你知道就好!」葉蕭真是咬牙切齒。
魏昭垂眸,輕笑一聲,而後點點頭。
沉默一瞬,魏昭如實道:「我今天來,是向葉兄道別的,方才也已經跟山長打過招呼了。我搬走了後,就讓那個薛護搬來與你同住吧。 」
「什麼?」葉蕭擰著眉心,「你不念書了?」
魏昭難得一本正經起來:「不念了,我不是讀書的料。功名於我來說,也算不得什麼。我與葉兄不一樣,我志不在此。」
葉蕭就很不明白了:「既然志不在此,那當初爲何要來成賢書院念書?既念了,又半途而廢,這算怎麽回事?」
葉蕭實在是生氣,說完後,狠狠一甩袖子,別過頭去。
想了想,又側頭看過來,說:「虧得我妹妹還關心問,’魏二哥怎麽不來了,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
自從葉榕與顧旭不可能了之後,葉蕭一心希望魏昭可以正經點,考個功名,然後再去向他妹妹提親。
魏昭面上笑容一直未變,聞聲只道:「大妹妹真這樣說的?」
葉蕭又是一甩袖子,沒再回答。
魏昭眨了眨眼,眸中依舊攢著笑意,只是這笑容有些苦澀,也有些無奈。
最終還是輕輕搖頭,沒再糾結這個話題。
魏昭最終還是離開了書院,不過,雖然不常與葉蕭待在一起了,但葉榕倒是常常能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晃悠。
從四月份開始,葉榕就一直跟在嬴鳳後面到處跑。就算天漸漸熱起來了,但只要嬴鳳在外面,她就不會躲在家裡避暑享清福。
跟在嬴鳳身邊的日子越長,葉榕就越覺得這個小姑娘不簡單。會收買人心,政治手腕也很有一套。
日後太子登基爲帝,她爲皇后,勢必會比如今的皇后還要厲害三分。
葉榕就老老實實做事情,不爭權,不搶功。凡事,只要嬴鳳在,她都很自覺得站在嬴鳳身後。
不該說話的時候絕不多說一句廢話,但她心中卻是明鏡似的,什麼都非常清楚。
這日葉榕依舊隨嬴鳳出門來,却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了富陽縣。回不去,只能暫且先在富陽安頓下來。
因這幾日,京郊幾座州縣在接收流民。所以,嬴鳳除了每日打馬在京郊外晃悠外,偶爾也會來這些州縣看看。
可巧,今兒出了遠門,就趕上了大雨。
嬴鳳與葉榕都是世家貴女,出門在外,自然有家丁護衛跟著。不過,二人才在客棧裡歇下,葉榕主僕就聽得樓下一陣鐵蹄聲響。
桂圓聞聲立即走到窗戶邊去看,見是一身戎裝的顧旭正領著一支軍隊也停在客棧下,桂圓立即說:「姑娘,是顧家大爺。」
而此刻,葉榕主僕所在房間的隔壁間,魏昭也正倚著身子立在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