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舫並不敲門,只是在外面站著,不知道在等待什麽。
南舟不動,他也不動。
南舟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糊塗,也就被勾飲到了門邊,無聲地拉開了門,和門外的江舫對視了。
門外的江舫,解散的銀色頭髮帶著些水汽兒,一看就是剛剛洗過澡,眼睫都是濕漉漉的。
就那麽剛好,熱氣將他的眼角熏得發紅。
電燈讓他的灰色眼睛裡沉澱著一片蕩漾的星海。
南舟歪頭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隻稀奇又漂亮的保護動物。
“我一個人睡,有點害怕。”江舫直面了南舟的視線,大大方方地把一小碟泡芙捧到了南舟面前,“南老師,行行好,收留我一個晚上吧。”
這話換個同樣身高體型、白天還拿著槍笑嘻嘻地打碎別人膝蓋的人來講,都難免有做作之嫌。
但說話的人是江舫,聽話的人是南舟。
這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南舟對“人”這種生物認知得有限,今天一口氣見了許多,各有不同。
比較下來,江舫是最有趣的那一個。
別的不說,單是在“好看”這一項上,他就格外出挑。
南舟具體形容不大出來,但那種好看,是南舟想為他作畫的程度。
再進一步說,他心裡彷彿有個小小的漏洞,而江舫的身材和長相,都是完美依著這小小漏洞長的。
他在了,心就滿了。
對於這前所未有的體驗,好奇心旺盛的南舟還是想要仔細分析一番的。
何況他是帶著食物來的。
南舟就著他的臉,吃光了一小盤泡芙。
味道很好,人也很好。
南舟終於獲得了大大方方地鑽研人類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在他安心品嘗甜點時,江舫靠在牀畔,一面用南舟的毛巾擦頭髮,一面把自己的一切對他和盤托出。
他的童年,他的過往,他的經歷。
江舫和人談話時很講技巧,不只一味顧影自憐。
關於自己的痛苦,他講得點到即止,卻勾人回味。他的重點,多數是分享他的人生見聞。
那恰好是一片南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世界,他自然是百般好奇,也順理成章地開始將“江舫”這個人放在了心上。
江舫在不疾不徐地講述時,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南舟,神情坦蕩而不下流,情感卻相當豐沛,像是燃著一把火,落在他臉上時,不自覺帶著溫度。
今天自己身上的角角落落都被他看遍了,南舟不覺得有什麽可矜持的,乾脆坦然地任他打量。
聽故事本來就下飯,江舫給的泡芙精致而有限,恰好在南舟意猶未盡時,盤子空了。
他簡單洗漱一番,和江舫一起上了同一張牀。
房間內僅有這麽一張大牀,而近距離接觸時,南舟發現,江舫身上有一點佑人的奶油香氣,但不知來源。
這若有若無地勾起了南舟還未消散的食欲,讓他愈發精神,毫無困意地將胳膊墊在腦下,專心聽他講述。
江舫在講過他在射箭俱樂部裡用合成弓射靶的樂趣後,微妙地頓了頓,放緩了聲調:
“我和任何人都沒有說過關於我自己的事情。”
“真奇怪,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和你說這麽多。”
南舟聽得出來,這是實話。
他說:“是的。可我們今天才見面。”
江舫抬起手指,大膽地描摹起南舟的眉尾來:“不是的。我已經見過你很多回了。”
南舟頓時生出了無窮的好奇來:“什麽時候呢?”
江舫的語氣更加輕,落在人的耳中,一路能酥到心裡去:“在一部漫畫裡。你陪著我長大,度過了很多時光,是我一直想見,又沒能謀面的朋友。”
南舟早就對自己的身份有所猜想,因此並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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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總算理解了江舫在列車上看清自己面容後態度的驟然變化了。
南舟有些歉疚,說:“可我是第一次見你。”
江舫撐著頭,月光鹽霜似的落進來,在他的睫毛上覆上了一層光。
他用恆定的速度撫摸著他的眉尾,一下又一下,動作輕和。
“沒關系。”江舫說,“你不來,我可以來見你,一遍可以,兩遍可以,三千遍也無所謂。”
南舟接受了他璦昧的撫摸和好意,並且絲毫不討厭。
即使在他童年的時期,他的親人也沒有這樣溫情旖旎地觸碰過他。
南舟是渴望愛的,不過因為得不到,他就把這份渴望藏進了心裡,不去困擾自己。
現在,他似乎得到了。
但這樣的愛,和他想要的又似乎不一樣。
江舫不再說話,只是專心地撫摸他。
他撐著頭,發絲不受發圈束縛,隻勾在耳後,隨著他細微的動作,如絲綢一樣滑順的頭髮沿著耳廓滑落到了他的頰側。
他並不急著去挽起。
南舟見那發絲要掃到他的眼睛了,便主動替他別到了耳後。
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還不等南舟回味觸碰到江舫臉頰時、指尖傳遞來的異樣的熱度,他的唇角就被溫存地啄弄了一下。
……江舫禮貌又果斷地親吻了他。
因為吃驚,南舟一時間想不出自己該作何反應,發出了一個詫異的語氣助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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