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鄭氏跟李昶說話的時候,李曄也感覺到劉鶯有意無意地看向自己。而她每看一眼,身邊的嘉柔就更貼緊自己。他需命人暗中好好查一查這個劉鶯的底細,憑空冒出來的人,也不知有什麼目的。二兄如此中意她,必定有原因。
鄭氏和李昶商量,先把劉鶯安置在她近旁的院子裡。那院子平日無人住,蘇娘帶人過去收拾。鄭氏也不提怎麼處置,一律推在李絳的身上。既然她和王慧蘭都壓不住郭敏,也只有李絳這個一家之主可以了。
郭家怎麼說也是原配夫人的娘家,郭敏和李昶又是表兄妹,關係鬧得太僵,郭家那邊也無法交代。
郭敏還想再說,王慧蘭壓著她道:“好了,這事先這樣處置吧。”同時警告地看了郭敏一眼。她掌家中的中饋,還是有幾分分量。再這樣鬧下去,李昶是絕對不會回頭了。
郭敏心裡知道,但就是眼不下這口氣,氣衝衝地走了。然後眾人陸續從鄭氏的房中出來,李昶親自送劉鶯到旁邊的院子裡,極盡愛護的模樣。
王慧蘭對李曄和嘉柔笑了笑:“弟妹剛嫁進來,就讓你看笑話了。你二嫂就是這麼個脾氣,不過二弟這事,也是欠妥當了。李家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容下的,不應該把人直接領回來。”
她不是有心幫郭敏說話,而是她們同病相憐,就算平常關係處得並不怎麼好,遇到這種事,也很同情她。女人無論出身多麼高貴,一輩子所能仰仗的,不過就是夫君的寵愛。否則金枝玉葉和蓬門荊布,又有什麼分別。
“我看二兄的態度很堅決,似乎待那個劉鶯不同。”嘉柔說道。
王慧蘭嘆了口氣:“是啊,二弟以前從沒有把人帶回家裡過。我就怕他鐵了心要留下那個女人,連大人的話也不聽。到時候再把郭家給卷進來,就不僅僅是關起門的事了……說到底,還是弟妹你最有福氣。四弟潔身自好,長安城裡也挑不出幾個來了。”
“大嫂過譽了。”李曄謙虛地說道。他並沒有她們想的那麼君子,之前不近女色,一是身子的原因,二來實在無暇去考慮兒女私情。有了嘉柔以後,也只想要她一個,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應付別個。
嘉柔本來還想問王慧蘭武寧侯府的那位表公子傷勢如何了,不過王慧蘭對她的態度跟以前並沒有不同,武寧侯應該沒把這件事算在雲南王府的頭上。本來就是木紹自己和那個花娘糾纏不清,武寧侯權勢再大,也不能不講道理。
這件事應該是告一個段落了。
等告別王慧蘭,嘉柔和李曄回自己的住處。
嘉柔曾經覺得王慧蘭算是女人中很成功的那一類,家世顯赫,才名在外,又執掌李家的中饋,面子和裡子都有。可剛才聽她誇李曄的那番話裡有幾分辛酸和無奈,同為女人,亦不得不感慨。
她上輩子便是一心系在男人身上,喜怒哀樂皆由他來主宰,最後落了個凄慘的下場。她不怨什麼,可能恨過,但也沒那麼強烈了。恨他什麼?恨他明知是陷阱卻不來救她?還是恨他心中的大業超過一切?那些,她早就知道。
可是,她活得太卑微了。他寵著,愛著,便因此而高興。他疏離,背叛,便因此而絕望。他沒了她照樣活得很好,她沒了他卻像天崩地陷了一樣。所以,今生她毫不猶豫地逃開了,不想再做一個男人的附庸。
現在,她與李曄相敬如賓,安穩度日。她不會毫無保留地交出真心,這樣他愛或者不愛,她都能坦然面對。這才是夫妻之間應該有的距離,至親至疏,至遠至近。
李曄察覺到從母親那裡回來以後,嘉柔變得冷淡了一些。她其實很敏感,外界的一點點變化都會讓她多想。他不說破,也不想逼她太緊。她像個蝸牛一樣,很容易就縮回殼裡去,他得慢慢來。
李曄坐在東隔間看書,嘉柔坐在西隔間繼續津津有味地看她的三國志。平日,她都安靜寡言,早上去玩雪,已經是她露出最活潑的一面了。
玉壺走到嘉柔面前,輕聲說道:“郡主,世子在府門外,請郡主移步相見。”
嘉柔放下書卷,問道:“他怎麼不進來?”
玉壺無奈地轉達:“世子說李家的規矩太多,他進來還要一個個地拜見,十分麻煩。還是郡主出去見他方便。”
嘉柔笑了下,的確是阿弟的個xin。她去東隔間與李曄說了一聲,李曄點頭道:“你去吧。需我同去?”
嘉柔搖了搖頭:“大概不是什麼要緊事,你接著看書吧。”說完,跟玉壺一起離開了。
府門前大路上的積雪都被掃到了路邊,方便路人來往。木景清跑過來,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裹:“阿姐,可算見到你了,若不是表兄帶路,我還不知道怎麼走呢。長安城實在太大了!”
嘉柔這才注意到崔時照也騎馬等在路邊,對他點了一下頭。他的神情卻很冷淡。
其實她出來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巴掌大的一張小臉,陷在毛絨絨的裘衣裡,顯得面龐越發瑩白,雙眸泛動著微光。
小時候的她要活潑許多,嘰嘰喳喳的像個麻雀,他其實很煩的。
他自小就是長安城裡響當當的美少年,追著他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剛開始,他並沒有把這個長得漂亮但又煩人的小表妹放在心上。直到那次去打獵,她騎術出奇地好,能把他甩開好遠。而且拉弓的時候,眉目間的那種專注和英氣,有種讓人心折的光芒。
騎射是要下苦功的,就算再有天分,在她這個年紀,必定要付出一番心血。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她不是個看著漂亮的花瓶,她心中也有執著和想要努力達成的事。
後來他要打一隻兔子,她攔著不讓,說兔子本就弱小,生存在林中已經不易。他們爭執了兩句,她養的猞猁居然凶巴巴地咬了他,還是在那麼羞人的位置。
他更沒有想到,這個丫頭居然不避嫌地扒下了他的褲子,讓他的冷淡清高碎了一地。他很生氣,氣到好幾日都不跟她講話。他氣的不是她扒他的褲子,而是他竟然有點喜歡她了。可他在來南詔之前,就知道她有婚約,自己不該動這些念頭。
偏偏她還沒心沒肺的,以為他是氣自己被咬了,竟然把那隻猞猁五花大綁扔到他面前,慫恿他烤了吃。他又好氣又好笑,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惡,又可愛的女孩子。
至此縱然世間繁花似錦,於他都是過眼雲煙。
嘉柔也不在意崔時照的冷淡,問木景清:“下這麼大的雪,你怎麼過來了?”
“我們原本要待到過完年再回去。可是南詔出了點事,明日就要動身,阿娘也跟我們一起回去。這是阿耶阿娘交代我給你的東西。”木景清把背上的包裹交給嘉柔。嘉柔提不動,先放在地上:“這裡頭是什麼?這麼重。”
“大概是些衣服啊,吃食啊,還有飛錢,田產地契之類的,你回去慢慢看吧。家裡的事都解決了,你不要擔心。”
“我出嫁時,阿娘已經給了很多,又給我這些做什麼?”嘉柔皺眉道。
木景清拍了拍嘉柔的肩膀:“還不是擔心你一個人留在長安,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你拿著吧,這樣我們也能放心。阿姐,我從前跟你說的話,還算數的。只要你過得不開心,隨時都可以回來。”
嘉柔想起端午前,兩人坐在屋頂上談心,他說要養她一輩子的話,雖然傻裡傻氣的,但心裡還是覺得暖暖的。這世上唯一不會背叛自己的,便是骨肉至親了。所以她想要阿弟好好地活著。
“我在李家很好,你替我轉告阿耶阿娘,讓他們不要擔心。我不在家,家裡都要靠你照顧了,替我多為他們盡孝。”嘉柔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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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景清點頭:“嗯。我還要去接阿娘,就不久留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記得常寫信回來啊。”說著就要走了。
“怎麼,阿娘不在府裡嗎?”嘉柔拉住他問道。阿娘不在長安這麼多年了,早就沒什麼朋友,除了崔家,還會去哪裡?
“我才知道宮裡那個徐良媛是阿娘的手帕交,她請阿娘去喝茶。我跟阿耶也嚇了一跳呢。”
嘉柔知道太子良媛徐氏是廣陵王的生母,日後的孝賢太后。這個女人十分了得,不動聲色地在內宮中幫著廣陵王鋪路。若說廣陵王有一個玉衡在宮外助力,那宮內孝賢太后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覷的。廣陵王沒有立後,內宮都是由這位太后說了算。
只是沒想到孝賢太后跟阿娘竟然是打小認識的情分?以前沒聽阿娘提起過,她怎麼會突然找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