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清漪和秦子忱整理了衣衫,便去了天劍宗的主峰。主峰還沒有後來富麗堂皇的樣子,就一個正殿,正殿首座上正坐著軒華,旁邊坐了一圈人,秦子忱認出來,都是後來要麽飛升,要麽住在南山修煉的師祖級人物。一千年後,天劍宗有兩個渡劫期,三個大乘期,七個合體期,十八個出竅期長老,堪稱修真界第一大派。然而此時此刻,天劍宗只有軒華一個合體期,其他坐著的六人都堪堪不過元嬰。這六人變是後來六峰的開峰之主,也就是他後面六位師弟的師父。
此刻除了白拂塵之外,六位師兄弟妹都沒進門,白拂塵也不過堪堪步入築基後期,恭敬站在師父白寧身後。
蘇清漪和秦子忱走進來,同衆位行大禮後,軒華微笑著拍了拍身邊的蒲團道:「清虛,流輝,坐過來。」
兩人按照軒華的吩咐入座後,軒華嘆了一聲道:「清虛、流輝,你們二人剛回宗門不久,怕是不知道情况,本座先爲你們說一說。前些時日,我派同星雲門、幻音宮、一劍門、合歡宮四派在萬枯谷發現了五條靈脉,這靈脉剛剛形成,靈氣濃鬱,我們五派便打算將靈脉移到自己宗門,不想在移脉過程中,不小心驚動了淩霄派和秀華谷,這兩派便乃大派,不但弟子十萬之衆,而且兩派共有合體期長老兩位、出竅期長老都有四位,兩派便打算强搶這靈脉回去平分。如今靈脉還未與我天劍宗完全融合,這兩派吃了苦頭,怕是馬上便會帶人回來再戰。」
「敢問掌門,靈脉徹底融合,需要多長時間?」
秦子忱摩擦著手中長劍,軒華嘆息了一聲,搖頭道:「這正是我們的難處了,這靈脉徹底形成,怕是要一百年。」
「所以諸位,我等必須加快修行,守這靈脉一百年,諸位可有信心?」
「吾等劍修,當遇强則强,便將這些人當磨刀石來,磨劍磨心罷!」白寧大笑起來,在場衆人都笑了起來。軒華却幷不是很樂觀,轉頭看向秦子忱,嘆息道:「清虛,你雖爲元嬰,但經我觀察,你劍意却應在合體之上。你可有把握對付出竅期的修士?」
「可。」秦子忱點頭。
得了秦子忱的應答,軒華放心了些許,轉頭看向流輝,露出溫和笑容:「流輝道友,你星雲門以陣法見長,有以一敵萬之能,目前局勢尚好。不知道友可否看在清虛面上,暫留天劍宗,助我天劍宗一臂之力?」
「前輩相邀,豈敢推脫,只是若星雲門有難……」
「我天劍宗自當同氣連枝,必不會讓道友爲難。」
得了軒華的保證,蘇清漪鬆了口氣,軒華又道:「這護山大陣,乃當年建宗時我邀好友一同建造,昨日我觀流輝小友在陣法之上頗有造詣,不知小友可有把握改陣,改陣後又能到什麽程度?」
「若天劍宗願給流輝五十年改陣,」蘇清漪在符篆陣法上頗有心得,慢慢笑道:「流輝有信心,能改出抵禦渡劫期大能的護山大陣。」
一聽這話,軒華露出激動的表情來:「若當真如此,在下不勝感激……」
「可是晚輩有一事相求,」蘇清漪趁機拱手道:「如今天劍宗靈脉已得,須以大宗門之標準要求自己,晚輩想爲清虛求一峰爲道場,自此之後,爲天劍宗名下獨立一脉,不知可否?」
聽蘇清漪的話,軒華點了點頭,認真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天劍宗是該廣招弟子,獨立成峰。不僅清虛如此,各位師弟,」軒華掃了一眼衆人,笑道:「不如都各選一峰,開始建峰收徒吧。」
說著,軒華大笑起來:「我天劍宗,也該有個大宗門的樣子了。」
「師兄說得極是!」五師弟鳳城大笑起來,衆人隨著一言一語,描繪著天劍宗的未來。他們說得慷慨激昂,若是其他人聽到,怕是會以爲在座的人都在痴人說夢,然而蘇清漪和秦子忱却知道,一千年後的天劍宗,比他們所想像的,都更好。
可他們高興不起來,知曉靈脉的來歷,兩人無法像在座人一樣心安理得規劃未來。
兩人沉默著一直等到他們說完,這才退下。回了問劍峰後,蘇清漪突然開口:「子忱,回去之後,你會去見軒華老祖嗎?」
秦子忱沒說話,蘇清漪想了想,又問:「見了,你又能做什麽呢?」
做什麽呢?
都過去一千年的事情。他們眼睜睜看著,除了代替過去的清虛和流輝走完他們的人生軌迹,他們似乎什麽都無法做。
秦子忱沒說話,他靜靜站在問劍崖前,山風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他心中複雜激蕩。
那麽多年來,他劍下的人都很簡單。
不是好人,就是壞人。然而如今,他却突然發現,這世上有太多處於兩者之間的人。當年他殺冉焰,以爲是除魔衛道,可當直到蘇清漪是冉焰之後,他却無比後悔那一劍。
如今他手握長劍,明知是非曲直,却又無法抬劍。
月亮一點點從山頭爬上來,如同他過去五十多年所見。一千年,一萬年,日升月落,萬物流轉,人生而又死,輪回不息,道魔交替,此長彼消。而這人心呢?是否也如這月亮一般,百年千年,都不變呢?
若一千年後他去質問軒華,軒華是否後悔這一千年的舉動?若他後悔,是好人還是壞人?是斬還是不斬?
若他不悔,是斬還是不斬?
秦子忱心中一片激蕩,無數問題在他心中環繞。
這些問題該問誰?
問心,問劍,問蒼茫大地,問凡塵世人。
他拔劍而起,迎著那高懸明月而去,白玉劍在手中綻出光華,劍意衝上問劍峰此時還算光滑的崖壁,一筆一劃,都帶了千鈞之力,整座山峰上劍修的長劍都嗡嗡作響,崖壁上碎石墜下,發出轟鳴之聲,軒華坐在屋內,慢慢睜開眼睛,便見那藍袍白衫修士劍如游龍,在那山崖之上,刻下巨大的『問劍』二字。
筆勢帶著磅礴之力,一瞬間劍意衝入在座修士眼中,衆人眼前似乎都有了一個小小人影,在面前展露著精妙的劍術。
而刻字之人翩然落回地面,蘇清漪腦海中猛地響了起來「叮——完成任務,守護天劍宗,建立問劍峰。獎勵:3000積分。」
「宿主宿主,你們都好棒喲!」
系統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蘇清漪却沒有回答。她靜靜看著面前背對著她的修士,他的身影彷彿融入天地之間,渾身劍氣縈繞。
她心中突然油然而生一種感慨,這才是她所認識的秦子忱。
傳說中的劍仙,秦子忱。
「系統,」蘇清漪嘆息了一聲:「我終於明白,你說的拿六百年磨磨心境是怎麽回事了,六百年後我們回去,秦子忱不會直接飛升吧?」
「應該不會,」系統認真想了想:「他突破不了,之前他突破大乘的時候其實有瑕疵,大乘期體現不出來,大乘期到渡劫期,他一定會有問題。這次他重新突破到大乘,我估計他自己會把握,不是完美突破,就先壓著。」
「他心境到底什麽有瑕疵?」蘇清漪皺起眉頭。系統嘆息了一聲,幷沒有回話。秦子忱在問劍崖邊站了一會兒,轉頭看向蘇清漪,溫和道:「夜深了,睡吧。」
但說完後,他就去蒲團之上打坐,完全沒有睡覺得意思。蘇清漪想想,也跟著坐下打坐。天劍宗此時靈脉剛剛搬過來,靈氣濃鬱,比後世好太多,此時不抓緊修煉,更待何時?
蘇清漪休息到第二日,便又出去開始布陣。
當年她去天劍宗的時候,便覺得這陣法布置得十分精妙,與她的手法有幾分相似,早已牢牢記在心中,便按照記憶中的陣法指揮著天劍宗弟子去改。
大陣難布,不僅考驗符修的能力,同時也是工程巨大。凡是這種借助天地之勢的大陣,沒有個幾十年,都很難做到。
不久後,淩霄派和秀華谷捲土重來,但依靠著蘇清漪的陣法,又軒華和秦子忱坐鎮,幾乎每一次都能被成功擊退。
爲了改陣,蘇清漪每日都在外跑,秦子忱就在問劍峰等著她。每天回來的時候,都能看到他在問劍峰。夕陽西下,拉長他的身影,合著這秀麗山色,每次都讓她有種歸家的寧靜。
秦子忱是個溫暖而克制的人,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默默對她好,很少說些什麽,更少做些什麽,偶爾低頭親親她,也會因爲平日的克制讓人意外激動。
一轉眼十年過去,淩霄派和秀華谷早已和天劍宗結成了世仇,哪怕他們不來騷擾天劍宗,天劍宗弟子和他們相見,也時不時會拔劍一戰。
局勢逐漸安定下去,秦子忱正想閉關,藺棺却突然來了。
他來的那天下著小雨,他沒撑傘,細雨打在他身上,他帶著白玉面具,靜靜站在問劍峰門口。等蘇清漪開門看見他的時候,有些詫异:「藺棺?」
藺棺沒說話,好久以後,他突然沙啞出聲:「冉焰,你幫幫我吧。」
蘇清漪微微一楞,片刻後,她側身道:「先進屋吧。」
藺棺走進屋來,跪坐在蒲團之上。秦子忱悄無聲息幹了他身上的衣服,蘇清漪給藺棺端來熱茶。藺棺靜靜看著他們做這些,一直沒說話。
茶香四溢,藺棺突然道:「真的沒有辦法,讓我和長君接觸嗎?」
蘇清漪抿了抿唇,她想了想道:「怎麽了?」
「我忍不下去了……」藺棺捏緊了手,聲音沙啞:「我以爲……我以爲我知道,我能忍,可當我真的看到……我忍不下去了。」
蘇清漪沒說話,她拿過水鏡,乾脆扔了張符進去,便看見了過去的梅長君。
成爲陰言徒弟後,她每天白日就去同陰言修煉,晚上才能回來見到沈飛。陰言修習的陰陽道長期接觸冤魂厲鬼,怨氣對人的影響很大,所以他脾氣算不上好,對梅長君動輒打駡。有時候是因爲梅長君修煉速度慢,有時候却只是單純因爲,他心情不好。
陰言心情不好的時候,很討厭看到別人心情好。他不喜歡活人生動的表情,而梅長君又是個歡脫的性子,初初被教導的第一年,她幾乎沒有幾天就要渾身是血的被扔回來。
蓬萊沒有人關心她,在意她,除了沈飛。
她每天在陰言手裡接受地獄一般的生活,夜裡見到沈飛的時候,才會好一些。
一開始沈飛見到她滿身是傷的時候,大怒著去找陰言,結果被陰言打了個半死。把梅長君嚇壞了。當天夜裡,沈飛躺在牀上睜不開眼睛的時候,恐懼鋪天蓋地朝著梅長君襲來。
她無法想像沒有沈飛的人生,沒有沈飛,再也不會有人對她好,也再也不會有人愛她。她趴在牀上哭著低低叫沈飛的名字,然後蓮落走了進來。
看見自己弟子重傷,蓮落第一個反應,便是將梅長君抽打在地上。
「就你這樣的東西,也只有他瞎了眼才會護著你!」
巴掌聲夾雜的話語,和當年母親嚎哭的話語叠加在一起。
「我怎麽生了你這樣的賠錢貨……」
「你害死我,害死我了!你怎麽不是個男孩子呢?我恨你,恨不得掐死你。」
「你個小踐種,算個什麽東西!你弟弟是你碰得的嗎!」
「連父母都不愛你,你還指望誰愛你?還有人對會比我對你好嗎?我生你養你,給你吃給你穿,你就要記著我這份恩情報答。除了我,再也不會有人對你更好。」
可是有沈飛。
也只有沈飛。
只有他……才會護著她,愛著她,視她如珍寶,永遠不拋弃她。
她什麽都沒有,她只有沈飛。
那個念頭在她腦海裡根深蒂固,她在蓮落的打駡中,暗暗捏緊了拳頭。
當天晚上,沈飛便被蓮落帶走,整個院子裡只留下了她。
而後沈飛一直沒有回來,就像她想像中一樣,她人生裡再也沒有了色彩。她被陰言折磨後扔回院子,再也沒有人照顧她,她躺在牀上動彈不得,發著高燒,想喝一口水,都沒有人喂她。
她只能低聲叫著沈飛的名字,那個名字好像已經不再是一個人,是她的神,是她的救贖。
藺棺隱在暗處,靜靜看著年少的梅長君滿身是血,痛苦的叫著沈飛的名字,慢慢想起那一年那個瘋狂的夜晚,她也是這樣,絕望地叫著沈飛的名字。
他的心彷彿被什麽啃噬,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在她還意識不清的時候,端了水過去,小口小口的喂她。
水在口腔裡的清甜讓梅長君知道有人來了,她驚慌失措抓住對方袖子,沙啞著道:「沈飛哥哥……別走……別離開我……」
藺棺渾身一僵,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却幷沒有言語,慌慌張張放開梅長君,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梅長君從來不知道他的存在,他總默默在夜裡幫助她。
沈飛每個月會回來一次,他來的時候,梅長君都會換上最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整的乾乾淨淨,遮掩住所有的傷口,站在門前,笑意盈盈等待他。
他會細細問她近况,她總說,很好,好得很。
偶爾陰言聽見了,亦或是看見他們兩坐著,梅長君笑意盈盈的時候,便會在第二日桀桀笑著問:「很開心?師父身處阿鼻地獄,你却如此開心,這怎麽才好?」
然後便會拿出刑具來,一樣一樣在梅長君身上試。
「乖徒弟,」陰言溫和道:「別去見沈飛了,放弃他,我就再也不打你了,嗯?」
「你打我吧,」梅長君抬頭,淡聲回答:「你打死我,我也要去見他。」
於是和沈飛的每一次見面,幾乎都是用無盡的痛苦換來,便顯得越發彌足珍貴。
沈飛一日日長大,越發俊朗。他天資不錯,不過十年,便已經是半步金丹,直達築基巔峰。而梅長君却仍舊只是煉氣九層,不上不下的資質,在宗門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許多女修圍繞在沈飛身邊,沈飛却都只是淡淡微笑,然後對著人群中的梅長君招手,說:「長君,過來。」
女修們不滿於她的特殊,常暗中耍些小手段,梅長君也不在意,她靠近沈飛,從來都是如此艱難。有陰言在前,這些女修的手段,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梅長君十四歲的時候,沈飛剛好及冠,此時他已經是蓬萊最優秀的弟子,蓮落專門邀請了人來,參加他盛大的加冠禮。
那天他身著玄色華服,散披墨發,跪坐在高臺上,低頭讓長者爲他梳發,然後將玉冠帶到他的頭上。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她,她站在角落裡,看著他完美而優雅的動作,感覺他彷彿成爲她心中遙不可及的明月,她將一直瞻仰,一直守護。
等他站起來的時候,所有人歡呼叫著他的名字,而他面不改色,含著矜貴的笑容,一一掃向衆人,接著在視綫落到梅長君身上的時候,他忽然笑開,如椿暖花開。所有人都詫异他爲什麽突然笑了,而梅長君却只知道一件事。
他看著自己,同年少時一樣,別無二致。
她始終,是他心裡,獨一無二的梅長君。
當天晚上,她回院子裡的時候,就看見沈飛站在院子裡等著她。
他已經長得如此好看,眉目全部長開,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眼中映山倒水,彷彿囊括了無盡蒼宇。
梅長君呆呆看著他,他抬起手,折下身前的桃花,轉過身來,走到梅長君身前,將桃花遞到了她手裡。
「長君,給你。」
梅長君沒說話,她低頭看著那株開得眼裡的桃花,心中似乎有什麽霍然明瞭。
「沈飛哥哥,你不會拋下我,對嗎?」
沈飛笑了笑,溫柔道:「對。」
「我是你的家人,對嗎?」
「對。」
「我和她們……」梅長君抿緊了唇,沒有說出下面的話語。沈飛却似乎是明瞭什麽,大笑起來,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溫和道:「不一樣。你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長君,」沈飛閉上眼睛,嘆息出聲:「你始終,還是太小了。」
「可是,我明年就及笄了。」梅長君抬起頭,認真看著他:「明年,我就可以嫁人了。」
沈飛不說話,他微微一楞,隨後輕嘆出聲:「是啊,明年,你就長大了,我的小長君。」
說完,他放開她,轉身離開。
而後那一年,他都沒有再來見她。
可這沒關係,他早已成她一份執著。誰都攔不住她。
陰言的眼神越發陰毒,其他弟子不喜歡陰言,連帶著也就憎惡她,好一些的就是將她置之不理,不好的,便是直接和她動起手來。
她常常被人圍毆,她也從不說話。等她滿身是傷回來時,藺棺就在夜裡悄悄爲她上藥,然後看著她的眉目,一看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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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及笄那天,沒有人知道。她本來打算也就忘了,可當她打開院子時,却就看見沈飛站在院子裡。
他眼裡似乎有些掙扎,却還是走了過去。
「長君,」他低下頭去,啞聲道:「我來爲你加笄。」
梅長君沒說話,在沈飛以爲她不會說話時,他突然看到她的眼泪落了下來。
「我以爲你忘了。」
沈飛沉默,好久後,他苦澀笑開。
「怎麽會忘。」
說著,他牽過她的手,將她拉到了屋裡,然後爲她梳發,加笄。
藺棺默默看著這一切,等沈飛離開,梅長君睡下後,他來到她簡陋的梳妝檯前,將一根玉簪,悄無聲息放進裡她的櫃子裡。
那是他親手打磨的梅花簪,用上好的昆侖玉。他本來想,如果誰都沒來,他就去送給她。
可是他忘了,還有沈飛。
他記得沈飛此刻的感受,此時此刻,他還在認真想,如何娶了她。
藺棺站在梅長君面前,絕望地嘆息出聲。
第二日,梅長君帶著沈飛送她的玉簪出現在衆人面前,長老之女清萊看見了,猛地就變了臉色。
「梅長君,」清萊突然衝了出來,指著她頭上的髮簪道:「你怎麽能偷東西!」
「我沒偷。」跟著陰言久了,梅長君的氣質也陰冷起來。清萊冷笑出聲,嘲諷道:「這可是沈師兄的東西,不是你偷的,難道還能是他送的不成?你還給我!」
「這不是你的。」梅長君提醒她。清萊猛地拔出劍來,怒道:「這是沈師兄準備送我的,你還給我!」
「這是我的。」梅長君認真强調,清萊一劍直刺過來。
梅長君從來不和他們動手,因爲她一貫知道,自己沒有誰站在自己背後,所以從不惹事。然而這一次,她却動了手。
她操縱著冤魂朝著清萊衝過去,一把抓傷了清萊的臉。清萊大叫出聲,怒道:「把玉簪給我搶回來!梅長君,這次沈師兄已經閉關,我看還有誰幫你!」
說著,一群弟子撲向了梅長君,梅長君同衆人厮打起來。所有人的目標都是她的玉簪,她抓住玉簪,死死不放。
她不過練氣期,被一群築基期的人圍毆,幾招走下來,便沒有了還手之力。她被打得趴在地上,死死抓著自己手中的髮簪。
「直接把她的手砍了吧。」
有弟子提議。
梅長君猛地冷了眼神,在衆人附和拔劍之前,她終於下定决心,一躍而起,用盡所有力氣召出所有冤魂,而後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便朝著後山衝了過去。
所有人緊追不放,一群人將她追到陰魂崖邊上,這是傳說中蓬萊陰氣最盛的地方,下面埋著百萬人的枯骨。
「既然想死,那就死徹底一點。」清萊一掌擊到梅長君身上,梅長君直接被擊飛出去,直直墜入了陰魂崖。
藺棺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接住梅長君,隨著她落入了崖中。
他不敢帶她上去,因爲他知道,這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情。
梅長君在他懷抱裡,艱難睜開了眼睛,便看見了眼前的男人,卷雲紋路的月色華袍,白玉面具,手心帶著的溫度透過她的衣衫讓她感知。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昏死了過去。
趁她昏迷期間,藺棺給她上藥治傷,暗中在她的髮簪上繪了一道驅邪咒,便消失了去。
有了那道驅邪咒,梅長君終於才沒有被谷裡的陰魂啃噬殆盡。等她醒過來時,便看見,一望無際的平原荒漠上,全是累累白骨,數不清的冤魂厲鬼圍繞在她周身,桀桀笑著打轉。
她渾身發抖,修習陰陽道的她太明白,這樣的場景,大概是什麽結局。
然而奇怪的是,這些厲鬼都不能靠近她,彷彿有一層無形的結界圍繞在她周身,這些陰魂一遍一遍衝擊著這個結界,梅長君立刻反應過來,如果這些陰魂無法傷害她,那這就是她的大機緣。
她當即盤腿坐下,開始運轉靈力,陰陽道的靈氣引得陰魂拼命衝向她,漫天怨氣成了她最好的養料,一日,兩日,藺棺留下的驅邪咒效果漸漸散去,梅長君也發現了這一點,看著這些陰魂,乾脆做出了一個决定。
這萬千陰魂的陰魂谷,不是人吃鬼,就是鬼吃人。
她要變强,要活下來,她活著,沈飛就一定會來救她。
她等著他。
於是她主動破開了結界,朝著一個陰魂就衝了過去,一把捏住對方的脖頸,一口咬了上去!
與此同時,數不清的冤魂將她淹沒,他們啃噬她的血肉,她吞要他們的魂魄,用他們的魂魄,滋補她的身軀。
她像隻野獸一樣,不聽撕咬著這些魂魄,她身上的血肉迅速生長,而幾乎在生長的瞬間,就會被咬碎吞入這些魂魄的腹中。
如此野蠻陰邪的修煉手法,讓暗處的藺棺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他想出去救她,想出去幫她。看著她全身鮮血淋漓只剩一具骨架,他覺得這是他心上的淩遲。
被撕咬的痛楚讓梅長君不停嚎叫出聲,她幾乎沒有了意識。只知道不聽的撕咬面前的陰魂。
她只有一個念頭,沈飛會來救她。
沈飛一定會來。
「可我知道,」藺棺痛苦的閉上眼睛,看著水鏡裡的血骷髏,顫抖著身子:「沈飛沒來。」
不會有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