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他從沒同任何人說起過,秦衍死前,他從秦衍的識海中看到的那一盞刻著自己名字的禪燈。
也從沒和任何人提及,秦衍死前,對他說的那一句“心不由己,亦是吾之過。”
他在秦衍死後踏遍山河,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失去唯一可交手之人後的悵然若失。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這麽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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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不可能愛秦衍,這是殺他全家的人。他連在他死後緬懷他,對於傅長陵來說,都是一種羞恥。
可當他知道秦衍是晏明,當他知道秦衍是為他抵罪成為雲澤罪人,當他知道上一世的一切迷霧重重,他所以為的那個人,可能從未看清。
當他此刻看著秦衍被釘在浮屠塔上,面無悲喜,似如神佛。
他眼淚如珠而落。
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他睜開眼,便見眼前映入一襲白衣,白衣上繡著振翅羽鶴,傅長陵顫顫抬頭,看見那人身影落於霞光之中。
那身影刻在他眼裡,他突兀笑起來。
只是他如今周身只留一具血肉不全的骨架,笑也笑得極為可怖。
他顫抖著伸出手,用染血白骨抓住對方衣角,無聲開口說了幾個字。
誰都不能認出他說了什麽。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告訴他,他終於承認——
原來他喜歡他。
自風雪初見,到而今重生,他傅長陵喜歡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余。
第24章 你為什麽對我使出一劍春生?
“我的天!”
在看到傅長陵那一瞬間, 雲羽忍不住驚呼出聲來:“怎麽劈成這樣了!這……這還活著嗎?”
秦衍沒說話, 他低頭注視著腳下這一具枯骨, 好久後, 只道:“天劫所考驗的核心, 其實在於一個人的心。如果求生念太強, 無論如何, 都會堅持下來。”
“這麽說,傅道友很怕死咯?”
雲羽笑起來,秦衍不再出聲,天上烏雲散去, 一縷光落在傅長陵身上。那些光混著微弱的電光覆蓋在傅長陵身上, 而後便有雨滴落了下來。
“吩咐弟子,”秦衍抬頭看了一眼那劫雨,輕聲道, “就地悟道。”
說完後,他蹲下身來,輕輕拂開傅長陵抓著他衣角的手。
傅長陵拚命睜眼, 只見那人抽走了自己的衣角,而後盤腿坐在了自己身邊。
劫雨傾盆而下, 包含著渡劫者對天道的感悟。劫雨范圍之內, 所有修士都就地打坐, 感悟著這一場天道的洗禮。
傅長陵沒有力氣,他趴在地面上,靜靜注視著身邊的人。
劫雨落在傅長陵身上, 他身上血肉一點一點重新生長了起來,他像一個徹徹底底新生的人,由內而外,每一滴血,每一塊肉,都是再生。
許久之後,劫雨緩慢停下,秦衍睜開眼睛,看見傅長陵注視著他的目光,他靜默著,好久後,他站起身來,吩咐旁人道:“先將人帶回去。”
聽到這話,傅長陵便笑了。
秦衍終究還是不會拋下他的。
他安下心來,便閉上了眼睛,而後只覺恍恍惚惚,如墜雲霧,他似乎醒著,又似乎睡了。他就聽周邊有許多人,這些人說著話,將他抬起來,而後安置在了什麽地方。
等他再次醒來時,他身上傷口已經都被包扎好了,他躺在柔軟的牀上,周邊靜悄悄的,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是在一個素雅的房間裡,房間窗戶還開著,可以看到外面快速流動著的白霧。
雲羽正靠在一邊打著盹,傅長陵回過頭,看著牀頂,用神識掃過周身。
他的金丹的確再一次裂了。
但這次沒有上一次那樣慘烈,裂縫並不算大,還是有微弱的靈力可以流淌過去。
他結的丹和上一世一樣,都是九品金丹,縱使是裂了條縫,也能發揮出築基有的修為。
他舒了口氣,又動了動身體。
身體上的傷口都處理好了,看樣子應該是請了專門的醫修過來。
他確認好了身體的狀態,便撐著自己坐起來,他剛一起身,就驚動了正在打盹的雲羽,雲羽見他醒了,忙高興道:“傅道友,你醒啦?”
“雲道友?”
傅長陵坐起來,虛弱笑了笑:“我睡了多久?”
“兩日啦。”
雲羽忙道:“師兄給傅家主發了消息,但傅家主如今正在辦事,他和師兄確認了你的情況以後,和師兄約定在清水鎮見面,現下馬上就要到清水鎮了,你還好吧?”
傅長陵點了點頭,忙道:“那你師兄呢?”
“哦,我師兄正和蘇少主下棋,我這就叫他過來。”
雲羽說著,便跑出門去,吩咐了守在門外的弟子去叫秦衍。而後他折了回來,拉了個蒲團坐在傅長陵牀邊,好奇看著傅長陵:“傅道友,你和我師兄在那密境裡是遇到什麽際遇,你這麽快結丹?有沒有得到什麽寶貝?拿到什麽秘籍?有沒有高人指點,收你為徒?你和我說,我絕對不會告訴他人的。”
傅長陵聽著雲羽說話,一時語塞,好久後,他真心實意勸了句:“雲道友,話本子少看。”
“你叫我雲羽就行了。”雲羽擺了擺手,接著道,“那話本子,都是前人總結的經驗,也是可以參考的,不必這麽排斥。而且呀,從密境出來,我師兄就心事重重的,看上去像是遇到大事兒了。你說你們沒遇到事兒,這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