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宴書要離宮了。
程寧的眼睫顫了顫。
見她這樣,輕易就被衛宴書牽動心神,衛宴洲立刻就被觸怒了。
他掐起程寧的下巴,惡聲問:“想去見他?”
聽說因爲先皇驟然離世,衛宴書當天就突發中風,到現在都只能依靠軲轆車出行。
程寧自從十月回朝,還沒見過衛宴書。
她直視衛宴洲,毫不避諱:“想。”
她有話要問,也有東西要還。
衛宴書是先帝指給她的夫婿,衛宴洲無視法紀倫常,立她爲妃,是她對不起衛宴書。
“想?”衛宴洲狠盯住她,目光中帶着親犯:“想應該怎麼做?”
他步步逼迫,程寧不知道衛宴洲究竟想要什麼。
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什麼時候,對她生出這樣可怕的掌控欲?
“陛下,”程寧屈辱地閉上眼,再一次彎了自己的脊樑骨:“求您。”
她現在一身殘破,沒有能跟衛宴洲抗衡地實力。
想要什麼,都得用他還稀罕的東西換。
他稀罕什麼?
似乎是自己的身子。
於是程寧攬住衛宴洲的脖頸,主動吻上去。
但是脣剛要相貼那一刻,衛宴洲卻撇開了頭。
程寧以一種僵硬的姿勢保持着半跪在牀,她沒明白衛宴洲的意思。
“爲了他,都願意主動取悅我了?”衛宴洲掐住程寧的脖頸:“嗯?就這麼在乎他?”
這次程寧看懂了,他眼中洶涌着滔天怒氣。
這眼神像是想要殺死她。
緊接着也沒有等程寧的回答,她被狠狠搡翻在牀,頭磕在玉枕上,一聲悶響。
要她求的是他,生氣的也是他。
程寧是真的看不懂,衛宴洲這反覆無常的性子究竟是什麼時候養成的。
她苦笑,笑意沒有觸及眼底。
衛宴洲沒看見,他狂怒着出了臨華宮的門。
內侍王喜聲都不敢出,一路跟着往前朝走,心底戰戰兢兢七上八下。
不等回到承乾宮,又見衛宴洲停下來,怒視着地上的雪。
王喜一看,這不就是方纔臨華宮娘娘摔倒戳破手的地方麼?
停在這……“陛下,這是怎麼了?”
“今日掃宮苑的奴才統統杖責十五!”
王喜一驚,打掃宮苑的,那可不在少數。
就因爲臨華宮娘娘被那枝椏戳了下,就全都要罰嗎?
但他不敢有疑問。
登基二月有餘,這位新皇的性子他算是摸清了。
說一不二,手腕積極強硬。
萬事都得順着他的心意來。
王喜應下,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庸王那裏……”
“不是求着也要見麼?讓他們見,給朕盯着他們到底說什麼!”
翌日晨起。
程寧本來以爲衛宴洲昨日氣的那樣狠,見衛宴書的事應當是沒戲了。
可不料剛穿戴好,王喜便匆匆進了臨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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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還有步輦等着。
“娘娘,”王喜見了禮:“庸王在康寧殿等着呢。”
又意外,又覺得奇怪。
她收起思緒,朝春華遞了個眼神,春華進了內殿取東西。
“有勞公公。”
王喜忙應:“娘娘哪裏的話,額角這傷是?”
程寧額角有些紅腫,是昨日在玉枕上磕的。
她不大在意:“沒事。”
“娘娘,”王喜搭着她的手往外走,賣了個好:“陛下昨夜去了芷陽宮。”
皇帝翻了哪個宮妃的牌子,在宮中其實不是祕事。
不過程寧一向不關注這個,說到底衛宴洲歇在哪裏,她就算想管也管不着。
見她面色有異,王喜趕緊解釋:“娘娘,老奴在宮中十幾年,程將軍是什麼人,老奴再知道不過,您要救老將軍,說到底看的不還是陛下的臉色?陛下對娘娘也非無情,您看……”
他倒是好意。
程寧謝過:“程寧明白,多謝公公提點。”
有些道理她也並非不明白,討好衛宴洲,無論在深宮還是在程家的事情上,都只有好處。
可是自從自己入後宮以來,衛宴洲的脾性就比以前變了太多。
喜怒不形於色就算了,還反覆無常。
曾經跟在自己身邊寧姐姐長,寧姐姐短的小子,現如今專會氣人。
王喜覺得自己服軟能換來衛宴洲的垂憐,但是昨日自己服軟了,衛宴洲卻不接受。
她不知道他究竟要什麼。
步輦一路擡去康寧殿。
康寧殿地勢高,處於高階之上,俯瞰可以縱覽皇宮全貌。
程寧一步步拾階而上,看清城牆圍欄邊上的人,竟然生出一抹膽怯來。
青灰的身影,袍擺被冬日冷風颳起,坐在軲轆車上,目眺四方。
聽見動靜他回過頭來。
隔了一個春夏秋冬,再見面時,兩人相顧無言。
程寧走上前去,福了禮:“殿下吉祥。”
衛宴書目露悵然,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阿寧,你這手跟這臉,怎麼回事?”
程寧背過手,只覺得喉間全是苦澀。
她撇開心下種種情緒,望了一眼遠處守着的王喜,在衛宴書面前蹲下來。
“殿下,先帝薨逝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
明明年中,她收到家書,兄長說先帝屬意衛宴書爲太子,詔書也在擬了。
可最後的聖旨,卻是衛宴洲當了皇帝。
程家落獄,衛宴書中風,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不信衛宴洲,可現在也沒有追查這些的本事,就只能問親歷過這些的衛宴書了。
誰知,衛宴書的回答卻與衛宴洲說的相似。
“先帝驟病,傳位宴洲,你父兄聽聞後不信,發兵包圍了德政殿,反被打落入獄。”
程寧身形一晃,差點摔在地上:“不可能!”
程家忠的是晉陽江山,不是皇帝。
若見聖喻,怎麼可能舉兵謀反?!
“阿寧,我從那一夜驟病,許多細節都不清楚,你父兄究竟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知道,但我見不到他們。”
不論是程寧還是衛宴書,都見不到落獄的程家人。
衛宴洲隔絕掉所有探視的可能。
“難道,就憑衛宴洲一句謀反嗎?”程寧不甘心:“父兄怎麼會謀反?”
衛宴書轉開了話頭:“阿寧,我今日是來告別的,往後要見,或許只會越發不易。”
“你在宮中多保重。”
他不願多說。
新皇當政,成王敗寇,所有人都該明哲保身。
程寧明白,卻又不明白。
面前這個人,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娶她,今日一見,卻總是話有保留。
爲什麼?
衛宴書從袖中掏出一只雕刻了鳳凰的金釵,遞給她:“本想等你回朝給你,遲了二月,當是新年禮物。”
說完,他朝自己的親衛招了手,推着他下高臺。
城樓之上,終究只剩程寧一人。
長風翻飛,吹起她的裙襬,肆虐地捲入皮肉,刺的骨頭都疼。
她下臺階時,心神不寧差點腳打滑,幸虧王喜扶了一下才站穩。
卻不知,遠處謝念瑤的皇后鑾駕已經停在遠處,注視良久。
謝念瑤目睹全程,提脣一笑:“看來這踐人對雍王餘情未斷啊。”
甜杏小心道:“娘娘,咱們還去德政殿找陛下嗎?”
“雍王剛搬出宮,他的東宮還沒來得及清掃乾淨吧,跟本宮去瞧瞧,沒準有些舊物還能利用上呢。”
謝念瑤說完,眸底閃過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