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發佈時間: 2024-02-01 18:4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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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夏初嵐和夏衍編好兔子, 去顧行簡住的屋子, 看到有幾個人在裡面,似乎在說這次北征之事。

夏初嵐嘆了口氣。這個人真是一時半會兒都閒不住。說是在家養傷, 家裡還是來來往往這麼多人,怎麼能好好養傷?怪不得傷一直都不見好。

夏衍問:「姐姐, 我們要站在這裡聽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夏初嵐豎起手指,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屋內有個官員站在最後, 眼角瞥到了他們在門外徘徊,喝道:「什麼人偷聽!」

一時之間,談話停止,所有人都往外面看。

夏衍嚇得縮了一下,往夏初嵐的懷裡退。夏初嵐低著頭,感受到數道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這些都是朝廷的大員, 跟她平日裡接觸的富賈鄉紳還不一樣。官威在身上,便很能震懾人。

張詠往外看, 發現這穿著男裝的分明是個姑娘, 白白嫩嫩的,眉眼有些熟悉……莫不是那夜在清河坊的姑娘?他吃了一驚,顧知珩可以啊,當了三十幾年和尚, 一旦開葷,不得了,這都把人帶到府中來了!

顧行簡也向外看了一眼,淡淡道:「無事, 我們繼續。」

官員們紛紛一愣,相爺這是在袒護他們?以前出入宰相的官邸,知道顧行簡治下的手段向來嚴厲,絕不可能有人會在官員議事的時候站在門外偷聽。這一大一小兩個到底是什麼來歷?

但顧行簡都發話了,也無人敢再追究。

夏初嵐連忙把夏衍拉走。

兵部侍郎很不悅說話被人打斷,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繼續說道:「相爺,樞府那邊說,英國公一邊派人搜尋殿帥,一邊繼續與完顏宗弼作戰。他本人不同意退兵。副相……也不同意。」

顧行簡摸著額頭。他知道陸世澤這個人,既然主動提出了北征,就不會讓整個戰事以對己方不利的局面告終。對他來說,一個兒子和國家大義擺在眼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這也是為何顧行簡跟陸世澤是截然不同的做事風格,卻十分敬佩他的原因。

與滿朝趨炎附勢的主和派相比,這些固執己見的主戰派老臣,其實真正體現了一種氣節。

四方館的通事舍人站在一眾官員中,握著袖中的信件,想找機會說話。可好幾次他剛要開口,又被旁邊的官員打斷。四方館隸屬於中書省,可以說是顧行簡的直屬部門。前陣子四方館裡出了間細這件事,等於在宰相的後院放了把火,他有些心虛。

顧行簡活動了下左手的手腕,從筆掛上取下一隻毛筆,在紙上寫東西。他小時候慣用左手,後來方丈說用左手不祥,慢慢糾正他用右手。他現在多是用右手,但是左手寫字也完全沒有問題。

兵部侍郎說完以後,事情談得差不多了,顧行簡一邊寫字一邊說:「交戰之事由樞府拿主意吧。中書門下暫且按兵不動,幾位就按這個意思上摺子。」

「是。」眾官員陸續告退出去。張詠坐在旁邊,實在是好奇那姑娘的事,想問問清楚。通事舍人站著沒有動,顧行簡頭也不抬地問道:「通事舍人還有事?」

通事舍人被點到名字,身體繃緊,應道:「是。下官這裡有金國傳來的急信,要相爺親啟。」

顧行簡伸手,通事舍人便將袖中的信件呈上。

文書是被貶謫的完顏昌傳來的。上次議和,便是由顧行簡和他談的,雙方算有些交情。他在信中說能夠幫忙說服金主議和,條件是他們這邊先退兵。

完顏昌和完顏宗弼在金國內鬥得很厲害,完顏昌在這個時候來信,想必是完顏宗弼被英國公打得無法還擊,他想趁機壓制完顏宗弼,從行台回來。若完顏昌主政,至少宋金邊境能夠相安無事。而且這從側面證明,陸彥遠還沒落在他們的手上。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你先回去吧。」顧行簡不動聲色地說道。

通事舍人也不知道信上說了什麼,但不敢多問,恭敬地退出去了。

張詠看到顧行簡不提信上的內容,而且這封信的名義本來就是私人的,便只挑了自己關心的來問:「你跟那個清河坊的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剛剛那個是她?」

他們同在朝為官,又參加了同一屆科舉,只不過顧行簡是狀元,張詠排在第四,張詠自認彼此之間的交情比旁人深厚些。顧行簡一般不與朝中大臣往來,也只有張詠能夠自由出入相府。

顧行簡「嗯」了一聲。

張勇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幹脆,慫恿道:「叫進來我見見啊。說不定以後就是弟妹了。」那姑娘他雖只見過兩面,都還沒看清長什麼模樣。但身姿窈窕,白白淨淨,姿色絕對不會差。當年莫凌薇可是都城裡響噹噹的美人,苦戀顧行簡多年,顧行簡都沒動心。不知道那個姑娘到底有何厲害之處。

「你該走了,我不留飯。」顧行簡淡淡道。

「小氣。看一眼都不行?」張詠咕噥了一聲,瞧這稀罕的樣子,好像誰要跟他搶似的。張詠見顧行簡態度堅決,又問了一句,「知珩,你是認真的?你終於想成家了?」

顧行簡寫字的手頓了頓,沒有否認:「嗯,我想娶她。」

張詠呆了片刻,一下子站了起來:「好好好,你這個悶葫蘆終於是想通了,有妻有子,實乃人生樂事!等日子定了,記得提前通知我一聲,我好備一份厚禮!」

顧行簡提筆蘸了蘸墨:「還早,她年紀小,不知家裡會否同意。」其實十七歲也不小了,早的人家女孩兒十三歲就嫁人了。只不過對於他來說,終究還是太小了一點。

「這有什麼不同意的?你可是宰相啊!誰不想把女兒嫁給你?只怕歡喜都來不及。我給你保媒,說說是哪戶千金?」

顧行簡看著桌上的花箋,淡淡說道:「並非出自高門。」

「莫非不是官家女子?而是商戶?」張詠有些遲疑。這門第差得也太多了。顧行簡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得,怎麼偏偏選了這麼個出身的?雖說時至今日,顧行簡在官場上已經不需要任何助力,但娶個商戶女子,名聲上到底是不好聽,怕要被人說閒話的。

顧行簡看著他,不以為然:「我本身亦是寒門出身,鼓勵商事,若我自己對商戶有偏見,以後如何施政?何況我娶了她,便給得起她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何人敢看她不起。」

張詠頓時沒話說了。這女子還真是走運,入了顧行簡的眼,何止是飛上枝頭做鳳凰?日後有她這位厲害的夫君護著,只怕整個都城的貴女夫人都得向她低頭了。

張詠走了以後,顧行簡沉思完顏昌的信要怎麼回。他在做事的時候十分專注,整個人都清清冷冷的,彷彿江上的濃霧一樣,看不透。

「您忙完了嗎?飯已經備好了,您是要在房中吃,還是去偏廳?」夏初嵐在門邊問道。

顧行簡其實不喜歡思路被人打斷,若是崇明和南伯,斷然不敢這個時候出聲。但因是她,他也沒在意,把筆擱下:「我同你們一道吧。」他坐久了,起身的時候腿有點麻,微微皺了下眉。夏初嵐連忙進去扶他。

等他站起來以後,夏初嵐把手中一直握著的兔子塞給他:「這個送給您。」

顧行簡看著躺在掌心的兔子,小小一隻,長長的耳朵,還有兩個小眼珠,活靈活現的,可愛至極。

「崇明說您屬兔,我第一次編,編得好嗎?」夏初嵐期待地問道。

她的眼睛很漂亮,安靜時像秋水,高興時像星辰。顧行簡看著她莞爾,輕聲道:「這算是,定情信物麼?」

夏初嵐的臉一下子漲紅,剛想解釋兩句,卻感覺到腰側被他輕輕按住,兩個人靠近了一些。然後他低下頭,溫柔地碰了一下她的嘴角,柔和的鼻息就在她的臉頰。他說:「嗯,我很喜歡。」

那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把人化掉。她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腦海中像有什麼東西轟然一聲,猛地後退了兩步,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了出去。

最後是崇明來扶顧行簡去偏廳的。夏初嵐坐在離主位最遠的地方,一頓飯吃下來,一個字都沒有說,更沒有看顧行簡一次。桌上就他們三個人,顧行簡跟夏衍說話的時候,餘光看了她幾次。親了一下而已,反應這麼大?莫不是不喜歡?

夏衍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以為是相府的飯菜太香,姐姐只顧著吃了。等吃過了飯,南伯收拾碗筷,夏衍說:「過兩日我就要去太學了,不能常來看先生。先生要好好養傷,早點好起來。」

顧行簡道:「太學的公私考試很多,課業繁重,剛開始時可能不習慣,別太緊張。你以後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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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想了想回道:「我想進大理寺!」

顧行簡吩咐南伯去拿些桃子來,然後才說道:「大理寺諸官都是從各路的提刑司層層選拔上來的,需要精通律法。律學離太學不算太遠,你若有空閒,也可以過去旁聽。裡面也有一些選官沒選上的官員,他們在任上的經驗豐富,可以向他們討教。」

夏衍連忙應是,心裡樂滋滋的。先生不僅可以在學業上指點他,而且對官場上的事瞭如指掌,有什麼不會的,都可以請教。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以後有個做宰相的姐夫,做夢都會笑醒的。

等吃過水果,夏初嵐便提出告辭了。他們出來太久,想必再晚些回去,三叔會擔心。顧行簡讓南伯送他們出府,夏初嵐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也不看他一眼。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顧行簡無奈地笑了一下,這是打算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