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
大約是光色所致,也可能是因為她叫了那聲“夜闌”,他臉上的神情像是很溫柔。
佳期半是愣怔半是猶疑地頓了一下,突然抬手擦了一下眼睛,順便遮住了唇角的笑容,輕快地一扭身,快步向殿中走去。
青瞬在裡頭等著,迎她進門。佳期回頭看了一下,裴瑯還在那里站著,再轉回頭,青瞬身後是暖融融的燭光。
她只覺得眼前晃了一下,恍惚間彷彿是從前在將軍府的時候,有幾次她和裴瑯在外頭胡鬧得晚了,心知翻牆一定要被逮個正著,只好硬著頭皮走正門,顧量寧就抱臂在門口等著她,一臉不豫。
顧量寧性子硬,氣頭上來時連顧量殷都打過,佳期怕她為難裴瑯,讓裴瑯送到街角便走,但每次她進了家門再一回頭,都能看見裴瑯還在街角看著她。
那時年輕氣盛,他的神情沒有現在這樣平靜,總是挎著刀、叼著肉串,或者喝著小酒,四目相對,便沖她擠擠眼睛,又點一下嘴角,叫她擦掉唇角的豆沙。
佳期總會回一下頭,因為總想要看一眼他腰間掛著的那枚圓月似的白玉佩。其實倒不是什麼上等玉料,是佳期自己刻的,上頭是“還寢夢佳期”的前一句,“不堪盈手贈”,詩人說月光盈盈,正當如此。她刻得併不好,字跡粗糙,歪歪扭扭,可長京的空氣裡都氤氳著甜蜜。
那玉佩後來不知道去哪裡了,佳期沒有問過,裴瑯也沒有說。
裴瑯看著佳期走進了殿門,她又遲疑著回了一下頭,終究沒有轉回來,只是小小的手背在腰後,沖他輕搖了搖,叫他走。就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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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正是風口,連他站久了都受不住。裴瑯轉身便走,一路出了小巷,陶湛提著馬韁在那裡等著。他劈手拿了馬韁,陶湛卻不鬆手,“王爺。”
陶湛這個人長篇大論,他並不耐煩聽,“知道了,給我。”
陶湛仍然說道:“王爺既然清楚自己中計喝錯了東西,都已經讓太后走了,為什麼又成了這樣?王爺素來有定力,可這樣的事卻不是一次兩次了——”
裴瑯奪過馬鞭,“是她自己要回來,你跟她說去。”
“王爺不出那動靜,誰會回去。”
“本王腳滑。”
陶湛正要再說,裴瑯敲了敲他的肩,“處理乾淨了?”
朱添慢手下一向有攝政王的眼線,今夜出了這樣的事,自然要用。宴席中那杯酒一入口,裴瑯就知道不對,一面撐了小半個時辰,才佯裝抽身,另一面叫那人順藤摸瓜,查出癥結,也算人盡其用,立刻將人收回來調到他處去。陶湛點了點頭,“王爺料得不錯,是朱將軍的授意。”
裴瑯哼了一聲,“自然是那老狐狸。那一幫人素來愛傳本王的貓膩,那個李太醫也是他們的手筆。黑貓不下白崽子,朱紫庾也是個心思重的,早就旁敲側擊好幾趟,疑心本王府裡有女人……今夜算是清白了。”
陶湛瞥了他一眼,大概並不覺得他清白,只是懶怠說。裴瑯也懶得理他,翻身上馬便走,沒走幾步,扯過陶湛的大氅,自己披上。陶湛皺眉道:“王爺方才不是不冷?”
他要扯回去,裴瑯兩腿一夾馬腹,在烈風中打了個呼哨,輕快地跑遠了。
佳期受了涼,青瞬替她更衣時一碰她的手就知道,“呀”了一聲,“有些發熱,奴婢去叫太醫來,娘娘先不要睡,趁著熱氣沒有發出來,吃一劑藥就好了。”
佳期應了,等太醫來把了脈,下頭的人又煎了藥,她才迷迷糊糊地說:“放在這裡,哀家自己喝,都去歇息吧。”
下頭的人全散了,佳期爬起來,把藥倒進案上栽著鶴望蘭的紅泥盆裡。泥土漆黑,藥汁也是漆黑,迅速浸下去不見了。佳期趴在桌邊看了一會,才覺得又困又累,全身發酸,終於鑽進被子裡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