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念頭壅塞住了他的思路,像是繞樹之藤,纏擰著他的心,一路向深處墮落而去。
那顆心要落到多深的位置,要去到哪裡,元明清統統不知道。
但他的身體卻在此時采取了最正確的舉動。
他拾起一把放在桌邊的餐刀,向赤手空拳的江舫甩手擲去!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需要靠思考去得出答案。
殺了他,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仍然不能避免還有觀眾在看的可能,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命令攝像頭關閉。
所以,他留了一手,並未動用道具。
他的武力值初始數據是8,恰與江舫的數值持平。
既然設定如此,他只要和人交手,腦中便會自動計算出如何過招,如何動作,能將這8點武力值發揮到毫巔。
如果餐廳裡只有江舫的話,只要抓住這一隙時機,他不是沒有勝算!
江舫側身躲避的那一瞬,就是時機!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江舫根本沒有任何反抗。
他非但沒有反抗,還只是輕描淡寫地抬起手,用血肉之軀阻住了那把餐刀。
一陣皮肉撕裂聲過後,本來快步衝至江舫身前的元明清一時怔住,不明所以。
然而,事已至此,元明清不認為自己還能停得下來。
他也絕對沒有停下來的理由!
他掌心裡翻出藏匿已久的錐尖。
寒光一閃,一點熒熒尖芒,映入了江舫的瞳仁。
可面對如此危機,江舫仍是不動分毫,只是抬起未受傷的右手,漂亮地打出了一個響指。
隨即,元明清驚悚地發現,那點寒芒,以尖端為始,消沙一樣化在了他的手心中。
……他變回了雙手空空的狀態。
這變化實在過於駭人,元明清瞳孔一縮,驟然止住攻勢,收身一轉。
轉瞬之間,他已經重新和江舫拉開了距離。
江舫望向元明清,搖搖頭,滿心惋惜。
“就非要用這個世界的東西嗎?”
“為什麽不用你的道具呢?”
“是害怕你們的觀眾看到了嗎?”
江舫看似真心發問,卻是句句誅心。
每一個問題,都直接搠入元明清的心窩。
元明清心跳如鼓,口不能言。
三四滴黃豆大小的汗珠,接連從元明清額頭滾落而下。
……什麽……
江舫活動了一下手腕,便有更多的血從創口洶湧而出,從他的指縫間溢出條條血線,滴落在地。
他似乎根本覺察不出痛楚,隻發出了一聲感歎:“嗨呀。”
他晃一晃手,斜插在血肉上的銀刃便像是魔術師的道具,倏忽消失,唯留下一個望之令人心悸的猙獰血洞。
“……你……記得?”
元明清的心脹疼難忍,從喉嚨裡強自擠出的聲音,完全是變形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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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一時無法分辨,那是不是自己的聲音。
“你,什麽都……記得?”
話是這樣多,但元明清已經想到了更多、更深、更可怖的事實。
江舫不答反問:“你猜,我為什麽要把這裡起名叫做‘伊甸園’呢?”
元明清的冷汗忽的一下,開閘一樣湧出,流過身上每一寸張開的毛孔和雞皮疙瘩時,帶出一片片電擊一樣細微又尖銳的痛和癢。
江舫也並不需要他的回應,悠閑道:“我看過神話。我從來都覺得亞當和夏娃嘗試禁果是正確的選擇。他們為什麽摘下蘋果,是受到了蛇的佑惑;而受到佑惑的原因,是他們想要辨明善惡。”
“他們好奇,他們嘗試,他們被懲罰流放。他們失去了天堂,得到了自我。”
說到這裡,江舫笑眯眯地看向元明清:“可是,你們是虛假的‘亞當’,正適合這個虛假的‘伊甸園’啊。”
元明清汗出如漿,眼角也透出了猩紅:“所以——”
江舫做了個製止的手勢:“嗨,先不要著急。”
“你好好想想,你進來這個世界之後,幹了些什麽。”
他靠在牆上,捂住左臂,任受傷的左手垂下,涓滴的血液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江舫的聲音,對耳鳴嗡嗡的元明清來說,顯得縹緲又遙遠:“仔細想一想呢。”
元明清哪裡想不到?
只是他不敢細想。
如果“立方舟”從未失憶,如果這從頭至尾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如果這裡是一處可以聽憑江舫心意的“伊甸園”……
那麽,他們曾“驅散”的那些攝像頭……是真的驅散了嗎?
他們那些足以暴露身份的“秘密”商討,被所有觀眾……看到了?
元明清的一顆心膨脹滿了各種情緒,互相交織,互相扭曲,將他的骨、血、肉,自內而外,扭成了一團亂七八糟的爛泥。
……倘若真的如此,那他們就是真的全完了。
沒有人比此時的元明清更清楚,累計在他們身上的賭注,是一個多麽龐大的數字。
之前,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個數值而已。
可當這賭注如泰山一樣凌空壓來時,元明清才發現,他們根本輸不起。
這樣的失敗,足夠讓他們在返回原世後,被生生絞碎,成為一堆信息垃圾!
……遊戲,對他們來說,就這麽提前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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