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交心
楚驚瀾抱著懷裡滾燙的嬌軀,聽她克制不住地頻頻咳嗽,本來已是分外心疼,可以想到剛才她就是這樣强忍著不適與裴元舒見面的,頓時又難忍怒火,偏偏堵在胸口發不出來,焦灼中夾雜著刺痛,難以平息。
夜懷央似乎沒察覺到他的滔天怒火,只怕自己等下再吐起來會弄他一身,於是撑起軟綿綿的胳膊想要離開他懷裡,結果他二話沒說就把她壓了回來。
「做什麽?」
「你離我遠些,咳咳,一會兒弄髒了……」
楚驚瀾的臉又是一沉,恨恨道:「弄髒了就弄髒了,便是我懷裡有刺你現在也只能待在這,哪都別想去。」
話音甫落,溫熱的大掌就貼上了她的背心,緩慢地爲她撫順氣息,她不知不覺卸下了所有力氣,將全部重量依托在他身上,而那雙穩健的手臂始終環在她腰間,給予她最溫暖最有力的支撑。
過了片刻,咳嗽聲逐漸停下,楚驚瀾抬手取來溫水喂她,她吞了兩口就不願意再喝,他也不勉强,放下茶盞又繼續爲她撫著胸口。
「可舒服些了?」
夜懷央輕輕點頭,面色舒展了些,只不過因爲高燒肆虐整個人還是有些昏沉,忍不住閉上眼睛靠向他肩頭,却又聽見他道:「等醫官來看過了,喝了藥再睡。」
「嗯。」她輕聲答著,聞著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鬆香味,神智略微清醒了些,「靖州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都處理好了,神策軍連夜端掉了鄧天貫的地下軍械庫,翻出無數鐵證,我已經差人將其送回王都了。」
「那就好。」她緩緩垂下長睫,又不說話了。
楚驚瀾見狀,心裡翻滾的怒焰彷彿被傾盆大雨澆過,噌地就熄滅了,只留下渺渺餘燼,充滿了無力感,他忍不住伸手覆上那張泛著淡淡紅暈的小臉,低聲道:「你盡記挂著這些事情做什麽,倒不如衝我發泄幾句,心裡也舒坦些。」
夜懷央聞言一笑,鳳眸中漾著淺淺波光,清澈而柔軟。
那天他冒著危險在山上尋了她幾個時辰,見到她受傷立刻方寸大亂,後來到了燕州之後又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一夜,這些她都是清楚的。想他叱咤風雲多年,幾度歷經生死都不懼分毫,却因爲她受傷而如此失態,若不是愛極了她又何至於此?如果遭受這點病痛能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心,她倒寧願挨這一下,也省得天天跟他磨了。
想到這,夜懷央臉上的笑意越發深濃,輕輕握了他的手說:「我是病了,又沒病糊塗,做什麽要衝你發火?」
楚驚瀾低頭看著她,眼中浮起絲絲縷縷的痛意,「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
「你心疼嗎?」她淺聲問道。
楚驚瀾長嘆一聲緩緩擁緊了她,炙熱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了過來,在他心上反復燎燒,讓他備受煎熬,聲音也隨之越發低啞:「先前不知這二字是何滋味,見你渾身是血地躺在我懷裡,始知其苦。」
夜懷央深知他能敞開心扉說出這樣一番話有多不容易,遂按捺住內心的波瀾柔柔地笑道:「我不好過,你也不好過,既然如此,還提這些做什麽?」
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楚驚瀾默默地收攏雙臂,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遲遲趕來的醫官和月牙此刻已到了外間,推開門瞧見裡頭隱約相擁的身影都有些訝异,一時不知該進去還是該回避,雙雙楞在了外頭。楚驚瀾聽見響聲抬起頭去,見人來了也不放手,坦然喚道:「都進來罷。」
兩人這才先後步入房內,各自見過禮後,月牙搬來一張矮凳放在層層垂低的幔帳邊上,醫官屈膝坐下,引來紅綫細細診脉,一按之下虛軟無力,宛如空谷沉蕩,他捋著鬍鬚沉銀半晌,將將收綫起身就聽到楚驚瀾發問。
「王妃病情如何?爲何會連連嘔吐?」
醫官躬身答道:「回王爺,王妃是因爲腿傷引發高熱,精神氣血都有所傷損,之前所用的藥雖然見效甚快,但較爲辛熱,以王妃目前氣血兩虛的情况看來不適合再用下去,待下官開個溫和的方子先爲王妃散了熱,再用些滋陰補血的藥膳來調理,方爲妥善之舉。」
楚驚瀾眉頭皺得死緊,冷聲道:「即刻去辦,如果王妃出了半點兒差錯,你就跟前幾個醫官作伴去罷。」
「是,下官省的。」醫官悄悄地抹了把汗,轉身退出了房間。
夜漸漸深了,新藥從配製到熬好還需要一段時間,月牙便出去盯著了,之後夜懷央又斷斷續續地咳了起來,楚驚瀾放不下心,索xin換了衣服上牀陪著她,待她緩過勁來竟開始揶揄他。
「王爺好幾天不見人影,妾身還以爲是榮郡王給您送了幾個美人,讓您樂不思蜀了,沒想到今兒個倒想宿在妾身房裡了?」
楚驚瀾嘴角微微一抽,道:「好好說話。」
「唔。」夜懷央淡淡的應了聲,爾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想你了。」
楚驚瀾的心驀然一軟,俯首吻上她的額角,柔情滿溢,「明天我讓唐擎風把文書都搬過來,就在這房裡寫。」
之前哪裡是因爲公事才不過來的,分明就是越不過自己那道心墻,現在終於撥雲見日了,他一心一意只想與她溫存,她又豈會拒絕?不過靖州的後續掃尾工作確實繁瑣,有好些是要等王都那邊决議之後再繼續進行的,只是朝廷上下現在恐怕還處於震驚之中,短短半個月,楚驚瀾單槍匹馬的就把叛亂勢力的源頭給解决了,就連楚桑淮應該也沒有料到吧?
她已經預測到回王都之後局勢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了。
「是不是弄完這些事情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楚驚瀾摩挲著她的脊背溫聲道:「等你好些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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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那邊不要緊麽?」她擔心他們在這停留太久楚桑淮又會搞鬼。
「沒事。」楚驚瀾一語帶過,停頓片刻又道,「倒是你,信被我扣下了,爲免麻煩還是再補一封寄回去罷。」
他會這樣說,代表他已經猜到夜懷央這麽做的原因幷且由衷地信任她,而她一個字都沒解釋過,他也沒問過,這對一個遭受過背叛的人而言有多艱難她是知道的,好在風雨已經過去,那封信不再是他們之間的芥蒂,且讓他們更加親密。
「若我真是皇后派來監視你的,你會怎麽辦?」夜懷央仰頭看著楚驚瀾,眼中露出星星點點的光芒,閃亮無比。
楚驚瀾回視著她,眸光熾烈如火,熊熊燃燒,深處盡是不加掩飾的執念,莫名生出一股淩銳的霸道來,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會把你囚禁在身邊,蒼凉北地,繁華王都,我在哪你就在哪,這一世都休想離開我。」
「我巴不得。」
夜懷央宛然一笑,貼上去吻住了他的唇,情潮涌動之下習慣xin地往他身上粘,竟忘了自己的腿受了傷,不經意間傳來一陣劇痛,她頓時吸了口凉氣,楚驚瀾亦回過神來,溫熱的大掌立刻覆上了她的傷處。
「說話就說話,你亂動個什麽勁?」
他小心地檢查了一遍,發現幷沒有滲血,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夜懷央痛得沒了力氣,軟軟地趴在他懷裡不動了。
等了多時的新藥也在這會兒送來了,月牙端著粉彩西番蓮瓷碗來到榻前,楚驚瀾順手接過,用銀匙舀了藥來喂夜懷央,她小口小口地吞著,極爲乖巧,苦得舌頭都麻了也沒抱怨半個字,還偷偷掀起長睫去看他專注喂藥的樣子,宛如飲蜜一般。
喝完藥,月牙奉上溫水給她漱口,隨後自然而然地扶著她起身,楚驚瀾大手一攔,道:「做什麽去?」
月牙面頰微紅,吞吞吐吐地說:「回王爺,是……去方便……」
楚驚瀾目中微光一閃,似有笑意從中掠過,旋即打橫抱起夜懷央朝後間走去,夜懷央燒得昏昏沉沉,反應甚是遲鈍,待走到恭桶邊才反應過來,霎時瞪大了眼睛。
「你做、做什麽?」
「帶你來方便。」楚驚瀾淡淡答著,面上却隱約含了一絲促狹之色,夜懷央一眼就瞧出來了,冷不丁地紅了臉。
「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出去……」
「平時鬧麼蛾子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害羞?」楚驚瀾把她放下來,帶著薄繭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粉頸,無端令人心顫,「你是想自己來,還是要我幫你?」
夜懷央被那幽魅的眼神緊緊攫住,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而他的大掌已經滑至腰間開始輕扯起她的束帶來,她心如擂鼓,半晌才咽了口口水說:「我自己來,你出去等我。」
楚驚瀾收回雙手環抱於胸前,低下頭定定地瞅著她,顯然沒打算要走。
夜懷央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頭一次在他面前寬衣解帶會是在這種情形下,都快哭了:「你就不怕臭麽?」
「我怕你凍著。」
這房間沒通地龍,四處冷颼颼的,楚驚瀾怕夜懷央病情加重也就不再跟她磨蹭,閃電般提起她的腰就把裙子脫了下來,她整個人都待了,血液噌地涌上了頭頂,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都說了我自己來!你非要看!」
夜懷央惱羞成怒,楚驚瀾忍著笑摸了摸她的臉,道:「我不看,你快上。」
他在這她怎麽上得出來!
就在這時,月牙就像神仙般頂著萬丈光芒出來解救了她:「王爺,唐侍衛來了,說有事情要向您彙報。」
楚驚瀾眉峰微沉,又瞥了夜懷央一眼,道:「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動作快點。」說罷,轉身掀簾而去。
夜懷央癟著嘴坐在那兒,簡直欲哭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