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央,有個圓形花壇,裏面種滿了各種各樣名貴的鮮花。
現在正值盛開季節,整個花壇五顏六色,從遠處看,就像一條美麗的綵帶。
還未走近,迎面就嗅到花香,沁人心脾。
果然,裴智遠穿着一身淺色的輕便運動裝,在潺潺的溪泉邊凝神打着太極拳。
仔細品味起來,太極拳還真的是很美。
裴智遠又做得這般行雲流水,倒是和這裏的青山綠水相得益彰。
我遠遠望着裴智遠的一招一式,心裏暗暗感慨。
“不如我們先在這裏坐一下,等他休息時再過去。”裴瑾年指了指旁邊的林蔭樹。
“好啊。”
我剛欲轉身過去,就覺得腳下一輕,他從後面將我抱起,走向十米遠處的吊牀。
到了近前,小心的把我放在上面,然後按動旁邊的按鈕。
藍天,白雲,以及眼前的樹梢,都在我的眼前輕輕的晃動起來。
隨着樹枝上鳥兒輕快的歌聲,整個世界都變得悠揚美好。
裴瑾年坐在吊牀旁的長椅上,神情愜意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不厭其煩的對我露出微笑。
這不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時光嗎有他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就在這時,如畫的風景中,走來兩個中年女人。
一個身材高挑,一頭蓬鬆的短髮,面容清冷,氣質超然。
另一個身材中等,頭上戴着一頂大沿兒的紗質涼帽,遮住了她的面部表情。
“瑾年,你看那邊走過來的人。”我在吊牀上欠起身子,仔細分辨遠處走來的兩個身影。
從未聽說過,孕婦還有眼花的症狀。
可是的確太相像了,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瑾年側目看過她們之後,立即從長椅上站起身來,“媽怎麼來了這裏”說着就要走過去。
我在後面連忙叫住他,“你走了,我要怎麼下來”
他這纔想起我還在吊牀上,於是回身小心的將我從吊牀上抱下來,輕輕放在地上。
他牽起我的手,徑直朝那個方向走去。
而越是走近,他的腳步越猶豫。
“沐沐,你看,媽旁邊那個人是不是婉姨”裴瑾年忽然低頭問我。
我睜大眼睛,仔細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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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看不清她的臉,身材和走路的姿勢還真特別像她。
“媽怎麼會和婉姨在一起”我大腦的迴路實在有些跟不上。
“我也覺得奇怪。”裴瑾年忽然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
洛君柔和紀婉月的腳步顯然驚擾到了正在打太極的裴智遠。
他回身看到兩個人時,臉上頓時也現出驚訝的神情。
繼而本能的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我想他大概一定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當然,紀婉月這身打扮,對於旁人來說,可能比較陌生。
但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夫妻,裴智遠一眼便認出了她。
但這兩個女人同框出現,着實讓人不解。
裴智遠的思維還處於某種驚訝中。
在得州的時候,洛君柔堅決不來奧地利,一定要獨自回雲海。
可是過了沒有半個月,她竟然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並且帶來了他的夫人紀琬月。
這女人的行爲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就像二十門年前,他拋棄了她,她卻依然倔強的將他的孩子生下一樣,讓他驚訝不已。
“君柔,婉月,你們這是”
“瑾年在哪裏”洛君柔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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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像她把紀婉月帶到這裏,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連裴智遠的身體情況也並沒有過問一句,她最關心的仍然是自己的兒子,而並非眼前的男人。
裴智遠指指我們房間的方向,直到洛君蓉柔轉身離開,他的目光一人追隨她而去。
而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的紀婉月看在眼裏。
“智遠,聽說你手術了,現在感覺怎麼樣”紀婉月的話將裴智遠的目光和思緒同時拽了回來。
他打量了一下紀婉月,“我們到房間裏談吧。”
自然採光的客廳裏,角落裏擺放着不同種類的鮮花。
空氣裏瀰漫着怡人的花香和芳醇的茶香。
紀婉月坐在淡米色的沙發上,始終沒有去碰面前的茶杯。
帽子的沿兒太大了,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動作,看起來都特別的突兀。
她在裴智遠面前,還沒有勇氣摘下這頂帽子。
同時她心裏也在矛盾的掙扎,莫非這兩個月的佛經算是白唸了
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做好在玉佛寺以外的地方,光頭示人的準備。
一頭煩惱絲而已,哪裏有那麼難以放下
如果就連這都做不到,恐怕自己真的如洛君柔所說,只是被動的賭氣,並沒有真正做到了卻凡塵。
“婉月,我的所作所爲果真讓你這樣嫉惡如仇嗎使得你用這種方法來折騰自己”
裴智遠始終看不到紀婉月的表情,紗制的帽沿下隱隱約約透露出她似乎看破紅塵又矛盾重重的眼神。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即便是相信輪迴,這一生也只有一次。我不想永遠生活在千篇一律的無望中,這一點我希望你能夠明白。”
帽沿下的嘴脣在一張一合,這樣的紀婉月終於讓裴智遠感到陌生。
他有些不確定的擡頭,“你的無望是我給的”
帽沿下,兩片嘴脣微抿着,沒有任何要回答他的意思。
紀婉月已經不屑回答了。
這情景就彷彿相當一個劊子手,手裏提着沾滿鮮血的屠刀,一臉無辜的問倒在血泊裏的人,“你怎麼了,和我有關嗎”
她的心徹底涼了。
其實她的心早已涼了。
在元旦時,墓碑前,她見到裴智遠看洛君柔的眼神時,紀婉月就已經完全明白,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裏,他一直強迫將自己綁在她的身邊,但是他的心卻從來不在。
或許虧欠是個讓人很難忘懷的東西,那麼她寧願選擇被虧欠的是自己。
至少那樣,他便可以一直牽掛她,總好過他的人在自己的眼前,心裏卻在想着別的女人。
她不是沒有努力過,求也求了,鬧也鬧了。
最後她終於領悟,無意反而是傷人最深的。
在這漫長的二十門年裏,裴智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扮演好這個角色。
因爲他對她始終心存感激,而他對洛君柔則是情不自禁。
就讓她陷入深深的絕望。
與其在這絕望裏裝聾作啞,不如拋開一切,了無牽掛。
可是當她聽說裴智遠做了心臟手術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掛念。
從y省到奧地利的途中,她的心始終是懸着的。
無論他她是紀婉月還是了凡,都是應該來看望他的。
佛心不是冷血,況且他們做了二十六年的夫妻。
然而到了之後,瞭解過他的病情,紀婉月反倒釋然了。
生老病死,人間的常態,芸芸衆生都無法避免,無論放得下還是放不下,最後都要放下。
這一次,或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