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請命
這群大多數鬧哄哄不得主意的要臣們,見聖上動怒,皆是心驚,先齊刷刷跪下求息怒要緊。
此時不知是誰壯著膽子開口進言。
說韃羅眼下不過只是在邊關叫囂,此等蠻族擾境,本就不足為懼。當務之急,是即刻派遣將領前往,鎮定人心,守下郡城。
再將蠻族從被攻破的郡城中趕出去,彰顯大夏國的威儀。
至於帶軍者誰?
自然是鎮安侯了!
鎮安侯聲名赫赫,有領軍之大才,此番由他帶兵破敵,再合適不過了。
一群亂了神的官員被提醒,才想起這麼個人來。
對啊,還有鎮安侯呢!
這個平日裡幾乎連面都不露的鎮國大將軍,他不去誰去啊。
以前侯府沒落時,這個鎮國大將軍就沒被放在眼裡。而如今,卻是因為謝遠琮的緣故,這鎮安侯不得不被眾臣放在了眼中。
不管是因他以前赫赫戰績還是因為眼下的京中形勢,此意一經提出,眾臣皆齊聲附議。
鎮安侯如今也年事已高,又多年安居京中,再讓他領兵,贏了也就贏了。若是此戰輸了,他們總算有機會往侯府與謝遠琮頭上踩上一腳了。
“皇上,邊關戰急,為何卻不見鎮安侯?”
“是啊皇上,當年死在侯爺手中的韃羅將領,可是數都數不清啊。”
“蠻族被打得元氣大傷,全是鎮國大將軍的功勞。”
“韃羅小國大概是忘了曾經被打得痛哭求饒的記憶了。”
眾臣你一句我一句,意見空前的統一,卻吵得皇帝甚為心煩。
若鎮安侯能戰,他還在憂心什麼?
不過皇帝也因為眾臣之言,多琢磨了幾分。鎮安侯雖說無法作戰了,但一直仍在軍營中校練兵士,想來領兵之能總還是有的。
既然朝中無人,迫不得已也只能他去。有威名鎮著,總好過那些連戰場都沒上過的愣頭青。
皇帝正暗中拿捏主意,忽然內侍通傳,說是謝大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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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集體靜了下來。
康和帝頓時靈台一明。他怎麼把鎮安侯這兒子給忘了,趕緊讓傳人進來。
謝遠琮入內後,先向皇帝行了一禮,後視線隨意在眾臣身上掃視了一圈。
除了以往的忌憚厭惡外,更多了暗喜與等看好戲的。
康和帝趕緊喊著愛卿招呼了人起來。
因謝遠琮是以文試入途,模樣斯文矜貴,又一身氣質文雅,書卷氣多過刀槍氣。
是以他一時沒想起來,謝遠琮還是鎮安侯之子,從小也是在軍營中摸爬過的。
謝遠琮立身垂首,開門見山。
“皇上,臣聽聞下黎郡軍情險急。蠻族膽敢親我山河,此事但凡我大夏國子民都絕不能容忍。微臣特來請命前往,願替皇上分憂。”
康和帝一愣,旋即今夜首次露出了喜色。
鎮安侯是不能打了,可他還有個兒子啊!上陣父子兵,有這兩人在,可謂穩妥大半了。
眾臣沒想謝遠琮竟是趕著來自薦的,頓時省心了。看不慣得多是盼著他倒楣,若是此回能死在下黎郡就更好了。
最後謝遠琮以軍事要同聖上私下商議為由,讓皇帝將一干臣子都趕出了宮去。
眾臣也皆被皇帝下令封了口。
殿中只剩了他與皇帝兩人。然而謝遠琮卻不提戰事,而是先奉上了衛公公的一干罪證。
衛內侍死在他手裡,他得先將此事做個交代。
至於罪證,上頭有真亦有添頭。皇帝看後是勃然大怒,招了鎮槐暗衛便要下令將衛統領捉拿。
而謝遠琮卻已將赤金腰牌遞出,表明衛內侍已伏誅。
皇帝視他一眼,雙眸幽暗不明。半晌後朗聲一笑,出言讚賞,並命他領去衛內侍之職,鎮槐門此後全都交由他來統領。
謝遠琮面色無波,收回腰牌謝過聖恩。
皇帝本性善疑,他其中這點謀計皇帝自然也心如明鏡。只是衛內侍異心犯皇帝大忌,而他諸方能力又淩駕衛內侍之上。
于皇帝來說,這個結果並無不妥。
況且正值邊關戰急,這種小事也就沒必要再計較了。
交代完衛公公的事後,便是下黎郡的事情了。眼下殿中已無旁人,鎮安侯的狀況也大可明說了。
謝遠琮當下直言父親身骨不佳,每況愈下,不宜勞簸,更是無法領兵。
奪回郡城,他一人足以。
最終眾臣聽說謝遠琮當晚與皇上一直商議到了深夜,待出宮之時,手中已領了聖喻。
謝遠琮手持聖喻,出宮時仰望天際,卻不見半點星辰。
他抽出鎮槐門統領腰牌看了眼。康和帝此人疑心重,懼權不聚,忌功高蓋住。若非父親如此的身體狀況,可能早就被他除了。其實也正因此前無人將鎮安侯放在眼中,他才能尋機一步步往下走。否則以帝王忌憚,他如何有機會獲得現在的權勢。
而他更明白的是如何拿捏皇帝心思。任權勢只手遮天,也該讓皇帝覺得都是攏在自己身上的。
鐘景駕馬而來。謝遠琮上車,馬車直往軍營。
前世此戰為韃羅六王子哈谷木所主導,其心腹大將克都魯是員猛將,阿姐當時帶軍苦戰,最後還是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可沒想之後卻陷進了埋伏身亡。
他當時一得知就便往邊陲趕,卻仍是慢了一步。
而阿姐遭伏身死,實則是自己軍中內部出的問題。
此戰如今重演,他自是有所警惕與應對,不會重蹈覆轍。
……
謝遠琮當天就回京這事,紀初苓就不知道了。
然而就在她補了整日眠的第二天,卻也被二姨父二姨母給塞進了馬車裡頭。
也不知鐘景到底同他們說了什麼,總之他們覺得有人帶著鎮槐門在嶺縣辦案,不那麼太平,讓她回望京去待著較好。
看來她失蹤了半夜還是將他們給嚇著了。
於是紀府的馬車就這麼被送出了嶺縣,合歸她這回也在嶺縣待了那麼久了。
就在謝遠琮回京的第二日,紀初苓回到了衛國公府。
回府時,也已是彎月高懸的時辰。
在途中的這一整日,她總不時地會記掛起謝遠琮的傷勢。她既不知道謝遠琮昨兒已回京,還入了趟宮,也不知他今日在軍營整軍。
畢竟邊關戰事本就是機密,她又如何能得知。
大概是因為之前補了眠的效果,當晚紀初苓雖然已洗漱沐浴過,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揀了本遊記,就支了肘在一盞燭燈下看。
她慢悠悠地看著遊記尋困意,好半會才翻一頁。
然而秋露作為一直跟在姑娘身旁的大丫頭,卻明顯感覺到姑娘有那麼點不對勁。
秋露忍不住有些擔心。
以前的姑娘才不會總是出神呢。
可是她一問,姑娘就立馬否認,說她這明明是在看遊記,不是出神。
秋露都不知該接什麼話好了。
她燭芯都進來剪過兩回了,這遊記卻還沒翻過一頁呢。這一頁的內容哪有這麼好看的?
還有她在外間好像總能隱隱約約的,聽見姑娘時不時輕歎上一口氣。
她問了,姑娘就說是遊記上記載之事令她唏噓。
秋露愁眉。這本遊記她以前就見姑娘看過,姑娘笑得可開心了,說新奇有趣得很。
秋露覺得她身為姑娘的貼身丫鬟,理當關心姑娘究竟怎麼了。結果最後,卻是紀初苓嫌了煩,將她趕了出去睡覺。
這丫頭老是進來出去,問東問西的,擾得她眼花,連看個遊記都不能安生。
秋露對此很心傷。
不過天也確實很晚了,秋露本就是強撐著眼皮,姑娘這下將她趕去外間了,她只好跑去抱了被子。雖想先等到姑娘睡了,自己卻一不小心沒撐住,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屋內燭火一點點燃了下去,紀初苓再一次回過神來時,室內都已暗上了好些。
都怪某人,她都覺得自己出神到魔障了。
紀初苓歎聲氣,揉了揉額頭,將遊記合上便走向牀邊。
剛想坐下,眼前卻突然一花。
身子下意識就繃直了。
她怔怔地盯著面前人看,嘴唇翕合半晌沒出聲,暗道是否是自己魔障到出現幻覺了。
因屋內燒得熱,小姑娘只穿了件薄薄的寢衣。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顯出一副傻愣愣的模樣。
最近好像總是瞧見她這般呆呆的樣子。
看見她,那些煩心之事轉眼就丟開了,謝遠琮一笑,向她走近。
謝遠琮走近一步,紀初苓下意識就退開兩步。
腦子裡蹦噠出幾個字——原來不是幻覺。
他什麼時候都回京了?
她心裡都還沒收拾好呢,他卻又這麼突然地出現在她眼前。
重點是,他竟然又擅闖她的閨房!
“謝遠琮,你為何總是……”紀初苓說著後背忽然貼上了什麼,話語戛然。
不知不覺間她都退到牀邊牆角去了。
謝遠琮高大身影就罩在她身前,擋去了大半的燭光。
紀初苓就這麼“自投羅網”地被困在了牆角與他的中間。
“你躲什麼?”謝遠琮低頭看著自己把自己困進去的小姑娘,眸色在屋內的燭光下特別的柔暖。
介於上回他趁她不備親她的“劣跡”,紀初苓警惕的神經突突直跳,心道她絕不可能在相同的陷阱中踩跌兩次的!
她抬手撐在他胸前,阻了謝遠琮的繼續靠近,直言:“躲你。”
大概是碰到了謝遠琮的傷處,只聽他嘶得一聲,紀初苓就嚇得將雙手舉了起來,皺起眉頭。
“我,不小心的……你的傷怎樣了?”
謝遠琮便趁機又探近了幾許,一手抵上牆角,勾起唇笑道:“好多了。”
紀初苓訥訥點了下頭,繼而看到他臉色不太差,遂心生疑慮。
她納悶道:“楊大夫不是說你傷很重麼?”
傷重怎還能蹦躂到她的閨房來?
謝遠琮唇角僵了一僵。完蛋,險些就得意忘形了,他趕緊圓說道:“楊軻妙手,我身體底子又好,自然恢復得比尋常人要快些。”
紀初苓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實在是她從沒想過謝遠琮會做出裝傷重如此幼稚的行徑,所以最終還是沒有起疑。
將這事給放下後,紀初苓覺得接下來,應該與他探討一下兩人此時這個距離的問題。
然而一抬起頭,竟對上他的一雙漆黑亮眸,正一瞬不瞬得緊緊將她封鎖在內。
其中有一種令她捉摸不透的濃烈情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