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幾日爹爹回了禮給山南,如此便算應下了。
昏禮者。
上事宗廟而下繼後世,禮之本也!
君子重之。
所以謹姝始終認爲,到了李偃這樣的地位,以其目高於頂的態勢,是决計不會以姻親來換取什麽的,尤其是對其來說幷不算迫切的玉滄。他娶她,决計不會像父親想像的那樣爲了立盟約亦或者謀求玉滄之地。至於究竟是因爲什麽,她還琢磨不透。
時下謹奉周禮,曰昏禮六禮:納採,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納採即男子送禮以表求親之意,若得女子家中同意,則問名以回祖廟蔔吉凶,得吉兆以到女子家中報喜,如此方可下聘,擇定婚期,女家在婚期前一日送嫁妝至男子家裡,婚日男子親至女子家中迎娶。
如今方到納採的地步,等正式親迎,還要等些時日,諸多事宜還要一步一步行進商討。
前世裡,傅弋娶她,省略了諸多步驟,但仍是搓磨月半有餘。
謹姝這些時候也好趁勢仔細思量一下往後的路該怎樣走。
而葉丘平則有些坐立不安,反復問詢何騮,可妥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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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回禮的時候又兼修書一封,上言:當今天下,臥龍出淵而猛虎出於山,王上乃臥龍藏虎之輩,故而我葉家慚愧,躑躅難定,不知有何可回報王上,既蒙厚愛,願一力效之。只是吾生也愚鈍,不知王上此意何爲?若有求,葉家但助之。只是小女尚年少,恐不能替王上分擔憂難而多增煩擾,誠請王上留家再教養年許。待及笈以送嫁。
何騮言說:「大人莫急,可靜待其變。」
只是沒想到李偃這日便派了人來,人未來時,信先至,言說要帶謹姝回繁陽,擇日以完婚,信乃軍師魏則代寫,言說:玉滄至繁陽,路迢水長,現下紛亂四起,恐日後護送不便,主公不願小娘子路途生事,平白受累,既然現下主公身在山南,願携歸繁陽,如此可穩妥。
另外提了玉滄之事,言說玉滄現下危急,主公願助一臂之力,將山南贈予葉丘平,屯兵以守之。
葉丘平將信看了好幾遍,只覺得惶惑不已。
這個江東王,委實怪矣。
昏陽王雖是個名存實亡的虛銜,家裡也日漸不如一日,但府裡正門是輕易不開的。
照舊留著皇室宗親的排場和門面。
這會兒門子却匆匆大開了正門,對著一行人弓著腰一邊連聲說請,一邊一重門一重門上報過去,最後管事惶惶跪伏在前廳,對著葉丘平瑟瑟地講:「大人,江東王座下大將軍李麟到了。」
頓了片刻,又微微抬頭,縮著聲音補了句,「帶了三百衛護親兵,江東王的聘禮……也到了。」如此厚聘,生平僅見。只是……
如此禮兵俱在,是先禮後兵,還是先兵後禮,恐全在人家一念之間。
委實囂張跋扈……
屋子裡靜得駭人,這院落都沉寂得彷彿掩在灰燼堆裡。
葉丘平眼珠子緩緩轉動了一下,躑躅了片刻,終是定下心來,起身快步走出去,喝了句,「大迎!」
有侍女去後院通報謹姝,「小娘子,可是出大事了,山南那位,今次就要來迎人了。」
謹姝還未及笄,按禮數來,還是要行許多路數的,前次剛通了禮,這下就要來迎人?
謹姝趔趄了一下,鬢髮微散,形容委實狼狽,急急問了句,「可真?」
「大人已經出門去迎了,這會兒恐怕已到了二門了。」
前院,僕婦下人洋洋灑灑隨著葉丘平步子,跨了三重門落,在二門外拜見了李偃座下那位有名的大將軍李麟,據說李麟乃李偃侄兒,年紀尚輕,却一身蠻力。
却看他一身利落的漆黑軟甲,綁袖束腿,騎馬裝扮,筆直而端正地背手站在那裡,仰著頭似是專心在看二門的匾額,那是昏陽王在世的時候親筆書上去的,言說——萬古長青。
只是如今看來,倒是有些許諷刺了。
後來昏陽王被駁去爵位,只留個王的虛名,以至於到了葉丘平這一代,沒了封詔,連王的虛名都不敢擔,只以太守令自居,但皇上既然留著昏陽王府在,俸祿亦還發放,是以家裡照舊是昏陽王在世時候的排面。
只是維持那表面的風光,也是越發勉力了。
如今與李偃結親,恐與漢中徹底要决裂了。
李麟回神正視這位前昏陽王的獨子,隻微微頷首笑道:「見葉公好。」
葉丘平忙行了拱手禮,「不敢,將軍客氣。」
背後已大汗淋漓。
對方看似客氣,觀其態勢倒隱隱有咄咄逼人之感,舉止也傲慢了些,如此不禁一陣忐忑。
大將軍李麟是江東王李偃座下頭號大將,跟著李偃出生入死,戰功累累,據說使得一把好刀,飲血無數。
眼下看著,却是斯文异常。
但越是如此,越讓人惶惶。
李麟開門見山,這下終行了拱手之禮,「我家王上慕艾四小娘子已久,只是迢迢千里,戰禍四起,耽擱日久,今恰逢其會,實乃天賜。月前派人遞了帖,這月就來迎人,原是我們禮數不周,但我家主公不是輕薄浪子,只是家國天下,如今難以取捨,又不知紛亂幾時能停,平白耽誤了吉時,也誤了小娘子,還望葉公海涵。」這話軍師魏先生教他的,他在路上背了好幾遍。
軍師要他好生來迎人,他生怕自個兒搞砸了主公的大事。
葉丘平虛虛扶他的手,殷勤笑道:「將軍哪裡的話,王上乃人中龍鳳,垂愛小女,是小女三世修來的福氣,勞將軍親自來迎,實是抬愛。今亂世難太平,自當不拘小節。只是……恐也太趕了。」
李麟撓了下眉毛,倒是發愁了,主公派他好生來迎人,他一大老粗 ,哪裡懂這些,軍師也沒教他這話還如何應對,只好說,「那我等便等上幾日也是無妨。只是人我定是要帶走的。」軍令如山,主公要他來帶人,他若是帶不回去,那怎可行?
葉丘平晚上只好爲難地與謹姝說:「那江東王委實蠻橫,只是爹爹如今無用,既然應下,便無反悔的餘地,如此只能委屈我兒了。」
謹姝也是滿心滿面愁意,但仍自作堅强,勉力笑了笑,「爹爹莫憂,阿狸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