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如寄(二)

發佈時間: 2024-05-03 09:3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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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隱他們叫醒方辛蕭,同她交代了一番。方辛蕭一聽他們要去殺戚慎微,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道:“就不能不去麽?咱們先回滅度峰,讓師叔他們下來處置,豈不好麽?”

這事兒還真不一定,他們在地底下待了這麽久都不見人來救。原先說好葉清明師叔下來,到現在沒個影兒,八成是上面出了什麽棘手的岔子,給耽擱了。最壞的結果是鳳還兩個長老都被囚住了,他們全被放棄了,很有可能一出去就被無方滅口,這暗無天日的地底反倒最是安全。

小姑娘虛弱,受不得驚嚇,他們沒把這番計較同她說。雲知安慰她,“你別擔心,經絡圖戚師叔都給咱畫出來了,一共也就三十三顆心臟。我和小師叔通力合作,一準馬到成功。我們速戰速決,你在這兒打個盹兒,我們就回來了。”

“對啊,”戚隱也道,“你不相信我這個狗賊師兄,還不相信小師叔麽?”

方辛蕭紅著眼睛看了看戚靈樞,點了點頭。

說是他們仨一塊兒,其實戚隱基本上隻負責搖旗助威,畢竟他連劍都禦不利索。他們貓著腰從鬥室悄沒聲地溜出去,殿宇裡黯沉沉的,妖屍橫七豎八癱在粘膩的蜘蛛絲繭裡,鬼影幢幢。他們貓了半天沒發現戚慎微,還以為他離開了,正松一口氣的時候,還是戚隱眼尖,瞧見窩在蜘蛛絲帳幔裡打盹的戚慎微。

他們屏息凝神,在殿宇中央布下鎖步陣。這陣法可以束縛敵人行動,讓對手動彈不得。接下來就是引戚慎微入陣,雲知和戚靈樞二人埋伏兩側同時出劍,便可大功告成。至於當佑餌吸引戚慎微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廢物戚隱的頭上。

雲知笑嘻嘻地拍戚隱的肩膀,道:“黑仔,莫怕,我們一定不會讓你成為你爹的盤中餐的。”

戚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拿著歸昧劍,走上大殿。雲知和戚靈樞分別就位,埋伏在殘破的石階之下。猙獰的妖怪在白慘慘的帳幔下酣睡,八隻眼睛眯成縫兒,蒼白碩大的身軀橫亙殿中,恐怖又悲慘。

戚隱默默瞧了他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用劍敲地,大聲喊道:“老爹,鮮嫩可口的兒子肉,吃不吃!”

蜘蛛緊閉的八隻眼睛驀然睜開,八隻白慘慘的肢體立起來,支起龐大的身軀。他聳起脊背,朝戚隱嘶聲大吼。音浪掀起森然颶風,呼呼刮著戚隱的面龐。戚隱被刮得眯起眼睛,眼前那大妖怪嘶叫著擺動手腳,速度奇快,眼看就要到了跟前!

戚隱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就跑。身後聲浪呼嘯,他滑過鎖步陣,大喊:“開陣!”

金光倏忽閃爍,細細密密的符咒霎時間啟動,無形的壓力壓在妖怪的肩頭,將他硬生生鎖在當中。妖怪張開大口,獠牙畢現,尖聲嘶叫。雲知和戚靈樞同時翻身躍出,十指一撚,掐出禦劍訣。淒冷的劍光在空中交織,有悔和問雪兩劍同時幻化出無數把寒光迷離的森然劍影。妖怪猛烈掙扎,地面符咒巨震,有的竟然蔓延出數道細微的裂縫。

戚隱心裡發急,喊道:“快點,陣要裂了!”

戚靈樞厲聲斷喝:“殺!”

三十三把劍影同時下落!

妖怪的身上爆裂出殷紅的血花,淒清的劍網整個將他籠罩。妖怪渾身浴血,原本蒼白的身軀布滿森森血洞,鮮血淋漓。他咆哮怒吼,不堪重負的法陣終於碎裂,妖怪精疲力竭地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爬出來,卻一下癱倒在地。

戚隱怔怔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那個妖怪滿身鮮血,像一個被獻祭的祭品,終於失去了聲息。

結束了。戚隱回過神來,真的結束了。他期盼了這個狗劍仙十八年,現在,他終於親眼看著他的父親死去。從今往後,他再也不用期盼雲中走下一個男人,對他說“兒子,我來接你了”。心裡忽然間空空茫茫的,不知道下一步該乾些什麽。他轉過身,疲憊地蹲下來,像一條走了很多路,精疲力盡,卻依然找不到家的野狗。

身後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戚隱疑惑地回過身,驚恐地看見戚慎微身上的傷口正在複原。

他沒死!

妖怪驀地睜開眼,八隻陰森森的眼珠子正對著雲知的方向。那小子剛收回劍,蹲在地上看著什麽東西,正看得入神。

戚隱肝膽俱裂,嘶聲大喊:“狗賊!當心身後!”

雲知沒來得及回頭,妖怪已經衝到了他的身後,咬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生生甩了出去。雲知的右臂在甩動中斷了,狠狠飛了出去。雲知身子一扭,竟然凌空翻了一個圈,鷂子一樣落在房梁上。他右肩幾乎被咬穿了,鮮血染了半邊身子。他捂著自己的右肩,罵了一聲:“我下回一定往右手塗毒!”

戚隱見他還活著,松了口氣,退向戚靈樞,問道:“他怎麽還沒死?你們是打漏了心臟還是怎麽?”

“不可能。”戚靈樞臉色慘白。

雲知單手吊著房梁,從上面翻下來,道:“戚師叔的經絡圖有誤,他不止三十三顆心,此事得從長計議,先走再說!”他撤身想走,忽然發現什麽,道,“等等,我劍呢?”

一抬頭,正見對面戚慎微抬起眼珠子亂轉的怪臉,蒼白的手探出去,撿起了地上的有悔劍。

“……”戚隱喃喃問道,“你們說,他變成這個模樣了,還會禦劍訣麽?”

燦爛的劍光在刹那間鋪開,恍若孔雀絕豔的尾羽鋪滿穹頂。戚隱從未見過如此磅礴的劍光,彷彿聚集了萬星的光輝。所有劍影縱列成陣,齊齊調轉方向,對準戚隱三人,劍尖的光芒淒冷如星子眨眨。雲知和戚隱皆目瞪口呆,夢囈一般道:“天爺……”

“跑!”戚靈樞厲聲大喊。

戚隱轉身就跑,迅速撲倒,身側所有劍雨瞬間落下,密密麻麻淅淅瀝瀝,彷彿潑天大水驟降人間。耳畔轟然巨響,恍若驚雷迸裂,那是劍雨破碎立柱,無數石雕木柱轟然倒塌,煙塵滾滾,霎時間席卷整個殿宇。妖怪在劍雨中厲聲咆哮,彷彿嘲笑他們的弱小無知。

戚隱撲得太靠前,戚靈樞拽著他的衣領把他拖過來,兩個人一齊貓著腰躲到一根倒塌的立柱後面。戚隱四下找雲知,找了半天才見那家夥縮在一個五步遠的妖將石雕後面。

戚隱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道:“我爹怎麽這麽強?”

“他是天下劍道第一人!”戚靈樞咬著牙道。

“現在怎麽辦!?”戚隱捂住頭臉,那邊劍雨再次下落,又是一陣天塌地裂的巨響,灰塵簌簌而落,蓋得滿頭滿臉都是。再這樣下去,這殿宇非得讓他弄塌了不可。妖怪四處逡巡,攀上房梁穹頂,眼珠子亂轉,搜尋他們的身影。

“戚隱!”戚靈樞忽然握住戚隱的腕子,兩眼定定凝視著他。

“幹嘛?”這廝一副要表明心跡的樣子,戚隱被他嚇了一跳。

“我很抱歉,師尊要我看顧你,可我卻總讓你陷入險境。”戚靈樞飛快地說,“戚隱,你是師尊的孩子,是他一心的牽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到底要幹嘛?”戚隱開始慌了。

“我知道你喜歡雲嵐師弟。”戚靈樞忽然說。

這句話簡直比戚慎微的劍雨還嚇人,像是一道焦雷,把戚隱直接劈愣在當場。

“在白鹿中殿你夢遊要親人的時候,喊了聲‘哥’,雖然很小聲,但是我聽見了。”戚靈樞道,“斷袖不是正途,但……也罷,既然歡喜,便要一心一意,不可戲謔遊玩。我知雲嵐必定不是常人,但他心懷質純,與人為善,值得托付。你年及弱冠,已明事理。此道違背天倫,必然艱難,將來種種,都需你獨自應對。切記持身端正,則問心無愧。”

戚隱嚇得說不出話兒來,“我我我我我……”

戚靈樞沒管他,自顧自往下說:“你一定覺得我很煩,總是多管閑事教訓你。我知道,很多人都討厭我,說我眼高於頂,藐視同儕。你的表哥……常埋怨我不將他放在眼中,說我認為他不配做我的師弟。事實並非如此,我不願與他過從甚密,是因為他每日都將尾褻圖冊悄悄塞進我的石室。有一次他上思過崖,恰巧被我看見了。”戚靈樞凝視著他的眼睛,飛快又清晰地道,“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對你造成什麽樣的困擾,都絕非我的本意。師弟,以後我不會再管你了,你……自己顧好自己。”

不是不是,這都什麽跟什麽?這小子怎麽突然這麽多話兒?他這輩子說過的話兒加在一起都沒現在說得多。戚隱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戚靈樞抓他回石室寫道論的時候,他好像是對這家夥說過“我的事兒跟你沒關系”之類的話。其實他那時候就是一時窩火,脫口而出,誰知道這家夥一直記著。現在回頭看,這家夥一定是那時候就發現他是戚隱了,所以把他當自家師弟,教誨他要走正道。雖然他挺不樂意的……

戚隱憋了半天,沒想出來該怎麽說讓他寬心。卻見戚靈樞忽然大喊:“雲知,我有辦法,幫我鎖住師尊!”

劍雨紛紛,石塊炮彈似的亂飛,雲知捂著頭哀嚎,“小師叔,我這個可憐蛋現在只有一隻手!”

戚靈樞一探身,竟然將雲知的斷手撿回來了。他用力給他扔過去,喊道:“現在是兩隻了!”

戚靈樞調整呼吸,從石柱後面走出來,雲知到他邊上,道:“你對我真不客氣,為啥有啥壞事兒都找我?”

戚靈樞扭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無他,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雲知一愣,眼眸裡有顯然的驚訝。

戚隱探出頭,道:“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戚靈樞沒回頭,隻道:“你躲好,不要動。”

雲知挑眉一笑,那一雙上挑的桃花眼霎時間盈滿劍光。

“既然是朋友,自當以命相陪!”

話音剛落,他就衝了出去,戚靈樞緊隨其後!兩個人一左一右,奔向戚慎微。

妖怪看見那兩個不要命的家夥,從梁上翻下來,有悔劍淒厲一閃,劍雨在空中下落,一眼望過去,彷彿灑下了無數根細細的鋒利的針。那兩個男人身如鬼魅,殘破的白影閃電般閃過,竟然避過所有劍影,到了妖怪的跟前。戚靈樞凌空翻身躍起,蒼白如霜的劍光劃過妖怪的脊背,一條血淋淋的口子霎時間裂開。妖怪瘋狂地嘶吼,磅礴劍雨立時改變方向,朝雲知和戚靈樞而去。

雲知在妖怪身側,左右手同時畫符,兩個繁複的,卻完全不同的符紋在身前展開。戚隱瞪大眼睛,這個平日裡吊兒郎當的男人,竟然能夠同時畫出完全不同的符咒!薄膜一般的結界在他和戚靈樞周圍出現,劍雨落在上頭,撞出一圈一圈的漣漪。與此同時,鎖步咒在他左手指尖完成,無形的壓力悍然壓頂,妖怪再次驚怒地咆哮。

雲知大吼:“快點,我堅持不了多久!”

他肩頭血肉模糊一片,整個人幾乎成為血人,看得戚隱心肝發顫。

無方·禦劍訣。

十把劍影在戚靈樞面前陣列展開,劍光交織成一片枯霜,圍繞著戚靈樞飛速旋轉。

疊加。劍影增加到二十把,但還不夠,他仍在繼續疊加。

三十把,四十把……疊加,疊加,疊加!

雲知眸子緊縮,頭一次露出嚴厲的神情,吼道:“你瘋了!”

“我沒瘋。”戚靈樞望著他,竟然笑了笑。認識他這麽久,這是雲知頭一回看他笑,那笑容淡得像一抹微茫的月光,蒼白又秀麗,雲知竟然看愣了。視線裡,那個白雪似的男人輕聲道:“只有這一個辦法了,不是嗎?”

戚隱終於明白戚靈樞為什麽同他說那些話兒了,他知道這家夥在做什麽。戚靈樞原本最多只能禦動二十五把飛劍,可現在他強行拓展經脈,運轉靈力,現在他的奇經八脈就像汛期的河道,滾滾潮水狂湧而入,河道對它們來說太過狹窄,這樣做的後果是大水決堤,河道崩潰。就算他僥幸不死,也會走火入魔。

他對戚隱的那些叮囑,是他最後的遺言。

經脈擴張到極限,彷彿下一刻就要爆裂,靈力運轉到極致,漸漸乾涸,如同枯竭的水流,露出板結龜裂的經脈河道。戚靈樞的意識羽毛一樣飄起來,妖怪的咆哮、雲知的吼聲、戚隱的呐喊聲像隔了三千重門,離他很遠很遠。恍惚間,他想起很多年前,十二歲的他爬上白玉懸空階,師尊將問雪劍遞到他的掌心。

“靈樞,”師尊手摩他發頂,掌心溫熱又粗糙,“此劍名喚問雪,冰雪皎潔,無拘無束,願吾徒冰心雪魄,自在人間。”

他吐出血來,經脈寸寸碎裂,血絲從他破碎的皮肉中滲出來,染紅了身上的白衣,像開了一朵朵豔麗的花兒。他強忍全身經脈破碎的劇痛,艱難地張開手掌,一百道劍影粲然展開,這是他耗盡生命綻放的光輝,像天盡頭浩瀚的星辰,璀璨無垠。劍雨轟然下落,那一刻如同無數飛星墜落,他自己也在下墜、下墜,是無數星子裡最燦爛的一顆。

最後的孤注一擲,賭上他所有的籌碼,包括他的xin命。

同一刻,雲知的結界轟然破碎,他咳出一大口血,膝頭一軟,像一幅殘破的紙人,倒在地上。

扶嵐抱著黑貓,被水流衝推著,如同一顆脆弱的小石子兒,裹在漩渦急流裡跌出岩壁窟窿,落入浩瀚冰海。他的身後,豬妖和葉清明挨個兒被衝出來。大家用盡全力穩住身子,接連支起隔水結界。無數妖鬼也被衝出,卻並不追上來,而是瘋了一般往回遊,藏入其他黑洞洞的窟窿。

葉清明靠近扶嵐,感覺到不對勁兒。低頭撚了撚手指,道:“水好像沒那麽冷了。”

扶嵐再次放出小魚,細小的青魚擺尾,穿越無垠冰海。魚群分頭進入南面岩洞,岩洞黑森森,它們彷彿遊進了妖魔的眼。洞穴曲折,四通八達,黑暗深邃。小魚穿過蛛網般的地下河道,飛出一個巨大的水池。神墓在它眼前,光線迷離,石門立柱古奧森嚴,青銅鏽蝕,像老人斑駁的皮膚。它擺尾遊入漆黑的墓道,經過石門緊閉的中殿,穿過過道裡摸索哭嚎的罪徒,擺尾迢遙而去,進入蜘蛛網裹住的後方殿宇。

他看見了他的弟弟,頭破血流,渾身血汙。

戚隱背著渾身血的戚靈樞,手上拖著失血過多昏迷的雲知,吃力地走向內側的鬥室。大殿之上,蒼白的蜘蛛渾身都是窟窿,乍一眼看像一個巨大的蜂巢。他身上貼滿了戚隱剛剛貼上去的定身符,每道符咒的金光都瘋狂地閃爍。他嘶啞地吼叫,勉力站起來,符咒震動,有的開始破裂。戚慎微還沒死,戚隱慘淡又恐懼地想,他還沒死。

這個由人化妖的家夥,簡直像一隻怨毒的厲鬼,怎麽打也打不死。

戚靈樞伏在他肩上,鮮血浸透白衣,又浸透了戚隱髒汙不堪的白衣。戚隱無助地喊道:“小師叔,別死,求你了!”

“叫師兄……”戚靈樞皺著眉,聲音細不可聞。

“師兄師兄,我叫你師兄!”戚隱大喊。

“別管我了,帶上其他人,快逃吧。”戚靈樞道。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兒!”戚隱咬著牙拖雲知,“小師叔,只要你別死,別說師兄,你讓我叫你爹都行!從今以後,你什麽教訓我都聽!我好好練劍,我好好念經,我心向大道,我再也不搞斷袖了!”

“不……不用……”戚靈樞咳著血,斷斷續續地說,“斷袖……也挺好的……”

戚隱死命喊了半天,身上的人徹底沒反應了,戚隱轉過臉,瞧見戚靈樞已然昏死過去。

有沒有搞錯,戚隱既悲哀又恐懼,兩個首徒倒了,一個是無方的未來長老,一個是鳳還的未來掌門,他們都倒了,卻剩下他這個連劍也禦不利索的廢物。他像個孤立無援的孩子,站在荒蕪的世界中心,手足無措。他還沒有準備好去死,他沒有戚靈樞和雲知這樣高的覺悟,也沒他們這樣不要命,他還想見見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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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雲知白得像紙一樣的臉,這個狗賊斷臂的時候尚且有說有笑,他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模樣。

就像是快要死了。

可戚隱還沒有準備好,看他們死。

戚隱氣喘籲籲地將人拖入了鬥室,闔上了門,重新啟動符咒結界。方辛蕭睡在地上,額頭冒虛汗,戚隱走過去探她的額,燙得像口熱鍋,她發燒了。顧不上她,戚隱先撕下上衣,去處理雲知的傷口,翻開他的乾坤囊,裡面有不少藥丸,打眼一看都不是毒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喂進他嘴裡。石門轟然巨響,符咒結界金光閃爍,倏明倏滅。那是戚慎微終於掙脫了符咒束縛,在撞門。

冷靜冷靜。他提醒自己,踅身去看戚靈樞的傷口,他的傷口雖然細小,但全身都是。戚隱把外衣撕乾淨了,才包扎完他的傷口。同樣扯開他的乾坤囊,倒出丹藥,管他補氣血的還是滋靈力的,全部灌下去。

做完一切,他盤腿坐在地上,開始想怎麽辦。戚慎微瘋了似的撞門,門上的符咒搖搖晃晃,半邊明半邊亮,不知道能撐多久。怎麽辦怎麽辦?他的心臟怦怦直跳,呼吸急促,呼咻呼咻。腦子裡一團亂麻,他抓著頭髮,催促自己冷靜思考。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哥哥的聲音。

“小隱。”

冷靜冷靜,他奶奶的,他慌得幻覺都有了。

“小隱。”

他猛然睜開眼,這不是幻覺!彷彿陽光照進烏雲,他渾身一震,從地上爬起來,大喊:“哥!哥!”四下尋,卻不見扶嵐的身影,一條小青魚擺著尾,闖入他茫然的視線。

怔怔地伸出手,他捧住那團微弱的熒光,像一個孩子捧住了一顆星星。

“哥,你去哪了?”一瞬間,心裡什麽堅強都垮了,他眼眶發熱,“快來救命,我們要完蛋了。”

“抱歉,我過不來了。”扶嵐輕聲說。

鍾鼓般的心跳響徹冰海,扶嵐抬起臉,眺望深邃的冰海。這回連葉清明和朱明藏也聽到了那沉雄的心跳聲,一雙燈籠般的巨眼在冰海的深處睜開,血色紅光在裡面變幻流淌。那是魔龍,冰海不再寒冷,魔龍從沉睡中蘇醒。原來那些妖鬼不是發瘋,它們在躲避魔龍。

扶嵐懸在墨綠色的海中,與那妖異的血色巨眼對視。

他平靜地開口,恬淡的聲音穿越茫茫冰海和重重洞窟,透過小魚,響在戚隱耳畔。

“小隱,這一仗,你必須自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