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魏昭心中忽然一軟,像是被溫水泡過一樣。有些甜,也有幾分雀躍,倒是十分期待的。
從很小的時候他躲在箱子裡親眼瞧見舉家被屠殺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將別的都拋在了一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將狗皇帝與走狗們的罪行公布於天下,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替親人報仇。
上輩子活到二十多,一直是這麼想的。重活回來,至少在認真考慮葉夫人的話之前,他也是這樣堅定認爲的。
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如今再做了這樣的决定,得到她的答復後,魏昭心中對婚姻、對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總歸有些期待。
他不是騙人的,他既說了要護他們母子兄妹周全,就一定會做得到。他有那樣的能力,也有那樣的人脈。
雖然還沒上門提親,但魏昭對自己來年的會試、殿試都十分有信心。所以,在他眼裡,提親是遲早的事情,葉榕也遲早是他魏昭的妻子。
她是未婚妻,而不再是什麽「葉家大妹妹」,正視了自己的身份後,魏昭反而往葉侯府跑的更勤了些。
他雖沒有當面給刑氏答覆,但却對葉蕭說過他要參加來年春闈的話。
葉蕭一聽,自然高興得不行。轉頭魏昭一走,他就立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自己母親。
刑氏自然也非常高興,魏昭此舉,無疑更是證明瞭在他心中女兒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刑氏不知道他爲何之前多年不肯入仕途,但既然如今肯入了,總歸是好的。
葉蕭過來請安的時候,葉榕跟馮氏也都在。馮氏是自己人,刑氏母子三個商討的事情,自然不會瞞著馮氏。
所以,聽了丈夫的話後,馮氏十分高興道:「這魏二爺,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母親與他說了,他就真的聽進去了。」
又有些擔心:「只是……不知道他明年能不能高中。萬一高中不……」
葉蕭給妻子使眼色,馮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其實馮氏倒也不算說錯話,一家人,不需要說奉承的好聽話,而馮氏有此擔憂,也正是因爲關心小姑。
刑氏倒沒覺得兒媳婦說的不對,見她說了一半後不說了,於是她接著她的話說:「這個倒是不必擔憂,這個魏二爺……本事的確不小,絕不是你們看到的那種浪蕩子。」又望向一旁的女兒,有些鬆了口氣的樣子:
「榕兒這門親事若是說得穩妥了,明年蕭兒再中個進士,謀個一官半職,好好做事……娘心裡,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刑氏半輩子都是在為一雙兒女操心,如今眼見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她忽然覺得肩上輕鬆了不少。
葉榕是最明白母親良苦用心的,母親半輩子困在這偌大的侯府,一直隱忍著,爲的就是她與哥哥。母親過得不好,其實只要她願意書信去南方告訴外祖母舅舅們,外祖母舅舅們定會爲她做主。
到時候,和離歸家,肯定也是十分順利的事。
可母親並沒有這樣做。
她也是做過母親的人,心中明白,為母者則剛。一個母親,爲了兒女,是會心甘情願付出很大的代價的。
就像她那一世病逝的前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雙兒女。尤其是女兒。
重生回來也有一年多了,葉榕心中從不曾忘記過一雙兒女。心裡記掛著他們,希望他們在那一世一切都好,就怕他們會受委屈。
這一世,是沒有母子情緣了。她雖然遺憾,但卻不後悔。
與魏昭結爲夫妻這件事情,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魏家權大勢大,魏昭本人也是個極有手腕的,只要日後魏國公府不再如前世一樣獲抄斬大罪,嫁給魏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許是從前吃過用情太深的虧吧,所以,如今倒是不敢再輕易把心交出去。但她可以保證的是,若是結爲夫妻,定一心一意待他,與他一道共度難關,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至於情愛這種東西……
其實她從一開始便是錯的,像她這樣的大家閨秀,議親便是結兩姓之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來的男歡女愛?婚姻,不過都是以雙方的利益爲出發點。於兩個家族有利的婚姻,便就是一樁好的婚姻。
至於別的,實在不敢奢求。
這些日子,不但魏昭經常登門來與葉蕭這個未來大舅兄探討學問,就連魏二夫人,也是隔三岔五便來走動。久而久之,葉老夫人便也瞧出些端倪來。
尋了個請早安的機會,她直接問刑氏:「近來你可是在幫榕丫頭說親?」
刑氏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且她也沒有想瞞,所以此刻老太太問了,她便回了。
「我與魏二夫人都有這個意思,只是魏家人說,如今魏二爺也沒個功名在身,不好貿然來求娶。只想著,等來年魏二高中了進士,再正式登門提親。如今,兩家就當提前走動聯絡感情。」
老太太點點頭,心中是很高興的,頻頻點頭:「魏家不錯。」又說,「且不論這魏二自身條件如何,就這魏國公府的門第,也比咱們葉侯府門第高出許多啊。老大媳婦,你能替榕丫頭籌謀到這樣的一樁好姻緣,實在很不錯。」
高興之餘,老太太忽而又有些愁緒湧上眉心來。
如今家中四個丫頭,一個已經嫁人,一個已經定親,如今讓她最擔心的榕丫頭婚事也有了著落,也就只剩下桃兒一個了。
桃兒說起來也是侯府貴女,就算是庶女,那身份也自然比一般的小官之女高很多啊。怎麽如今,却沒個像樣的人家來向她提親呢?
登門來向桃兒提親的那些人家,別說奢望像魏、顧、徐這種門第的了,就連跟葉侯府差不離門第的都沒有。就算桃兒下嫁,那也不能下得太多啊。再說,那些上門給桃兒說親的兒郎,也委實太差了些。
她倒是有心替桃兒周旋一二,只可惜心有餘力不足。她娘家門第不高,當年能嫁來侯府,真的是高高高攀了,就算做了侯夫人,但交際圈子其實不大。
以前沒多想,如今再看,就覺得圈子實在太重要了。
老太太心中不是滋味。
刑氏自然猜度出老太太心中想法,她倒是大方,直接問起葉桃婚事來:「三丫頭的婚事是母親做主的,過完年,三丫頭也十五了,可再耽誤不得。不知道,母親可給她物色了好人家?」
老太太於是又開始駡唐姨娘:「她一個小婦身邊養大的,能說到什麼好親事?但凡當年要是養在你身邊,如今提親的怕是要踏破門檻。」
「桃丫頭這輩子,算是被那唐氏踐婦毀了。」
刑氏嘴上沒答話,心中卻也是這樣想的。葉桃一個妾身邊養大的姑娘,但凡有些規矩要些臉面的人家,誰會願意聘她爲婦?
庶不庶女的,其實不是怎麼要緊。但如果是在一個德行有虧的姨娘身邊養大,那便是大忌。
刑氏一早便料到,除非男方全家都眼瞎,不然的話,葉桃是說不到什麽好親事的。
自從那日家宴後,唐姨娘便賴在府上不肯走了。不過,就算她賴在這裡也沒用,葉世子如今一顆心全撲在薛姨母身上,根本無暇搭理她。
侯府上下也沒人管她,唐姨娘又蹦又鬧,衆人權當是看笑話。
自從橫空蹦出個薛姨母來奪寵後,唐姨娘在刑氏面前,倒是收斂不少。不但不再鬧事,反而還常常去刑氏那裡請安。
刑氏如何會不明白她的心思?也根本不搭理她。
被說煩了,就只說:「我若是有本事拴住世子爺,當初便也不會叫你獨得恩寵。你有本事,你哥哥唐統也是有軍務在身的人,你怎麼不去薛姨母那裡鬧?」
「再說,你跟爺是有十多年感情的。我有什麼?爺可從沒看重過我。」
唐姨娘一再攛掇,咬牙切齒:「我知道,若不是她當年愛慕虛榮跟世子爺扯謊,你如今又怎麼會過成這樣?你如今過成這樣,全是她害的。難道,你就不恨她嗎?」
刑氏笑著:「我如今過得怎樣?我兒子本事又孝順,女兒也才德雙全,我過得挺好的。至於恨不恨我那個姐姐……自然是恨的。可我如今已經看開了,左右爺不看重我,所以至於他是看中你唐姨娘,還是她薛姨母,又有什麽區別?」
唐姨娘自以爲聰明,幾次三番想攛掇挑撥,却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如今的局面,正是刑氏最願意看到的局面,有薛姨母幫她牽制住唐姨娘,她又怎麽可能出手去對付薛姨母。
薛姨母無依無靠,背後也無權勢,是再好拿捏不過的了。相反,唐氏才是她忌憚的存在。
唐姨娘自從失了寵後,如今在葉家的地位,大不如前。那些曾經巴結她的奴僕,如今別說巴結了,不給她甩臉子瞧就不錯了。
久而久之,唐姨娘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反而是常常往唐家跑了。
葉桃如今也不愛待在侯府,葉榕葉桐姐妹走得近,她總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從前囂張跋扈橫著走,那是因為有父親寵著溺著給她撐腰。如今她連父親面都難見幾回,更別說得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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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回唐姨娘回唐家的時候,葉桃也都跟著。
唐樊兩家一直走得很近,尤其最近唐姨娘出事了、不再得寵了、在侯府日子不好過了……樊夫人倒是日日登唐家的門。
當然也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在,唐統隨軍去了西邊打仗,不日便能凱旋。到時候,唐家門第肯定能再升一升的。
這種時候,樊夫人自然更是要與唐家多親近。但其實因爲一年前樊賓那事累得唐賓升不了職,唐夫人心中多少對樊家有些芥蒂在。
雖有介懷,但畢竟兩家交好多年,唐夫人待樊夫人,倒還是一如從前。
再說自己夫君兒子都不在家,有人能陪著自己,她心中還是感動的。
其實樊賓原也打算主動請纓,跟隨大軍往大西北禦敵的,是樊夫人竭力阻止了。如今兒子坐了牢前程堪憂,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丈夫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每回樊夫人見著唐夫人,都哭訴說:「我日日都是掰著手指頭過日子的,這一年,是我最難捱的一年。好在,如今也是熬過來了。」
「再有幾日,英兒便出獄了。他才不到二十歲啊,曾經那麼意氣風發,前程也是一片光明,可如今……」
曾經唐澤可不如她兒子樊英的,如今她兒子坐了一年牢,那唐澤却去了戰場打仗。幷且,還立了戰功。
等他回京,阿英與他比,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樊夫人近一年來都要成了怨婦,天天哭,「殺千刀的葉侯府,不但毀了我閨女一樁好姻緣,還毀了我兒子前程。可如今,那母女二人不但沒有報應,竟然還攀上了與魏國公府的親事。」
「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長眼睛,盡是好人遭罪,壞人瀟灑快活。」
這些話唐夫人都聽得煩死了,但還是得安慰幾句:「總會苦盡甘來的,英兒不是就要出來了嗎?還有昕兒的親事,你不是說,那顧家二爺是個鐵骨錚錚的好兒郎,堅持非昕兒不娶,這一年來都一直在與家裡鬧嗎?」
這句話,總算是安慰到樊夫人心坎上了。
樊夫人緊緊握住唐夫人手,認真道:「若是桃兒能嫁給顧大爺,昕兒嫁給顧二爺,她們做了妯娌,該多好啊。」
唐夫人不知道樊夫人是不是故意這樣說的,反正她聽了這話,心裡可不怎麽舒服。
那顧昶是對樊昕情有獨鍾,非她不娶,顧旭對桃兒可不是。顧旭從前倒還常來府上,可自從梅花莊那件事後,他就再也沒有登門過。
當初樊英出事的時候,她夫君受樊賓那般懇求,都沒好意思登顧家門去找顧旭說說情……唐夫人如今懷疑樊夫人在笑話他們一家痴心妄想。
屋內唐夫人幾個坐著說話,屋外,葉桃也悄悄拉了樊昕躲在一邊咬耳朵。
葉桃說:「阿英哥哥沒幾日便出來了吧?」不等樊昕回答,葉桃又兀自說,「阿英哥哥被害得吃了那麽多苦,如今她倒是好,竟然還說上了一門挺好的親事。就那魏國公府的二爺,你知道吧?當初夥同葉蕭一起誣陷英哥哥的那個。」
「聽祖母說,那混不吝爲了能娶到葉榕,答應好好讀書考進士。好人真是沒好報啊,葉榕跟她母親那麽惡毒,竟然能攀上魏家那麽好的親事,還有魏昭那紈絝子,竟然爲了娶她而改邪歸正好好讀書。」
「真是氣死我了。」
樊昕心中更恨葉榕,是她害了哥哥。哥哥當初雖然有錯,但却罪不至吃一年牢飯、且賠了前程。
是他們……是他們鑽大康朝律法的空子,一幷陷害了哥哥。
「她竟然那麼好命!」樊昕攥緊拳頭,眼睛都氣紅了。
葉桃說:「事在人為,反正他們倆八字還沒一撇呢。」眼睛忽而轉了幾轉,葉桃突然冒出個想法來,於是凑到樊昕耳邊去。
葉榕洗完澡從淨室出來,她坐在梳妝鏡前,桂圓幫她擦拭頭髮。
忽然鏡面一閃,她眼前就立即出現了樊昕葉桃二人。當然,二人苟在一起討論的那些骯髒事兒,她也是知道了。
她忽然想到那日魏昭說的話來,魏昭問她當時爲何不任由葉桃送了命去。
她雖然不至於害了誰的命,但,動些腦子將計就計讓她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