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發佈時間: 2024-06-14 15: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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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請問,是顧關山嗎?」

電話那頭的男聲這樣說。

雨水連綿的早上, 顧關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翻過了身去:「您好……是我, 本人。」

沈澤在一旁睡意朦朧道:「誰啊……大早上叫人起牀, 不知道有人昨天晚上很累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 明顯僵了一下……

顧關山揉了揉眼睛,拎著手機從牀上模糊地爬了起來, 昨天沈澤肯定比顧關山要累得多——畢竟是他一路把顧關山背了過去,雖然顧關山長得瘦,但也是一個實打實長到了一米六五的姑娘, 光骨頭的重量就已經非常可觀了。

顧關山怕把沈澤吵醒,眼睛都沒睜開,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要去廁所接電話。

沈澤咳嗽了一聲,睡意朦朧道:「……拿來, 我接, 你繼續睡。」

顧關山依言躺了回去, 把手機塞給了沈澤,順便往沈澤懷裡蹭了蹭。少年胸腔裡心臟砰砰地、結實有力地跳動, 是個令她安心的聲音。

電話那頭非常安靜,顧關山沒來由地覺得有什麼人怕是要倒霉……

沈澤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安撫性地摸了摸懷裡顧關山的腦袋, 顧關山打了個哈欠。

沈澤對著聽筒說:「喂?」

顧關山往他懷裡滾了滾, 安心地閉上眼睛, 被子裡乾乾爽爽,連腳心都暖暖的——在黑暗裡,沈澤伸手幫顧關山拉了拉被子,怕她感冒。

然後下一秒,沈澤嚇得砰一聲把顧關山摁在了他的胸口!

顧關山鼻子磕上了沈澤的胸肌,疼得啊一聲喊了出來……

顧關山疼得眼淚汪汪:「沈澤……沈澤!你要幹嘛!造反了是不是!」

沈澤聲音都發了抖,對著聽筒裡的男人說:「你聽我說,不是這樣——」

顧關山一懵,以為是電視劇經典橋段發生在了自己身上,腦子又缺血,喊道:「什麼?沈澤你是做了什麼!」

顧關山那一瞬間被丁芳芳附體,戲精一般給自己加了十場戲,韓劇式喊道:「沈澤你是不是背著我有人了!他打電話來查崗了對不對!還是我是小三——?沈澤你這個渣男你昨晚對我做了這種事情翻臉就不認人!我要去天涯掛你了!」

沈澤立即伸手把顧關山這張闖禍的的嘴摀住,艱難地對著話筒道:「……不是,我昨晚沒有……」

顧關山一聽就有點委屈,以為自己演的戲是真的,當即睡意全無,掙動個沒完。沈澤壓制無果,直接將她壓在了身下。

顧關山被他一壓,沈澤足足一米八五的高個子,壓得顧關山腎都要出來了:「唔!唔——」

顧關山氣得扯過枕頭就拍他,沈澤死的心都有,對著電話喊道:「我真的——沒有,我們昨晚其實是睡不著覺下了個國際象棋,我還把她虐了一頓……」

顧關山一聽,『虐了一頓』和『我們沒有』,眼淚馬上汪了出來,並且憤怒地一口咬在了沈澤捂著她嘴的手上。

沈澤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嘶——疼死了!你是屬狗的嗎顧關山!」

沈澤正要發難,低頭一看,卻發現顧關山哭了。他立即慌了神,騰出手給她擦眼淚道:「哎呀你別哭……哎,哎哎,我真的沒有……」

顧關山腦子裡全是沈澤劈腿和男小三跑路的場景,委屈得金豆子吧嗒一聲掉了出來……

沈澤:「……」

沈澤對著話筒憤怒大吼:「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別查崗了!你怎麼這麼為老不尊顧關山都哭了——」

顧關山委屈地掉著眼淚,電話那頭又說了什麼,沈澤終於怒道:「別廢話!老子沒幹就是沒幹!你是混賬不代表我也是!」

顧關山小小地抽了一下鼻子,又擠了兩滴委屈的小淚花兒,拽住了他的手指。沈澤就吃她這套,立刻心疼心軟得不行,就差跪下來叫姑奶奶了。

沈澤對著手機,忍著火氣道,「……我和你沒法溝通了,回家再說。」

顧關山:「???」

然後沈澤頓了頓,絕望地道:「……爹,我真的……沒睡她,她還小。」

顧關山:「……」

沈澤終於說完了那天早上最羞恥的一句話,將電話掛了,並覺得這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但是自家小姑娘還是要哄——他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忍辱負重地扯了兩張紙巾,粗魯地壓在她身上,把顧關山眼角的眼淚擦了。

顧關山愣愣地問他:「……原來是、是沈叔叔?」

沈澤難以啟齒道:「是。他……他不怎麼放心我和你單獨在一起,怕我佔你便宜。你又在旁邊喊……」

顧關山臉蹭地紅了起來,把沈澤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強硬地道:「我……以為你是背著我劈腿!不是就算了。」

沈澤:「……」

他嘆了口氣,心想這都是慣的,錯了也不知道道歉。沈澤伸手在顧關山紅紅的鼻尖上一捏,寬容地問:「我剛剛沒輕沒重的,疼不疼?」

顧關山拍了他一下,羞恥道:「你胸好硬,鼻子要掉了。」

沈澤笑了起來。

顧關山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在黑暗裡越過沈澤,從牀頭拿過自己的手機。他們中間隔著個國際象棋的木質棋盤,黑棋白棋掉在牀上,猶如散落的柏拉圖的詩句。

顧關山伸了個懶腰,翻了翻手機,沈澤說:「下面怎麼辦?」

「我不知道……」顧關山迷茫地說,「微博好像有雜誌編輯的約稿私信……但是目前我還不想搭理,主要是我沒有時間畫,上大學還是最重要的事。而且說真的,稿費是真的低,我寧可去畫立繪。」

沈澤接過顧關山的手機,翻了翻她的短信箱,顧關山赤著腳去洗臉,一頭黑髮披在腦後,沈澤又覺得顧關山太瘦——今晚去吃那家她看好的燒烤,多喂點肉,興許能胖起來。

顧關山用冷水洗了洗臉,鏡子旁一瓶青檸羅勒的香氛,顧關山拿了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酒店的光照極好,五星級還是不太一樣,暖黃的燈光打在手上,連長了繭子的地方都顯得嫩白。

指甲縫裡的水粉顏料不太好洗,顧關山搓了又搓,意識到自己是自欺欺人。

昨晚的聚光燈又能改變什麼呢?顧關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眉毛素淡,嘴唇顏色也淺淺的,眉眼之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卸去了妝容之後還是那個十七歲的顧關山。

等她回去,還是一個普通的高二藝術生,需要走一條被無數人走爛的路,在學校蒼白地學習,在畫室蒼白地畫畫,週末去補充用完的顏料——說到這裡,檸檬黃又快用完了,得去那家店買。

顧關山擦了臉上的水,將亂蓬蓬的頭髮往後捋了捋,覺得鏡子裡的女孩子有點枯萎的意思。

她看了一會兒,浴室外沈澤突然喊道:「——你來看看這條短信!」

顧關山:「哈?」

「——有人找你,還是個外國人,給你發了條英語的短信……」沈澤咳嗽了一聲,磕磕巴巴地念道:「My name is Brant Mansfield,a member of……」

顧關山從毛巾裡抬起頭,茫然道:「嗯?你唸完啊,別停在那兒。」

沈澤:「我英語85分,一百五滿分的那種。所以後面的單詞我不認識。」

顧關山:「……」

沈澤又停了一會兒,似乎終於看懂了一點東西,暴躁吼道:「我看懂了!這歪果人想約你喝咖啡——!想得美!」

顧關山和沈澤的手機就是蘋果公司最完美的誤會,同款不同色,顧關山用的是一個銀色iPhone6,沈澤用的是個亮黑的iPhone7,隨時都有可能拿錯,摸起來沒有任何區別——只有睜開眼睛才能分辨這倆手機,這也是早上的烏龍發生的原因——沒睜眼的顧關山拿錯了手機,而且倆人鈴聲都是默認的。

那個名為布蘭特‧曼斯菲爾德的評委給顧關山發了條短信,約她在星巴克見面,顧關山好奇地問了他意圖,那評委只神秘地說:

「我有一個選項可以提供給你。」

顧關山好奇地問他是什麼選項,那外國人只用英語說:「想知道的話,下午見。」

沈澤:「……」

「密斯顧,」沈澤無理取鬧地道:「你家沈大爺晚上要請你吃特別好吃的蛋糕,你去找那個什麼曼斯什麼的饅頭和咖啡了的話,沈大爺就自己去了!」

顧關山咬他:「你是小學生嗎!」

沈澤:「真是讓你失望了,沈大爺明年上大學。」

顧關山:「你像小升初。」

「那你還真是老牛吃嫩草——」沈澤吊兒郎當地調系她:「你看上我這個小升初的正太不會臉紅嗎?」

顧關山:「……你還要臉不要了!」

這天沒法聊了,沈澤越活越回去,十年長八歲——顧關山氣憤地想。

沈澤卻突然正經了起來:「留個心眼,我在附近,有什麼不對勁的給我發短信,我馬上到。」

下午仍在下雨,他們約了個五道口旁的星巴克,沈澤去附近校園門口溜躂,那外國人評委說最多只佔用顧關山半個小時的時間,沈澤就沒有走遠。

顧關山不太理解為什麼所有人談事兒都喜歡去星巴克——她實在是get不到那飲料好喝的點,她撐著自己的粉紅雨傘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顆格外白皙的滷蛋正在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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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關山謹慎地走了過去,小聲問好。

「您好。」顧關山禮貌地以生澀的英文問:「請問您是曼斯菲爾德先生嗎?」

曼斯菲爾德抬頭看了顧關山一眼,他的虹膜顏色非常淺,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藍色,像個生活在大人世界裡的孩子一樣——這樣的眼睛極其容易讓人忽略他臉上的皺紋:他已經不再年輕。

他溫和道:「請坐,小姐。」

顧關山的英語口語其實非常流利,她小時候被她父母一把塞進了一堆外國人堆裡,生生地磨練了出來一口幾乎是標準維多利亞英音的口語——但是卻在多年應試英語教育中變得有些磕磕巴巴了。

那外國人轉而用中文道:「我把你叫到這裡來,是因為我昨晚得知你還在準備大學入學考試……如果方便的話,願意講一下你對未來的規劃嗎?」

顧關山愣了愣:「我的規劃……?就是好好讀書,好好畫畫,考上清美。」

「果然……那所學校的確非常好……」那外國中年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話鋒一轉道:「可是我認為,清華的那所藝術學院不適合你。」

然後他正起了身,對顧關山以一口蹩腳的中文說:「那所學校以設計見長,但你卻在下意識地把自己往繪畫的方向發展。隔行如隔山,你的設計應該是你的弱項。」

顧關山一怔:「……」

「我非常。非常喜歡顧小姐你的風格。」中年人笑了笑,對顧關山說:「自我介紹一下,我來自伊利諾伊藝術學院,教授,負責插畫方向學生的培養,是獎項評定的評委之一,堅持你應該拿到金獎的,最執著的一個人。」

「——今天,我來挖牆腳了。」

布蘭特‧曼斯菲爾德隔著兩杯咖啡,在北京落雨的天穹下,對顧關山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