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茶樓裡,鄭四安神情自若的給蕭成君倒了一盞茶。
兩人已經見過好幾次,之前還有些忐忑,雖然都是穿來的,卻還要好一番見禮,說話也拘束,不過現在見得次數多了,關係熟識,便自在很多。
而他們能三不五時的出來吃茶,皆是因為魏臨和霍雲嵐。
自從上次兩人知道了對方的來歷後,他們便沒有什麼保留。
你的女主我的男主,各有各的劇情走向,時常交流一下總好過兩眼一抹黑。
不過因著安順縣主身份尊貴,府邸也是有人盯著的,府內僕役也並非都是鐵板一塊,她總不好讓鄭四安到府裡說話,省的招人口實。
鄭四安也有公務在身,常要跟在魏臨身邊,沒辦法總往縣主府跑。
於是兩人便約了在這茶樓見面。
雖然這裡距離魏家藥鋪不遠,但也正因為距離不遠,若是被人發覺,也有話可說。
鄭四安自由來去不妨事,蕭成君則是改換服裝扮作男子,又換了妝容變了髮型,什麼佩飾釵環一概不用,若不是熟悉人,哪怕是面對面也不會認出她來的。
剛才也不過是開了窗戶透透氣,很快又關上,好巧不巧的就被過目不忘的霍雲嵐瞧見了。
不過兩人都不知道霍雲嵐就在不遠處坐著,他們喝了茶,待玲瓏去門口守著後,蕭成君的神情才完全鬆快下來,臉上卻有些不高興,嘟囔道:“好容易能出來一遭,本想著能去郊外走走看看,偏康親王家的小郡主解了禁足,約人去賞花,我也推脫不掉。”
鄭四安尋常見了安順縣主自然格外恭謹,任誰都挑不出錯處,但是私下裡兩人說話倒沒那麼多規矩,這會兒鄭四安便道:“你若不想去,回絕了便是,想來也沒人能摁著你的。”
蕭成君接過茶盞,卻沒喝,只在手上捧著:“我也想拒,不過大公主要去,我就要去。”
“大公主最近如何?”
“還不錯,就是提起駙馬還是一肚子的氣。”霍成君便轉而道,“這個地方,做了駙馬也是能當官的,大公主的駙馬常明尚前些日子得了個樞密院承旨的差使,以後你們少不得相處,只是我瞧著大公主夫婦關係不睦,有些事情還是要謹慎些的好。”
話說到這裡,他們都沒有細說,彼此心知肚明便是。
對待常明尚,要有所保留才穩妥。
如今蕭淑華與蕭成君關係漸好,出來進去常常湊在一處,因著大公主在楚王面前得臉,蕭成君也一直是被楚王誇讚的,兩人在一起倒是合情合理。
可是他們心裡都清楚,蕭成君親近大公主,除了因為脾氣相投,還是為了蕭明遠籌謀。
這位到底是不是能順利的成為真龍還未可知,如今劇情變化許多,自然要多努力些才能把日子過得順遂。
而兩人的“書友見面會”對於朝堂上的事情大多點到即止,各有分寸,有關緊要事更是一概不提。
相比較之前幾次他們生疏,見面就是圍著魏臨和霍雲嵐打轉,現在熟識不少,說的話也就多了。
很快話提就轉到了自己個兒身上。
鄭四安是個心大的,加上穿過來之後的經歷頗為傳奇,從屠夫之子一路拼到男主身邊博得官位,跟著魏臨南征北戰,經歷苦的甜的都不少。
他便挑揀著有趣的事說給蕭成君聽,蕭成君次次都聽得津津有味。
夾了一塊茶點到盤子裡,蕭成君眼中有些嚮往:“我與你不同,來了之後便是呆在都城裡,莫說是外面了,就連城郊都甚少去,不是在宅子裡就是在宮牆裡,行走坐臥生怕一個不小心暴露了痕跡,被人當成妖怪抓去燒死。”
鄭四安明白她的難處,在都城裡這些時候,鄭四安也琢磨出來了此處的生存之道。
人人都是七拐八繞的心眼,分明是古代人,可是卻比誰都聰明。
縱然他和蕭成君是穿來的,可論起心眼手段,他們拍馬都趕不上這些從出生就耳濡目染的高門大戶。
自己有魏臨庇護,而且是行伍出身,尚且要在衙門裡應付一堆試探猜忌,更不用說蕭成君這樣連睡覺都有人盯著看的貴女。
不過鄭四安卻不想讓她對外面太嚮往,如今關係親近些,乾脆半點修飾都沒有的實話實說:“如今這天下亂的很,世道艱難,能有個安穩就很是不易。”聲音微頓,“齊楚一戰不過是開始,若是想要平穩,只有歸於一統,今後少不得興起戰事,你還是安穩呆在都城裡才穩妥。”
蕭成君微愣,看著鄭四安,沒有開口。
鄭四安與她算有同鄉之誼,再加上蕭成君性子好,年紀又比他小些,鄭四安對她多了些關切,也就不瞞她,把話說透:“並非我嚇唬你,這裡雖說是書,可也是新的天地,盡是活生生的人世間,如今這個年頭,護好自己才是頭等要事。”
蕭成君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神態是難得一見的老實。
只是鄭四安見慣了她的笑顏,如今這樣倒覺得是自己剛才話說重了,趕忙道:“不過你安心,有夫人在,一切好說。”
蕭成君這才彎起嘴角,應了一聲。
她從一開始就沒奢望過很多,如今能遇到霍雲嵐已經是運道了。
這就像是一道平安符,還是永不過期的那種。
見她展顏,鄭四安鬆了口氣,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帶了東西。
趕忙將早早準備好的錦盒拿出來,並不直接遞過去,而是放在了桌上,往蕭成君那裡推了推,鄭四安才道:“上次你送的袖箭我試了試,很是好用,我便買了東西當謝禮。”
蕭成君送他東西是擔心他的安危,畢竟在這裡,能讓她放下戒備鬆快相處的人不多,時時都要端著的日子真的是誰苦誰知道,能有鄭四安在,哪怕只是說說話都是好的,蕭成君自然不希望他有事。
沒想到鄭四安還買了東西回送自己。
蕭成君也不和他客氣,伸手接過,打開盒子,就看到裡面是個玉鐲。
她在這裡的幾年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一眼就能瞧出成色,這鐲子在她的釵環首飾裡算不得好,可也不差,顯然是盡心挑了的,蕭成君便笑著道:“謝謝你。”
鄭四安見她收了,也鬆了口氣,這才有心思夾茶點來吃。
蕭成君則是瞧著他,輕聲道:“都城裡歷來都是倒春寒嚴重的,我讓人去尋了新鮮的鵝絨做了被子,你試試看。”聲音微頓,“之前開河,我尋人留了好幾尾活魚,燉了魚湯做了魚膾,味道都不錯,送了些給雲嵐,也給你留了。”
鄭四安微愣:“不用這麼客氣……”
蕭成君托腮看他:“不要,丟了便是。”
鄭四安不再推辭,只是在心裡想著,下次置辦點什麼送她。
禮尚往來嘛。
蕭成君則是晃了晃茶盞,突然問道:“若有戰事,你也要上戰場?”
鄭四安隨口回道:“那是自然。”
他是千戶,跟在魏臨身邊行走,魏臨去哪裡他就去哪裡,如今的鄭千戶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看到打殺就嚇得走不動路的新兵蛋子,經歷數場廝殺回來的人,說起這些時格外從容。
蕭成君則是看著他,像是端詳又像是思索。
等鄭四安疑惑的看過來時,蕭成君又把視線挪到了面前的茶盞上,面色如常道:“現在想來,我養了那麼多花花草草,可都美不過一個太平世道。”
鄭四安點了點頭,深以為然,複又笑道:“想來不會太遠了。”
魏臨順遂,又有霍雲嵐在,想必會比原書裡順當許多。
蕭成君抬起眼睛,看看他道:“過陣子我去祈福,壓給你求個平安吧。”
鄭四安依然是爽朗笑道:“好。”
見時辰不早,兩人便準備離開。
而這次依然是鄭四安先行下樓。
縱然蕭成君喬裝過,可到底是怕橫生枝節,故而兩人每次都是錯開走的。
等鄭四安離開,玲瓏合上門,回到了蕭成君身側,看了看她,輕聲道:“主子,這茶已經不熱了,可要奴婢去換一壺來?”
蕭成君搖了搖頭,只管把茶盞放到一旁,低垂眼簾,在心裡想著鄭四安的話。
無論是怎麼來的,這一世都要好好的活,日子本來就要往好裡過。
這裡終究不是書冊上的字句,而是活生生的人世間。
世道不穩,都城已經是難得的好地方了,她也不好太過天真。
玲瓏不敢打擾自家縣主想事情,可時間久了,玲瓏便想多了些。
瞧了瞧蕭成君,又看了看桌上的錦盒,玲瓏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麼。
等蕭成君又去摸茶盞時,玲瓏輕聲道:“主子,其實前幾日王爺便著人來問過。”
蕭成君動作一頓:“問什麼?”
“問主子可有相看好的人家。”
蕭成君一聽這話,便伸手揉了揉額頭。
如今這世道,女子婚嫁靠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鮮少能自己做主的。
可是輪到高門貴女,便是另一番景象。
大家女子因為身份尊貴,家中並不需要用女兒的姻緣去換取家族前程,故而這嫁娶之事多是會問問姑娘的意願。
蕭成君如今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她的郡王爹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問,蕭成君從一開始的發愁到現在的平靜,半點波瀾都沒有的回答:“還沒呢。”
玲瓏又看了看那錦盒,輕聲道:“剛才千戶大人臨走時還吩咐奴婢,莫要讓主子喝涼茶,仔細身子。”說完,玲瓏就繃緊身子,時刻準備著跪地認罰。
她說不出自家主子和鄭四安門當戶對的話來,畢竟連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蕭成君隔上些日子就會和鄭四安見面,每次都很是歡喜,玲瓏難免想歪,而她跟在蕭成君身邊伺候,自然是要揣測主子的心思的,要是蕭成君真的有意鄭四安,她自然要陪著蕭成君一起打算。
蕭成君卻覺得自己沒這個意思。
她同鄭四安出來,大抵算是書粉線下見面會,為了各自前程,並不涉及什麼兒女私情。
可是蕭成君看到那錦盒時,她的目光頓了頓。
伸手,將盒子打開,把裡面的玉鐲取出,放在掌心瞧了瞧,蕭成君偏頭看向了玲瓏問道:“你覺得,如今什麼樣的姻緣算是好的?”
這把玲瓏給問住了。
玲瓏之前是在宮裡當差,精心挑選過才分到了安順縣主身邊伺候,她之前見過的無非就是後宮娘娘,再不就是京中的貴女夫人。
人人都是錦衣玉食,但是和順的姻緣卻沒遇見幾個。
即使是宮裡最得寵的瑤華夫人,尊貴如大公主,也都說不上姻緣好。
只是這些話她做奴婢的不能說,甚至連想都不能想,便只能使勁兒想了想,回道:“歸德將軍夫婦該是頂頂好的姻緣了。”
蕭成君一聽這話,便把剛剛心裡淡淡的疑惑和歡喜給沖散了,只管笑道:“你倒是眼光好。”
這對兒不單單是頂好的姻緣,還是頂好的運氣。
他們能碰到一起,或許才是這天下間最難得的奇事。
蕭成君沒有在茶樓多留,很快便起身離開。
待上了馬車,蕭成君就把錦盒塞給了玲瓏,道:“你替我拿著,回去放好。”
玲瓏應了一聲:“是。”
可是沒等她把盒子收起,蕭成君就伸手拿了回去:“我再瞧瞧。”
玲瓏看了看蕭成君,又應了一聲,乖巧的坐在一旁。
而被贊了好姻緣的霍雲嵐卻沒有在藥鋪裡多逗留,她甚至沒等兩人離開,便先帶著徐環兒提上了剛剛取出來的補藥回了家。
一路上霍雲嵐都沒說話,而是細細思量,等回到府中,她便對著徐環兒細細叮囑:“剛才瞧見的,你都要放在肚子裡,千萬別與旁人說。”
徐環兒點點頭。
“縱然是對著徐軍師,也不要提。”
徐環兒眨眨眼睛,又點點頭。
霍雲嵐這才放下心,她知道徐環兒雖然年紀小,但是向來是個嘴牢聽話的,她答應不說,便是不說。
而霍雲嵐也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畢竟只是瞧了一眼,哪怕心裡有猜測但八字還沒一撇,真的開了口,出她的嘴入別人的耳,反倒容易鬧到不可收拾。
好在鄭四安常出入將軍府,蕭成君也隔幾天就和她見面,兩邊都舉止如常,倒真的像是那天霍雲嵐看到的是錯覺了。
不過霍雲嵐到底長了心眼,去巡視藥鋪時總會到二樓坐坐,去的勤了,也就又碰上幾次他們見面。
那兩人依然只是喝喝茶,說說話,旁的什麼都沒有。
倒是比尋常友人還客氣些。
霍雲嵐也就放了心,但腦袋裡想的卻從之前“可能是偶遇”到現在“以後他們真的想要在一處自己要和相公怎麼幫忙”,算是盡心的未雨綢繆了。
待春暖花開時,都城裡徹底熱鬧起來。
縱然現在成齊楚三國之間仍然偶有摩擦,但是仍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齊國戰敗勢頹,楚國見好就收,成國按兵不動,這天下倒是有了難得的太平,人們也都樂意出門走動。
又趕上楚國會試,各地舉子彙聚都城,一時間,街上隨處可見拿著書冊或者是背著箱籠的趕考舉人。
而都城裡面的客棧一時間也是一房難求,價錢打著滾往上翻,常常都要幾個舉人湊錢擠在一屋。
魏家藥鋪跟著熱鬧起來,人多了,看診的也多了,加上不少應考學子害怕自己生病耽擱了三年一次的春闈,越發謹慎小心,不管身體好壞都要到藥鋪裡抓些補藥給自己補身。
不一定有用,勝在寬心。
不過外面的熱鬧卻不影響宅院裡面的清淨,甚至是街上人越多,家宅越要安寧。
都城裡面的高門大戶多是有兒郎要備考的,自然小心謹慎,不影響他們的前程,哪怕是勳爵人家,也期盼著孩子能有個好名次。
縱然身份顯赫的人戶可以給孩子求個蔭官,但到底不如正經科舉考出來的路子正。
而不少清流文官也趁著這時候在趕考的舉子中挑選門生,那些沒有背景的舉人希望能夠得到提攜,官員也是提前押寶,若是門生裡有人中了,以後在朝堂上也能守望相助,故而不少官員的門前常常能見到年輕學子進出。
魏臨是武將,自然是不用擔心這些,不過家中有魏誠待考,自然也不能大意。
霍雲嵐卻比他嚴格得多,把家裡看管得很緊,手下的婆子小廝也都一一叮囑過,務必讓家宅安寧。
甚至到了晚上,她會使人去院子池塘裡捉蛙,免得叫聲影響了魏二郎休息。
魏臨聽說這事兒後有些哭笑不得,借著休沐日,他在用午飯時對自家娘子道:“這也太小心了些。”
霍雲嵐卻半分不覺得自己謹慎過頭,反倒一臉鄭重的道:“相公可別看輕了這些細枝末節,我爹爹是教書的,跟我說過會試艱難,幾千人來考,能得中的不過百十來人,半分差池都不能有的。”
魏臨夾了一塊魚肉到盤子裡,一面用筷子剔刺一面道:“二哥在讀書上極有本事,娘子放心吧。”
其實霍雲嵐也知道魏誠的本事,以前只是知道大概,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中,瞧著魏誠抽查魏寧功課時偶爾露出來的學問,就讓霍雲嵐感覺魏誠不是池中之物。
他看的書多,閱歷也夠,難得的是舉一反三,許多事情魏誠瞧得深遠,想得周全。
更難得的是,魏誠寫得一手好文章,字也是好的。
要是真的能闖過會試這關,得進殿試,光是這手好字就足夠亮眼。
論信心,霍雲嵐對他的信心不比魏臨小。
可饒是如此,霍雲嵐卻沒有絲毫懈怠,她溫聲道:“娘同我說過,之前家裡艱難,大哥有疾,你又去當了兵,四弟年幼,這才讓在外求學的二哥回來幫忙家事。其實按著二哥的才學,不該只是個秀才之身,是他自己沒有再考的。”
魏臨聞言,便看向了霍雲嵐。
而後就聽自家娘子接著道:“現如今家裡光景好了,你得了高官,四弟知道上進,大哥也快有自己的孩兒,那于情於理,我們都要盡心支持二哥才是。”霍雲嵐笑了笑,“都說危難見人心,可人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危難時刻?便要在尋常的日子裡做的盡心些才好。”
魏臨這才明白,霍雲嵐做的事情,不單單是為了魏誠的科舉仕途,也是為了全他們的兄弟情誼。
只把感謝掛在嘴邊終究是虛的,盡心盡力做出來的事情才能打動人心。
之前他覺得親生兄弟之間不用講究這些,打斷骨頭連著筋,誰對誰好都不求回報,不用太仔細,可現在想來,有些關係越處越深,有些交情越來越淺,大抵就是在意和不在意的區別了。
將心比心,如此則各得其平矣。
魏臨將已經剔了刺的魚肉放到了霍雲嵐碗中,輕聲道:“娶到娘子,當真是我的福氣。”
霍雲嵐則是把魚肉放到嘴裡,笑著看他:“能嫁給你,也是我的福氣。”
等吃罷了飯,霍雲嵐去換衣裳,魏臨則是坐在軟榻上看著虎頭和福團玩耍。
虎頭如今也有五歲了,瞧著還是個不知事的娃娃,卻是比福團大了不少的。
這些日子以來,虎頭常和福團玩在一處,大抵是有了些做哥哥的自覺,小傢伙比剛來時要正經許多。
這會兒虎頭就坐在榻上,一本正經的對著福團道:“弟弟,不能吃手手。”
福團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虎頭,卻扭過身子,依然咬著自己的手指頭不撒嘴。
虎頭便湊過去,把福團輕輕扳回來面對著自己,很是耐心的說道:“不能吃手手,有髒東西,吃了肚肚痛。”
魏臨聞言,扭頭看向了霍雲嵐。
而正通過妝鏡倒影往這邊看的將軍夫人笑著道:“想來這是二嫂嫂平常對虎頭說的。”
這時候,虎頭已經把福團的小肉手“拯救”下來。
不過福團卻沒有放棄,他眨眨眼睛,便湊過去,一把抱住了虎頭的胳膊,在虎頭沒反應過來之前,就一個使勁兒,小肉身子直接撲上去,整個人都趴在了虎頭身上。
福團的力氣比同齡孩子大些,虎頭一時不察,就讓他抱住了。
然後,虎頭就看到福團已經湊過來。
幾個小白牙尤其顯眼。
魏臨上前去拽,霍雲嵐則是轉身,直接道:“福團!”
只一聲,福團就閉上嘴巴,但是身子探出去沒有收住。
小臉蛋結結實實的頂在了虎頭的腦門兒上。
虎頭有些懵,下意識的抱住了福團,神情都有些茫然,魏臨卻知道這是自家兒子偷襲不成,這會兒怕是耍賴呢。
但是讓魏臨驚訝的是,福團並沒有像對他那樣恨不得掛在他身上,而是往後退了退,眼巴巴的看著虎頭,小手抓著虎頭的手指頭,微微搖晃。
不消片刻,虎頭就笑起來,伸手摸了摸福團的發頂,軟軟的道:“弟弟乖,吃手手……偶爾嘗嘗不礙事的。”
魏臨有些驚訝,霍雲嵐卻是見怪不怪。
這些日子她常和伍氏一起將兩個孩子抱在一處照看,對兩個娃娃的脾性也瞭解甚多,便一邊描眉一邊道:“福團這孩子最是懂得分人的,他心裡對我有些怕,便聽我的話,他知道你縱著他,就會跟你耍賴,而這些天福團琢磨出虎頭心軟好哄,自然會換個法子相處。”
這事兒聽起來難,其實對小孩子來說,不過是下意識地選擇。
魏臨則是盯著福團看了一陣,然後露出笑容,高興道:“不愧是我和表妹的兒子,就是聰明。”
霍雲嵐也笑起來,自家相公誇人慣是如此,誇別人順便也誇誇自己,很是懂得自己討自己歡心。
果然,很快虎頭就和福團玩在一處,雖然福團還是不能吃手,但是有人能陪他一起玩球還是很高興的。
等兩個娃娃開始揉眼,魏臨就讓人抱他們去午睡,自己則是坐到了霍雲嵐身邊。
這會兒霍雲嵐已經描好了眉毛,正從抽屜裡挑選胭脂。
女人的指尖在各種精緻的盒子上劃過,最終選了一個紅瓷胭脂盒,打開來,露出了裡面殷紅顏色。
她正要挑,就聽魏臨道:“不如我給娘子抹吧?”
霍雲嵐聞言一笑,偏頭瞧他:“表哥,你塗過麼?”
“沒有,不過我見你上過好多次了……難不難?”
“比畫眉簡單。”
這話讓魏臨放了心。
在他看來,女子妝容千千萬,各有不同,而這裡面最難的便是描眉了。
那些把描眉當閨房之樂的,想來個頂個的有一雙巧手。
霍雲嵐想著今天反正也不用出門,便把盒子給了他,昂著臉,微微閉著眼目,一副隨他施為的模樣。
可這樣的信任反倒讓魏臨有了壓力,他的神情鄭重,竟是比上朝時候還謹慎些。
小心翼翼的用籤子挑了胭脂出來,先塗在手指上,然後才點在霍雲嵐的臉頰。
將軍夫人能感覺到自家相公塗的地方不太對,卻不說話,只管笑著由著他。
這時候,就聽魏臨道:“之前娘說,我們這幾個人的心眼都被二哥長去了,如今我瞧著,咱們的心眼都被福團帶走了。”
霍雲嵐聞言,不由得笑:“可我瞧著,你心眼從來不少。”
魏臨一邊給她抹胭脂一邊回道:“我算自學成才。”
霍雲嵐笑,因著塗了胭脂,越發顯得明豔動人。
魏臨有些意動,卻沒有動作,只管繼續幫她抹胭脂,但很快就聞到了一股甜香。
他常看霍雲嵐塗抹粉黛,雖然對脂粉還有些區分不清,但是味道是聞過的,甚少聞到這樣的蜜甜香,不由得問道:“這是哪裡的香味?”
霍雲嵐依然昂著臉,聞言便道:“應該是胭脂吧,我怕福團亂吃,不好用尋常的脂粉,便著人做了這個,全是石榴花製成的,雖不持久,好在不怕孩子誤食。”
魏臨聞言,便把胭脂盒子放到一旁,湊上去嘗了嘗。
霍雲嵐驚訝之下忘了推他,反應過來時,便覺得臉頰微熱,想來剛剛塗好的胭脂又花了。
她立刻瞪向魏臨,就見魏臨一臉正經的道:“是甜的。”
霍雲嵐踢他:“你亂吃什麼。”
魏臨對著霍雲嵐一笑:“虎頭都說,嘗嘗不礙事的。”
這話讓霍雲嵐想起了剛才虎頭的童言童語,卻越發覺得耳朵熱,可也氣不起來,只管橫他一眼。
魏臨笑著過去哄,鬧在一處。
這下不單單是胭脂白上了,口脂髮髻都要重新整理。
待好不容易收拾完,就聽外面有人扣了扣門,鄭四安的聲音傳來:“將軍,有軍務送來,還請將軍去趟衙門。”
魏臨面色一整,如今是休沐日,若是尋常軍務想來徐承平和鄭四安就能看著處置,現在來通知他,想來不是等閒事。
霍雲嵐反應更快,對著蘇婆子道:“請千戶先去前廳吃茶,將軍就來。”
蘇婆子應聲出門,霍雲嵐只管從魏臨懷裡起身,迅速的扶了扶自己的發簪,然後小跑著去架子上取下了常服,準備給魏臨更衣。
魏臨也站起來,由著自家娘子幫忙,待穿完了,魏臨摟了霍雲嵐一下,輕聲道:“娘子放心,若無大事我定早去早回,晚上和娘子一起看書。”
霍雲嵐瞧了他一眼。
尋常這人從不和自己看書,雖然他們恨不得時時黏在一處,但魏臨喜歡兵法謀略,她除了詩詞歌賦便是帳本冊子。
兩人也不苛責自己,常常是各看各的,誰也不擾了誰。
能湊在一起看的,只能是那本《競春圖卷》了。
當然,除了這本,林林總總的還搜羅來了些其他的,不得不說都城裡就是稀罕物件多,哪怕是這春圖繪本都比其他地方精緻豐富。
要是擱以前,霍雲嵐大概要捶他一下再把他推出去的。
可是這些日子相處多了,魏臨又是個很熱衷學新花樣的,漸漸霍雲嵐也看開了。
正經的相公娘子,什麼事情都做得,沒什麼不好意思。
再說,她也挺舒坦的……
於是,在魏臨準備迎接自家娘子踹一腳時,卻看到霍雲嵐目光清澈的看著他,慢悠悠的回道:“好啊。”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差點把魏臨給吹起來。
他出門時走路都是飄著的,整個人神采飛揚,讓鄭四安覺得自家將軍是不是吃了什麼十全大補湯,精神竟是這般好。
只是這天夜裡魏臨並沒回來,只讓人捎了口信,說是軍務甚多,讓霍雲嵐先睡。
霍雲嵐也不矯情,想著今天許了那麼大的一顆糖都沒把表哥引回來,定然是公事繁多,她便早早睡了。
可到了第二天,魏臨依然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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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雲嵐用罷了早飯,便對蘇婆子道:“去煮些粥來,還有,廚房裡新蒸得了的小籠包子也帶上一些,再裝幾個枇杷果,等下一起給相公送去。”
蘇婆子應了一聲,下去準備。
可就在這時,霍雲嵐聽到外面傳來了些吵鬧聲。
如今將軍府裡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下人們走路都恨不得墊著腳尖,這吵鬧聲哪怕不大也能聽得真切。
霍雲嵐想著人去問問,就看到蘇婆子已經回來了。
她便問道:“發生何事?”
蘇婆子恭聲回道:“我剛去問了,是二夫人給手底下的一個丫頭立規矩呢。”
霍雲嵐有些驚訝:“二嫂嫂素來好脾性,怎麼會突然發作人?”
蘇婆子道:“似乎是二夫人身邊一個婆子的女兒,原本是從老家那裡莊子上挑選的,看著知根知底就帶在身邊,哪曾想那丫頭心大,竟然趁著送飯的功夫往四爺身上湊,讓二夫人瞧見,這才發作了。”
她說的和緩,也很委婉,但是誰都知道,能讓伍氏氣惱成這樣,想來不是簡簡單單往前湊那麼簡單。
可蘇婆子也沒說具體,畢竟還有個年少的徐環兒在,總不好髒了她的耳朵。
霍雲嵐愣了一下,而後趕忙起身,對著蘇婆子道:“把外衫拿來,我們去一趟。”
蘇婆子忙道:“主子要去二夫人那裡?”
霍雲嵐搖搖頭,一面穿衣裳一面道:“二嫂嫂雖然耿直些,但是管家的手段是不差的,她手下的丫頭出了事兒,想來二嫂嫂能整治好,再不然還有二哥在呢,不打緊。”
“那主子這是……”
“我們去四郎那裡瞧瞧。”
蘇婆子有些不解,徐環兒在一旁小聲提醒:“湛少爺也在呢。”
或許魏四郎以前見過這種架勢,魏臨也說自己因此收拾過他,想來不會重蹈覆轍,可是霍湛還小,別管是嚇到了還是學去些不好的,若不及時糾正,以後就不好改了。
蘇婆子趕忙幫霍雲嵐收拾好,便和徐環兒跟她一道出門。
剛走出院子,霍雲嵐就能聽到隔壁的動靜。
雖然瞧不見裡面是什麼光景,但是光聽伍氏冷冷淡淡的一聲:“摁著,打,自己個兒報數,少報一個加五板子。”霍雲嵐便知道自家二嫂嫂確實是不用操心的。
別管在自家人面前是個什麼爽利脾氣,可是在管家的手腕上,伍氏從不輸給誰,甚至更乾脆些。
不過往往越是這樣的乾脆俐落才越能管得住人。
霍雲嵐便沒去打擾,只管去了魏四郎的院子。
因著魏四郎和霍湛還在求學,他們的院子距離書房近,距離角門也近,來去很是方便。
院子裡面有翠竹有梅蘭,很是雅致,也能靜心。
而霍雲嵐來的時候,卻不見魏寧和霍湛的蹤影。
倒是周右聽到動靜先一步趕過來,見到霍雲嵐,便快步上前行禮道:“見過夫人。”
霍雲嵐抬抬手,道:“周管家,四郎和湛兒呢?”
“四爺和湛少爺出去了,他們說等下就回。”
霍雲嵐微微皺眉:“去哪兒了,帶了什麼?”生出這樣的事,莫不是還想著去出去玩耍?
周管家微微躬身,據實以報:“四爺拎了鋤頭,還分給了湛少爺一把,說是剛剛受了驚訝,要去院子裡靜靜心,便一起去鋤地了。”
霍雲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