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5章

發佈時間: 2024-06-30 16: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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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歲月共白首(6)

江連雪的這個視頻拍的很不熟練,應該是搗鼓了好幾遍後稍微滿意的一個成品。因爲她在說完這段話後又暫停了,伸手對屏幕搖了搖,自言自語道:「不會吧,又沒網路了?這什麼破移動啊,免費的東西果真不好使。 」

溫以寧聽到這兒,嘴角跟著揚了揚。

家裡的無綫網還是搬家那會兒聽說中國移動搞客戶活動,交兩百塊就能免費用兩年網路。她當時勸江連雪,說小亮老師家裝了,但信號忒差,別貪便宜。江連雪哪能不貪便宜。結果證明是對的,有時看個電視劇卡的都動彈不得,氣的她直駡娘。

視頻裡的江連雪又起身走近,然後鏡頭跟著晃了晃。

這時,唐其琛進來臥室,看到也是一愣。

終於好了。

江連雪坐在沙發上,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唇,然後把臉邊的碎頭髮攏去耳朵後,眼神凝望的模樣,很有鏡頭感。

她扯了個笑,然後喊了一聲, 「囡囡。」

溫以寧眼眶一熱,低低的應了聲:「嗯。」

之後,江連雪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她注視前方,眼睫輕動,幾次想開口但又把唇閉上。

唐其琛挨著溫以寧也坐在床邊,怕她失控,他輕輕攬住了她的肩。

江連雪的十指交叠在一起,垂在膝蓋上,她化了妝,唇色艷紅,但神情失色是怎麽都掩蓋不住的。「本來不想給你錄這個視頻,但我曉得,以你的性格,估計沒那麽容易放下,指不定背後怎麽駡我呢。罵吧,罵的你心裡舒坦一些,我也好過一點。」

江連雪呼了口氣,似乎有些緊張,但很快又坦然無畏的承認:「我是自己要走的,跟拖不拖累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不想治了。現在的人真是奇怪啊,稀奇古怪的病,有的治的沒的治的,都挺可憐。哎,這一定是我的報應吧,年輕時候不懂事兒,跟你外公斷絕了父女關係,把你外婆氣的心臟病猝死,幾十年過下來,我以爲終於輪上了好日子,結果,該算的賬一筆都沒有少。說起來,這都怪你那個死鬼老爹溫孟良!丫的人渣畜生不是好東西!」

氣吞山河的一頓辱駡,江女士魄力不减當年,去世小十年的溫父大約也想不到,自己生前被人惦記,死後仍有人念念不忘。

孽緣也是緣,他這一輩子,不虧。

江連雪駡的急,氣兒有點喘,她歇了歇,似是蓄上了力氣才繼續說:「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發現這個視頻,但如果你看到了這裡,囡囡,別找我了。好好過你的日子。我從小對你也沒太多管教,你活成什麽樣,那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所以我死了,你給不給我送終,我都不怪你。」

江連雪自顧自的笑了起來,眼神平淡鎮定,沒有一絲猶豫和不捨,她語氣娓娓道來,似乎講的是別人的故事,「我去腫瘤醫院看過做化療的人,頭髮大把大把的掉,眼圈兒凹進去那麽深,身上開個大口子,血肉模糊的還得做清創,我在走道上聽見那慘叫聲,實在是太恐怖了。活著這麼痛苦,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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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以寧眼淚一滴一滴往下墜,無聲的,安靜的。

唐其琛拍了拍她的肩,抿唇亦無言。

「能給你留的,我都留給你了,哦,你梳妝臺上有一盒閒置的化妝品,那支口紅的顔色很好看,我就拿走了。家裡的存款也有幾十萬,你留著,也是依身傍命的後路。這裡你就別給唐其琛看到了,怕他怪罪,我說話一向不好聽。」江連雪風情搖曳的笑了笑,靜了一會,她從手邊拿起烟盒,抖了一支烟放嘴裡含著,打火機輕響,幽暗火點伴著烟霧時明時暗。

半支煙的時間。

江連雪咳了幾聲,然後眯縫了雙眼,「還有楊正國,老實人,是我對不住他,但我不能把包袱丟給他,這是我的命,不是他該承受的罪。跟他接觸兩回我就看出來了,楊正國是個老情種,但我沒這福氣。這人跟你一樣死心眼,不搞得嚴重點,都不認栽。就當我是一個女騙子吧,以後碰上我這麽好看的,他再也不會上道兒了哈哈。對了,我還給他買了幾大袋兒的衣服,那麽大年紀的一個人了,也不注意形象,跟我站一塊也太不搭。可惜了,沒這個機會送給他了。」

她笑得眉飛眼彎,兩條細細的眼廓裡,却分明有了閃動的光亮。

「還有你,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從你决定去上海工作的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回來的。現在想想,我還是命不好。年少遇人渣,青年時喪夫,中年又喪子,媽的,老天爺瞎了眼吧!不過幸好你這丫頭爭氣。」江連雪低了低頭,瘦弱的肩胛骨連著脖頸,像是一根隨時要斷的枝丫。

再抬起時,她眼中泪光閃動,方才的豪邁俠義終究是軟却退場,隱忍之中全是依依不捨,江連雪哽咽著聲音說:「母女一場,緣分到這兒也差不多了。病我不治了,瘋癲半輩子,我想體體面面的走完剩下的路。下輩子我不當你媽了,碰上我這樣的,你跟著遭罪。

閨女,這一生,你也辛苦了。」

江連雪的情緒已然臨近失控的邊界,她好強善鬥,紅塵顛沛流離,卻依然揚起自己高貴的頭顱,窮途末路亦無悔無怨。

最後,她微仰下巴,又是百花盛開的鮮艶模樣,驕傲恣意的對鏡頭說:「老娘要去游山玩水了!第一站去雲南大理吃吃那個鮮花餅!啊,就不跟你說再見了,剩下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吧。」

然後她笑意艷豔的起身,身影離鏡頭越來越近。

溫以寧甚至下意識的抬起手,似乎想要去牽住她。

「哢」的一聲細響,屏幕黑了,視頻結束。

溫以寧的手抓了把虛浮的空氣,終於忍不住大哭,她雙手摀住臉,肩膀顫抖,嗓子眼裡都是破碎的哀嚎。唐其琛眼眶濕潤,只得死死抱住她,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髮,低吟安慰:「那是媽媽自己的選擇,她心安就好。」

第二天,溫以寧去找了楊正國。

那個老舊小區的門口,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青灰色的西裝褲,正蹲在出租車旁邊捧著一碗麵埋頭吃著。見到溫以寧時,他眼神裡仍舊有復雜的閃躲情緒,撇了下嘴角,不鹹不淡的算是打了招呼。不遠處停著黑色路虎,唐其琛坐在駕駛座沒有下來,但他隔著車窗,目光一直定在溫以寧身上。

像是一種無聲的支撑,溫以寧坦然了許多。

她走到楊正國身邊,然後也蹲了下來。

楊正國快速喝了一大口麵湯,抹了抹嘴就要起身。

「楊叔叔。」溫以寧叫住他,「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她把手機遞過來,按了播放鍵。

楊正國見到畫面裡的人影,猛地一怔。

江連雪的那段視頻從頭開始播放,總共也就幾分鐘,五十多秒的時候,正是她描述楊正國的那一段內容。盛夏十點的陽光威力已經很足,赤烈滾燙的罩在人身上。溫以寧伸過去的手一動不動,細密的汗從毛孔裡慢慢滲出。

關於楊正國的內容已經放完,但他依然沒有動。視綫低垂,有點呆愣,神思仿若陷入了魔怔。直到視頻結束,溫以寧緩緩垂下手臂,握著手機的掌心已經被汗浸濕。

炎熱的空氣如蒸籠一般,氣氛粘稠腥辣,壓的人喘不過氣。

溫以寧看了一眼楊正國,看他始終沉默,心裡知了趣。大人之間的恩怨抉擇本不該由她摻和,而且這件事情上,不管江連雪有何苦衷,方式的使用無疑是錯誤的。楊正國心有怨恨再正常不過,她只想把江連雪的本心讓楊叔知曉。

溫以寧站起身往車邊走,唐其琛適時下車,從後座將三個大紙袋遞到她手裡。溫以寧重新回到楊正國面前,輕輕的將袋子放在他脚邊,平靜說:「楊叔叔,您多保重,以後有事兒要幫忙,我一定盡力。」

說完,她轉身走了。

唐其琛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輕輕環著她的肩膀,護著人上車。

忽然,一聲聲壓抑的啜泣傳來,起先還在極力忍耐,可悲傷開了個頭,便再也制止不住了。

楊正國蹲在原地姿勢沒有變,看著脚邊那幾袋春夏秋冬四季都備好的新衣服,這個硬朗寡言的北方漢子頓時泪如雨下。

溫以寧和唐其琛在h市待了三天,走之前,兩人去夜闌寺給江連雪祈了福。

溫以寧給寺廟裡每座菩薩殿都捐了香火錢,功德簿上,唐其琛幫她落名,每一個都寫了江連雪。

最後,她跪在觀音菩薩面前,虔誠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唐其琛站在大殿外面,靜靜的陪著她。直至下山,他也沒有問她許了什麽願,青燈古佛,紅塵如烟,世間境遇大抵如此,風雨無定數,有緣才能聚首,福祉與劫數都是命中注定。

回上海的路上,溫以寧開車,唐其琛一路電話有點多,好幾個越洋長途全程英文交流。溫以寧路過服務區的時候停車上了個洗手間,回來時,就見他已坐在駕駛位上,戴著黑色墨鏡,一手搭著車窗沿子,一手按著方向盤,對她說:「我來開,你休息一會。」

夏日烈陽充沛飽滿,像一塊天然的反光板,唐其琛置身其中,周身都發著光。溫以寧太喜歡他戴墨鏡的樣子,張弛有度,五官都是立起來的,讓人過目難忘。

上車後,她抿著嘴掛著笑。

唐其琛轉頭看她一眼,「嗯?」

溫以寧不吝讚美,「老闆,你帥。」

但唐其琛幷無太多悅色,發動車子,單手撥了一圈方向盤倒出車位,不鹹不淡的回了句:「帥麼?」

她點頭,「帥。」

「那你還不把我收了,留著再過一個沒名沒分的年嗎?」唐其琛語氣平平淡淡,細聽之下,竟然含了點點委屈。

溫以寧扭頭看窗外,假意什麼都聽不明白。

習慣了她這個回應,唐其琛也談不上失望。他明白她的心思,守著一年之約,不管結局如何,總是想爲江連雪盡點孝心。

小哥兒和小朵兒在香港要待到八月末,不止景安陽和周姨,香港那邊年輕輩兒的弟弟妹妹們都經常給唐其琛發來小視頻,倆娃半歲多了,五官輪廓越發清晰,小哥兒長大了些,反倒不是特別像媽媽了,挺翹的鼻子與唐其琛如出一轍。小朵兒頭髮濃密,睡醒之後宛如憤怒的小獅子,雙眼皮漂亮,眼睛宛如紫葡萄,眉間神色倒隱約有著溫以寧的影子。

到湯臣一品的公寓時,唐其琛停好車,坐在車裡看了視頻好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還是決定喜歡妹妹多一點。」

溫以寧當時就給聽笑了,斜他一眼,「幼不幼稚啊。」

到家門一關,唐其琛就充分展示了一個奔四男人的幼稚一面。他這人真是有點執念,對性愛姿勢有自己的喜好。溫以寧大腿根疼的厲害,老了要是得風濕,估計都是被唐其琛給掰的。生完孩子後,兩人的二人世界倒是沒太大差別,晚上沒應酬時,唐其琛都按時回家,要麽處理一下工作,要麽就陪她出去逛逛。

兩人感情表現出來的倒不是特別濃烈粘糊,平平淡淡的,細水長流,節制悠長。

折騰了半晚上,兩人都是氣喘籲籲的軟了下來。溫以寧趴在他身上,汗水順著額頭斜出一條痕迹,一滴聚在鼻尖。唐其琛舌頭一碰,像是蝴蝶翅膀的親吻,勾的溫以寧渾身過了電。她的食指在他胸口畫圈兒,最後問:「猜我畫的什麼?」

唐其琛閉眼休息,身體內愉悅的餘波仍舊隱隱輕震,平聲應答:「狗。」

溫以寧笑得肩膀顫抖,在他懷裡拱來拱去。

唐其琛在她屁股上欲念深重的掐了一把,慢條斯理的說:「看來是還有力氣。」

被毯一滾,床墊微塌,溫以寧瞬間又被他壓在了下面。

臥室裡淡香溫情,愛意汹涌,暖黃的燈光投射在灰白的墻上,光影蕩然旖旎。

次日六點半,唐其琛的生物鐘一向準時醒來,床邊却是一空,溫以寧竟然比他還要早。她已在厨房做好了早餐,正把打熟的豆漿倒出來。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容溫淡,「起了啊,去刷牙洗臉吧。」

唐其琛倒是聽話,沒多久叼著牙刷又走了過來,「怎麽不多睡一會?」

「昨晚忘了拉窗簾,光綫好亮,醒了就睡不著了。」溫以寧邊說邊把豆漿端去餐桌,擦肩而過時,一縷熱氣豆香從唐其琛鼻間蹭過。

「早上周姨給我發了視頻,小朵兒和小哥兒正在公園遛彎,你閨女可喜歡花了。」

唐其琛洗漱完,刮著鬍子走出來,接過她遞來的手機看了看視頻,小朵兒咯咯笑,他也跟著一塊笑,嘴角勾著一小抹弧,溫情寵溺。

溫以寧坐下吃早餐,說:「上午我要去一趟圖書館,車給我用吧,等下我跟你一起出門,先送你去公司。」

唐其琛喝了口豆漿,「好。 」

早餐後他去衣帽間換衣服,溫以寧適時走過來,幫他挑了件白色的襯衫,「喏,這個。」

他工作時的衣服都是基本款,沒有過多花哨的樣式,最多就是顏色上的差異。唐其琛換好後,又選了一對白金袖扣。出門時他才發現,溫以寧裡邊的衣服也是一件白色襯衫。

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駛出安保亭時,保安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唐先生。」

唐其琛頷首示意,然後扣上車窗。

時間尚早,路上車流不大,繁華都市一派生機勃勃,如晨曦一般新鮮。轉過阜南路的十字路口時,唐其琛用手機接收郵件,正專心查閱。等他抬起頭時,皺了皺眉,提醒說:「錯道了。公司不往這邊走。」

溫以寧沒吱聲,依舊按路線筆直開著。

唐其琛還想說話,她扭頭一聲響亮的「不許張嘴!」還真把人給怔住了。

轉過兩個紅綠燈,上了一段內環高架,漸漸的,唐其琛認出了這是去哪兒的路。

溫以寧將車停在民政局門口。

她扭過頭,笑盈盈的望著他:「老闆,上賊船啦。」

唐其琛愣的半天沒動彈,就這麼望著。

溫以寧從車門儲物格里拿出兩本戶口本,下車繞到副駕駛,然後牽著唐其琛的手想讓他下車。唐其琛反應過來,反倒不順從了,力氣稍大,沒遂她的意,好整以暇的看著人,聲音沉沉的:「溫以寧,開竅了?」

溫以寧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 「走不走啊?」

唐其琛扯著她的手腕拉入懷裡,然後捧著她的臉親了又親,他沒有馬上起身,而是抱著她,在她脖頸間深深呼吸。

兩人來的早,排隊在第一位。領了表,分開填,溫以寧記得他的身份證號碼,手速刷刷刷的很快。

交表時,唐其琛終是沒忍住,不放心的說:「給我。」

「嗯?」

「我檢查一遍,你別填錯了身份證。」

溫以寧凑近了嘻嘻笑,「怕我嫁錯了人?」

唐其琛無奈道:「怕我娶錯了人。」

手續齊全後,兩個鋼印一下去,紅本還到了二人手裡。

結婚證上的照片,兩人都穿著白襯衫,唐其琛眉深眼濃,英俊逼人。溫以寧笑眼彎彎,恬淡溫和。

踏出民政局,艷陽懸空,萬物生長氣勢如虹。

溫以寧下臺階的時候忽然扯了扯唐其琛的衣袖,唐其琛側過頭,「怎麽?」

她踮著腳,在他耳邊輕聲說:「唐先生,恭喜你轉正哦。」

唐其琛也笑,客氣道:「唐太,謝謝你。」

兩口子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領了證,景安陽嚇了一跳,心裡還納悶著,怎麽忽然又肯了?又進一步想,唐其琛對這媳婦兒寵到沒邊,她說什麽都照做。雖然心裡仍有隱憂,但退一步想,溫以寧雖然至今與自己的婆媳關係並不親近,當年那些事做的太絕情,也不是什麼疙瘩,但人之常情,心有介懷也是正常的。景安陽自知理虧在先,人一失去主動權,便是怯了膽量。但她識人有方,知道溫以寧是個懂事的,她身上最難得的就是那股沉靜性子。

婚宴自然要辦,但測日子的時候,說是這一個月內都沒有合適的,便只能挪到了十月。

唐其琛不反對,那天問她:「想不想提前去蜜月?」

溫以寧欣然,「好。」

「你想去哪裡?」

「想去哪玩兒?」

下一句,兩人異口同聲。

對視一秒,又同時說出答案:

「芬蘭。」

「看極光。」

語畢,兩人對望而笑,都存著這份默契。

最終,旅行的日期定在了十月初。

兩人在浦東國際機場候機,貴賓室裡,屏幕上正巧在放上x衛視的娛樂新聞。安藍出席《當時明月在》的首映禮,與齊爲民導演一齊接受採訪。她親切自然,一襲白色抹胸裙端莊典雅,鏡頭感極佳,何時微笑,何時蹙眉,都如精巧設計一般恰到好處。

有記者問:「安安,影迷們都很關心你的感情問題,說一說你的擇偶標準吧。」

安藍笑起來時,眼裡鑲滿了星星,她落落大方,幷沒有避而不談,認真想了想,輕鬆道:「以前呢,喜歡能給我安全感的。」

記者:「你認為的安全感是怎樣的呢?」

安藍笑意微微收斂,但語氣是坦然的,「我比較喜歡年齡比我大,然後彼此熟悉,知根知底的,就像鄰家大哥哥的那一種。」

另一記者插話:「那現在呢?現在喜歡什麼樣的?」

安藍笑容又綻大,這一次,她一貫的驕傲和自信又浮於眼中,底氣十足的說:「現在啊,我不需要喜歡誰啦。安全感我能自己給自己,享受生活,享受工作,努力爲粉絲朋友們帶來更多的精彩表現。」

閃光燈亮透半邊禮堂,記者爭搶著還要發問。工作人員向前攔住,保安護送安藍匆匆下了場。

唐其琛看完之後,面色波瀾不驚,溫以寧亦不說話。廣播響起登機提示音,地勤過來提醒:「唐先生,唐太太,可以登機了。」

唐其琛牽起溫以寧的手,兩人走向貴賓通道。

時隔近兩年再來拉普蘭德,卻是不一樣的心情。

唐其琛有心,訂的仍然是上次他們住過的玻璃屋酒店。當地九月就已入冬,雪落數月,一個煥然一新的銀裝世界。傳說中的聖誕老人就是從這裡坐著雪橇周游世界,爲孩子們送上聖誕禮物。入住酒店的時候,前臺有免費的賀卡提供,上邊正是卡通聖誕老人圖案。

溫以寧要了一張,低頭寫字。

唐其琛辦理好入住手續走過來,「寄給誰的?」

「小亮老師呀。」溫以寧說:「他很有童心的,至今都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

唐其琛挑眉,然後不動聲色的走到門口,拿出手機拍了好幾段風景發給了李小亮的微信上,配上一行字,「你偶像的發源地。」

李小亮很快回復:「!!!多拍點!!! 」

嘖,兩個幼稚的男人。

玻璃房在皚皚白雪之中,隔出了兩個世界。溫以寧站著窗邊看飄雪,唐其琛從後面把人抱住,他親吻她的耳垂,側頸,最後在她肩窩舔了舔。

入了夜,外面的雪光却自帶光感,一片安寧祥和。

唐其琛手摟著她纖細的腰,然後撩開衣擺往上使壞,他聲音漸啞,說:「唐太太,做愛吧。」

兩人衣裳褪盡,很快纏在了一起,這一次激烈又盡情,仿佛是在回應著什麽,亦或是故地重游,想要對過去在這經歷的一切痛苦磨難做一個了斷。

他們在這兒分過手,彼此隱忍無奈。如今,身邊人依舊是這個人,並且將要共度餘生。

溫以寧在唐其琛身上沉浮時,玻璃窗外,天光驟亮而又暗沉下去,瞬間之後,先是淡綠色的光瀰漫,一道一道的又漸變成了微紅。

極光溫柔籠罩,每一道仿佛都在清淺呼吸。

唐其琛與她十指相扣,不止是身體,靈魂也再不會分離。

後半夜,兩人披著毯子,坐在床上看頭頂的星光。溫以寧靠在他懷裡,眼裡的光一簇一簇,好像所有星星都落進了她眼睛裡。

靜靜依偎片刻,溫以寧忽說:「我想媽媽了。」

唐其琛嗯了聲,「我知道。」

生命料峭,宛如翻山越嶺,經歷生死離別,才恍然大悟,原來天上人間,所謂因果,不過是一場自我修行。

屋裡溫情滿溢,屋外雪落紛紛。

如此幸福安寧的時刻,她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溫以寧聞著唐其琛身上的淡香,心中溝壑山海降為平原,寬廣浩瀚,靜而無邊。

她說:「唐其琛。」

唐其琛用臉蹭了蹭她的頭髮,輕聲,「我在。」

溫以寧極低的一聲:「嗯。」

然後在他懷裡慢慢閉上了眼。

—正文完—

第65章柯禮的番外(1)

外灘邊的一家咖啡館,因是工作日,客人並不多。

靠角落的卡座,柯禮點的檸檬水都換了第二杯,今天的相親對像還是沒有來。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距約定的點已經遲了十五分鐘。倒也不是故意遲到,對方給他發了微信,說是路上塞車。

柯禮晚上七點還要趕回公司開會,爲了這次相親,他也算是把工作壓得沒有一點兒空餘。走的時候和唐其琛請假,因為事情太多,唐其琛差點沒批。換做以前,其實來與不來都沒那麼重要,但這個是他大伯介紹的。大伯是上海外國語學院的教授,儒雅正派,平日很少理會這些家長裡短,這次能主動搭橋,該是重視的。

據說姑娘是某個校領導的女兒,留洋歸國,相貌學識都很不錯。

這兩年給他做介紹的比比皆是,個個都往天上誇,柯禮已經心如止水,心想,換點別的描述,比如:這人長得一般,普通大學畢業,家裡條件中等……他或許還有點期待。

第二杯檸檬水也見底時,相親對象姗姗來遲。

一件黑色羊絨衫搭著墨綠色的皮草馬甲,脚上是一雙齊膝長靴,及腰的捲發挑染了一撮紫,够颯的。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喲。」姑娘聲音嬌滴,也不怯場,自顧自的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

柯禮禮貌的笑了笑,「沒事兒,喝點什麽?」

千篇一律的開場白,他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上了兩杯卡布奇諾,姑娘要求仔細,白糖隻加一勺半,多一點都不行,還要三分之一勺奶球。服務生記下之後走了,她才對柯禮說:「我很喜歡喝咖啡的呢,你呢,你喜歡嗎?」

柯禮說:「還行,工作多的時候會來一杯提提神。 」

「你是在亞匯集團上班的吧?大企業呢,做老闆的助理是不是很辛苦?」

「忙起來就沒太多感覺了。」柯禮面帶淡淡笑意。

姑娘來了精神,「你們集團待遇很好的吧?普通員工能拿多少一月呀?」

柯禮含蓄答:「職能部門不一樣,會有差異。」

「主管級別兩萬有沒有呀?」

柯禮溫和笑了下。

從他的笑容裡,對方得到更多遐想,躍躍欲試的問:「那你的工資豈不是更高啦?」

柯禮意思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但耐不住對方的堅持,只能委婉的告訴她:「我不拿工資的。」

也不是不拿工資,他的主要收入是按投資股份的紅利分配,他從大學畢業起就在亞匯工作,十年已過,早成了唐其琛身邊的中流砥柱。但這些都是私事,柯禮盡得唐其琛的真傳,低調內斂,也是個很能收的人。

姑娘得到滿意答案,聊天的欲望明顯就上升了。從她國外留學的經歷開始大談特談,又說自己去過哪些國家,再聊到喜歡的品牌和化妝品,她像一個萬花筒精彩紛呈。柯禮全程都聽得很耐心,偶爾抿口咖啡,聊到什麽都能回應幾句,很紳士客氣。

一杯咖啡的時間下來,姑娘對他甚為滿意。

柯禮五點半就要回公司,他的時間安排向來是妥當的,提前五分鐘就提出告辭,這都是約會之前就說好的,所以也沒什麽不禮貌。柯禮早早的就把單買了,兩人走出咖啡館時,姑娘看到他的車是奧迪Q7,黑色車身和他今天的呢子大衣很配。柯禮禮貌問:「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啦,我開車來的。」

柯禮便笑笑,拉開車門坐上去,把車開走了。

轉出停車場,姑娘的身影還立在原處沒挪地兒。直至後視鏡裡看不到人了,柯禮才微微嘆了口氣。空調溫度高,他鬆了鬆領扣,活動了一下肩膀。

周四的時候,他回家。

柯大夫正在花園澆花,見著人進來喲了一聲,可稀奇,「難得啊,倦鳥歸巢,小柯同志吃過飯了沒有?」

柯禮把花園的鐵門關上,手裡提著一袋水果,「都回家了,哪能上外面吃飯,這不,得讓李老師給我改善伙食。」環視一圈兒小花園沒別人,就問:「李老師呢?」

柯大夫把水壺擱地上,好心提醒了句:「在屋裡頭做飯呢,注意點啊,你媽這兩天心情不好,待會又得嚴加拷問你了。」

柯禮眉頭皺了皺,很快舒展開來,也知道是爲了什麽事。

李老師聽見動靜,果然就在屋裡喚起人來,「別想用一袋水果賄賂我,爺倆一天到晚就合起來欺負人,一丘之貉。」

老柯和小柯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進屋,桌上已經上了兩道菜,紅燒猪肘和蝦仁滑蛋,都是柯禮愛吃的。李老師擦完手出來,見著兒子一下子板起臉,不苟言笑的說:「你跟沈琳琳相處的怎麽樣了啊?」

沈琳琳就是他上次的相親對象,喝完咖啡後,姑娘倒是很主動的聯繫他,約看電影,吃飯什麽的,他次次都給婉拒了。

估計跟父親訴了委屈,人家父親又把意思轉達給了柯禮的大伯,李老師這才不高興。

柯禮也不假兜圈,坦然說:「我覺得這姑娘不合適。」

李老師語重心長道:「就見過一次面你就知道合不合適了啊?至少多接觸幾次嘛。你啊,過完年都三十一了,對自個兒的事就這麽不上心呢?」長輩愛子心切,難免埋怨:「皇帝不急太監急。」

柯禮給聽笑了,「誰是太監吶?」

李老師氣的喲,「晚上你只許吃一碗飯!」

柯禮搭著他老媽的肩膀,笑意溫和的說:「您罰點別的,李老師做的飯至少要吃三碗,不然我明天都沒心思去上班兒了。」

李老師嚴厲依舊,但眉眼間分明是鬆了綁,「別跟我貧!」

老生常談的話題,開場白和結束語基本都是這樣。李老師諸多不滿,但對兒子是實打實的疼愛。

柯禮三十一了,一個不尷不尬的年齡。他們家算是書香世家,柯大夫和李老師相親相愛幾十年,柯禮是獨子,但他們自小對他也沒有多嚴苛的要求,柯禮小時候也不算特別拔尖兒的孩子,小學到高二,成績都普普通通的。當時他們想,能上個一本就行了,沒想到柯禮最後兩年還拼了一把勁兒,去了北大。

經濟類專業畢業後,柯禮就應聘去了亞匯集團,從普通員工做起,熬了幾年,直到集團現任的ceo上任,他也跟著調到了更高一級的職位上。要說他有多突出的優點,那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在這個位置,面面俱到比鋒芒畢露更重要。唐其琛知人不評人,甚少對誰表達過觀點。但他曾經很明確的誇讚過柯禮,說他是個翩身避世的明白人,很難得。

可就是這麼一個精英,感情生活卻沒能順心順意。

大學時候倒是談過一個女朋友,可惜人家大三那年去了美國做交換生,异地戀苦苦維持了一年,最後還是分手收場。

柯禮對這段感情付出了很多,許多年後,都成了他心口抹不去的傷痛。就像陳年舊傷口,刮風下雨天還會隱隱作痛。後來姑娘嫁給了一個外國人,生了兩個混血寶寶,這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才算真正落了幕。

這些年,不是他不想談,而是工作太忙,也確實沒有遇到合適的。

有時候,柯大夫還打趣兒的問:「唐總生意做那麼大,人脈應該很廣的呀,怎麼就沒給你介紹一些認識?」

柯禮還沒說話呢,一旁的李老師冷不防的嗤了聲,「得了吧,他那老闆,還給他介紹?自個兒也是個單身漢吧。」

柯大夫無言以對。

李老師能說會道,還有點冷幽默,戴著老花眼鏡坐沙發上織毛衣,悠哉哉的說:「你倆組團呢,以後做什麼都能弄個團購價,不虧。」

回憶這些事兒,日常瑣碎看著不在意,但爲人父母,哪有不著急的。

今年起,柯禮記得,這都是他第五次相親了吧。回回都是姑娘滿意也主動,但擱他這兒,彷彿就是缺了那麽點道不清的感覺。

吃過晚飯,柯禮幫李老師收拾桌子,柯大夫繫著圍裙樂呵呵的在厨房洗碗。李老師切水果,喊了一嗓子,「柯禮,你別弄了,我來吧。把這盤水果送去給鄰居。」

桌子已經收拾乾淨了,柯禮走到門邊,「嗯?」

李老師說:「今天早上搬過來的新鄰居,給我們送了一份糕點當見面禮。就當回禮了,你拿過去吧。」

果盤用保鮮盒裝著的,李老師切的漂漂亮亮,菠蘿還雕成了雪花片的形狀,看起來就很用心。李老師知書達理,是個很開明的老太太,禮尚往來從不虧了禮貌。柯禮拎著袋子就出門了,反正近,他沒把門關緊。

這幢叠墅是他三年前買的,當時貸了點款,不過去年就還清了。這也得歸功於他有個大方的老闆,從不虧待人。小區路燈的亮度調的很低,冬天呵氣成霜,他出門忘了穿外套,沒幾下就凉颼颼的。繞過一段小徑就到了鄰居家,他按門鈴,第三聲,門就開了。

一個年輕女孩兒的身影站在門邊,她微微仰著頭,臉上帶著笑,目光與柯禮淡淡相交,眼睫適時輕眨了一下,然後笑意更深,「您好。」

柯禮楞了楞,沒料到是個這麽年輕的姑娘。

隨即展開笑顏,「您好,我是隔壁鄰居,謝謝你送給我們的糕點。我媽媽切了點水果送給你。」

柯禮遞過保鮮盒,禮貌道:「以後有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鄰裡之間互相照顧也是應該。」

女孩兒抿嘴微笑,聲音很好聽,眼睛向下彎的時候,很亮。她說:「謝謝了。」

柯禮幾乎沒有猶豫,從容大方的說:「我叫柯禮。」

女生也笑,柔聲說:「幸會,我叫趙西怡。」

回家時還是原路,柯禮頂著西風,心情忽而變好,天氣好像也沒有那麽冷了。

進門,李老師忍不住數落:「怎麽連外套都不穿,今天只有八度呢。」

柯禮換鞋,「不冷。」

李老師任之由之,繼續織毛衣。柯禮陪他們看了會電視,到了八點他得走。他自己在楊浦區有個小公寓,是前幾年公司的福利獎勵,上班兒方便,他平時就一個人住。

「爸,媽,我走了啊。」柯禮起身。

柯大夫嗯嗯的應著:「注意身體啊。」

李老師呵了一聲,「哎呦,終於要走了,空氣新鮮多了。」

柯禮樂的,從後面扶著李老師的肩膀捏了捏, 「知道了李老師,個人問題會抓緊的。」

李老師這才緩了臉色,放下毛衣,拍了拍他的手背,「去吧,開車慢點兒。」

柯禮的車就停在叠墅外邊,他拎著鑰匙出去時,恰好看見前面一輛白色奧迪在倒車。就一個車位了,前後都有車堵著,其中一輛還沒按綫停,輪胎剛好壓出了綫。車位本身就小,現在難度更大。白色奧迪倒了兩把都沒進去。柯禮瞥了一眼也沒特別注意,解開車鎖,手剛搭上車門,就見白色奧迪的車窗滑下,探出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

新鄰居,趙西怡。

柯禮開車門的動作暫停,腳步不自覺得邁開,朝著前邊走去。

趙西怡也看到了他,苦笑的揚了揚嘴角,謙虛道:「技術不到位。」

柯禮沒附和,他從不在人家遇到困難的時候說三道四,隻微微彎腰,問:「要幫忙嗎?」

趙西怡是真停不進去,感激都來不及,忙道:「謝謝啊!」

柯禮高三畢業就考了駕照,真真兒的老司機了,他把車開得稍遠,然後看準點位打方向,不過確實很難停,他也是倒了兩把才停進去。下車後,他無奈說:「前邊這哥們兒不按綫停,我都想給他扣分了。」

趙西怡還真從包裡掏出了便籤條和筆,擰開筆帽寫了三個大字:扣100分。然後貼在了前面那輛車的車尾上。

兩人看了彼此一眼,沒忍住,都笑了起來。

趙西怡也就開開玩笑,不會真生氣,走前把便籤紙又撕了下來放進包裡,對柯禮真心實意的道謝:「柯先生,謝謝你哦。」

柯禮說舉手之勞,然後去開自己的車。

他倒車時,趙西怡也沒馬上離開,站在那兒幫他看了看,直到車子完全出庫,才笑著擺擺手,「再見。」

柯禮點了脚剎車,嗯了聲,「拜。」

回公寓後,柯禮洗了澡出來,忽然起意,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他微信一般都是工作聯繫居多,又或是同學朋友,群組也都是工作相關。年初的時候柯大夫和李老師去馬爾代夫旅游,物業正好要填表,李老師就讓柯禮去填,順便也把他加進了業主群。這個群平時也挺友好熱鬧,但柯禮是屏蔽的。現在,他點了進去,然後翻開列表,從最後面開始找。

果然被他找著了,群裡備注名:3幢102-趙西怡。

柯禮點開她的頭像,是個卡通西瓜。他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意,手指猶豫了下,還是按了下去,點了添加好友。

對方要驗證,他想了想,寫了兩個字:司機。

十來分鐘後,趙西怡就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幷且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柯禮很應景,回了一個小汽車的表情。

幾秒鐘後,兩人同時發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握手。

第二天七點不到,他就去公司上班。

唐其琛家的小朵兒這幾天發燒,老闆告假,許多事情都壓在了他身上。今天陸氏的陸總於中午到上海,柯禮必須親自接待。下午陪陸總參觀了集團,又備了豐盛晚宴,到晚上時,新天地開了包厢,估計不到零點不會完事兒。陸總名叫陸悍驍,人隨和親近,聊天的時候沒什麼架子,什麼都能說個所以然。

柯禮與他是第一回交道,但意外的投緣。陸總長得風流倜儻,也是個會玩兒的,不是特別講究規矩,反正很隨性的自己招呼上了。

柯禮多久沒陪過這麽輕鬆的應酬了,鬆了口氣,也權當解悶。

他們的包廂在二樓,一樓是舞池。燈光絢爛,人頭攢動,光影各色變幻,虛虛實實的看不真切。看不真切才好,往裡蹦躂的人都是圖份放鬆。柯禮脫了外套,解開袖扣,邊挽衣袖邊往舞池走去。

平日工作沒壓力那也不可能,而且在機要秘書這個位置坐著,事事當謹慎。柯禮當然有自己放鬆的法子。他這人承壓能力強,也懂得變通,在工作和生活之間找准一個平衡點,活得坦然明白。

DJ正好切了一首歌,一個中文的串燒,重新編了曲兒,前奏就是一通激昂的鼓點,然後一聲男聲吼叫,全場氣氛瞬間飈了起來。

柯禮跟著音樂輕晃,人多,這個碰那個,身體免不得一些接觸。他是個放得開的,玩的時候就盡情點,胳膊舉高,跟著音樂劃了一圈兒,正沉浸呢,肩上却一沉,有人從後面拍他。

柯禮自然而然的回頭,竟然是趙西怡。

她今天化了妝,正紅色的口紅特別顯氣質,眉眼彎彎衝他笑,「hi!」

大概是氣氛太躁人,柯禮發現自個兒的心臟跟著節奏一起晃了晃。

招呼還沒來得及打呢,DJ又換了碟,抒情的薩克斯悠遠綿長,像暴風雨後的彩虹晴天,有點分裂。方才還群魔亂舞的人們很快適應,自覺得勾肩搭背,也不管是否認識,和身邊的异性、同性悠悠的跳起了慢三。

趙西怡旁邊有個胖哥們兒,頭髮禿了半邊,醉醺醺的就要牽她的手,柯禮飛快攬了把她,搭著她的肩,虛虛扶了把她的腰,然後原地轉開,把人給擋了過去。

趙西怡仰著臉,笑意盈盈的望著他也不出聲。她皮膚白,被燈亮一晃,像是打了一層薄薄的柔光。柯禮眼神漸濃,兩人對望了片刻,他微微低頭,熱熱的呼吸落在她耳邊,「一個人來的?」

可惜音樂聲太大,趙西怡沒聽清,於是下意識的側了側臉,是想問他說什麽。

恰好旁邊一對小年輕抱在一起你儂我儂,投入得太盡情了沒留意,撞了她一下。趙西怡幅度便大了些,頭一傾,唇瓣正好碰在了柯禮的下巴。

很輕的一個碰觸,像落花時節的花瓣隨風飛舞,一片一片落在了他皮膚上。

女孩兒身上的馨香不濃,但直指柯禮鼻間,方才只是晃了幾晃的心臟,此刻徹底成了地動山搖。

趙西怡略為抱歉的拉開距離,低著頭不吭聲。

柯禮也沒不自然,平靜問:「有朋友一塊來的麼?」

趙西怡點點頭,「有的。」

他笑了笑,「那你好好玩。」

公事在身,柯禮還是有分寸,再說了,剛才那不尷不尬的一個交集,總得給女生留點空間。他很紳士的走下舞池,上去了二樓包厢。

趙西怡跟著同學們一塊兒來的,畢業三年的聚會。加之她今年隨父親正式來上海定居,所以一半也是替她接風洗塵。十一點多的時候,去結賬的男同學沒多久又走了回來,納悶兒的問:「你們誰已經買好單啦?」

面面相覷,沒人啊。

這時,酒吧經理走進來,禮貌客氣的告知:「是柯先生籤的單,既是柯先生的朋友,這是免費贈送的兩瓶紅酒以表心意,歡迎各位下次光臨。」

趙西怡反應過來,眼睫眨了眨,然後低下頭輕輕彎了彎嘴。

她拿出手機給柯禮發微信,「謝謝司機叔叔。」

很快,消息回了過來,柯禮沒打字,只一個鬍子白花花的老年人表情包。

從這夜以後,兩人的聯繫自然而然的多了起來。

連李老師都說,「你最近回家的次數挺頻繁啊。」

柯禮拿了一片切好的橙子咬進嘴裡,「多陪陪您和柯大夫還不好啊?」

李老師正坐在餐桌前剝豌豆,可不信他的不正經,嘁了聲,「信你還不如信柯建國。」

無辜被點名的柯大夫摘下眼鏡,從報紙裡抬起頭,「他跟我能比嗎?」

李老師謔了一聲,「確實沒有可比性,忘了,你們父子半斤八兩。」

柯禮只覺得橙子很甜,沒有一點酸味。

李老師想起正事,「對了,你二姨昨天跟我說,她一個同學的女兒條件不錯,未婚單身,二十九歲,跟你年齡還挺配的。你這幾天抽個空見上一面。」

柯禮感嘆家裡女眷的辦事效率如此之高,一個沈琳琳倒下了,無數個沈琳琳又站了起來。

不過他也理解李老師,其實相親不是她這個當媽媽的本意,很多時候,人情禮數不容易拒絕,人家女生主動,再怎麽樣這點配合還是要有。再說了,柯禮條件擺在這裡,折算下來年薪幾百萬,溫潤如玉的模樣兒多招人。家裡都是知識分子,背景幹乾淨淨,用俗一點的說法就是鑽石柯老五。

柯老五性子溫和,對長輩的意見向來尊重,但這一次沒明確表態,含糊其辭的就閃人了。

李老師莫名其妙,「你去還是不去啊?」

柯禮出了門,在小區裡遛彎兒呢。經過趙西怡家時,他在外頭站了好久,然後拿出手機給人發微信:「小西瓜。」

小西瓜回的很快:「在呢,司機叔叔有何吩咐?」

柯禮挑眉回: 「明兒我要去相親,問你個事,你們女生都喜歡男人穿什麼風格的衣服?」

這次時間稍久,那邊才發來消息:「你上次幫我倒車的那身衣服就挺好看的呀。」

嘖,間接誇人呢,柯禮正醞釀,小西瓜的新消息:「巧了,我明兒也要去相親。也問你個事,你們當司機的都喜歡女生穿什麼風格的衣服?」

聊的起勁兒了,柯禮乾脆蹲在路邊,特專心的回復:「我幫你倒車那次,你穿的衣服很好看。」

趙西怡說:「明白了,謝謝叔叔。」

柯禮問:「小西瓜要去哪兒相親?」

西瓜說:「那要看叔叔你去哪兒相親。[狗頭][狗頭]」

冬日暖陽溫柔的不得了,世界亮堂堂的,小區裡的桂花樹彷彿都溢出了香味。偶爾路過業主,一個三歲模樣的小丫頭牽著媽媽的手,童言無忌有話就說,清脆響亮的一聲發問:「媽咪,蹲在路邊的叔叔笑得傻嘟嘟。」

丫頭媽媽連忙對柯禮尷尬的笑了下,然後牽著孩子快步離開,「叔叔不是傻笑,他是撿著寶貝,開心的呢。」

週六晚上七點的西餐廳,柯禮到的早,一身黑色呢子衣襯的人玉樹臨風。

餐廳裡私人樂隊的演奏琴音悠揚,柔軟的燈光把人照的心裡加溫變暖。不多久,門口進來新的顧客,侍者態度友善的引路,禮貌詢問:「請問您幾位?」

清透溫柔的聲音帶著笑意,「謝謝,已經訂好了位置。」

柯禮適時站起身,遠遠的衝她笑。

趙西怡長髮披肩,略施淡妝,也是精心裝扮過的模樣。她走過來,眼神俏皮,「好巧呀柯叔叔!」

柯禮含笑應了,「巧。」

趙西怡望著他,「你的相親對像沒來嗎?」

柯禮不回答,眼角微微上揚,勾著目光投在她臉上,沉聲問:「你的對象來了沒有?」

趙西怡佯裝沮喪的搖搖頭,「沒有呀。」

柯禮垂眸斂眉,再抬頭時,笑意收斂,神態認真了些,「那正好,要不咱們凑個對?」

趙西怡落落大方坐下,手肘撑著桌面,輕輕抵著自己的下巴,「行呀,你請我吃飯,吃完飯之後,我請你看電影唄。」

柯禮點了點頭,然後鄭重的伸出手,笑意溫潤真誠:「既是相親,自我介紹一下–趙小姐您好,我是柯禮。」

趙西怡學他模樣兒,認真勁不比他少,「柯先生也好,我是……趙西瓜。」

越過桌面握在一起的手,慢慢換了力氣和角度,變成了牽手的姿勢。兩人眼神凝望,漸漸融在一起–

像潑墨的風景畫,濃淡粗細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