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顆檸檬
給鐘籬補完課，離開社區，時候尚早。蘇淺這兩天都沒睡好，好在送走了親戚，雖然疲憊，身子卻舒爽了不少。
下過雨，氣溫驟然攀升，天氣預報說，最近幾天受到氣壓影響，溫度像是坐了火箭一樣，陡然升高，為此，她的手機裡也頻頻收到高溫預警資訊。
前幾天還不覺，這會兒獨自走在校園裡，蘇淺切實感受到了高溫天帶來的影響，夜間的風也不像以往沁涼。
Z大有一條銀杏大道，每到夏日，都會有學生在這裡擺攤販賣各式各樣的物件兒。Z大雖然是百年名校，校風嚴肅，可是對待學生的這種“創業”行為，並不過多干涉。
蘇淺沿路走來，不時有學生叫住她，販賣的東西也多樣化，飾品，衣服，毛絨玩具，甚至還有一些小金魚小倉鼠。
“哇，小金魚好可愛啊！好想要哦。凡凡，我們買兩條好不好？”
“你先把自己養活吧。”
“你好壞！又嘲笑我。”女生跺了跺腳，像是很不滿意的模樣，“不理你了。”
男生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好脾氣地哄著，“好了好了，你喜歡的話我買給你。”
“這還差不多。那我去挑兩條好看的。”
蘇淺不經意瞥了一眼，女生正低頭認真地挑選著小金魚，男生就站在她身後，臉上掛著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兩人穿了同款白色T恤，約莫著是情侶裝。
蘇淺怔然地望著他們，一時間挪不開腳步。
記得剛入學沒多久，跟閆萌剛熟悉，閆萌喜歡刷微博，少女心爆棚的閆萌，關注了很多戀愛博主，自個兒沒談戀愛，反而為別人的戀愛動容。
有一天晚上，閆萌刷到一條微博，拿給她看。
閆萌興奮地說：“蘇蘇，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麼呀？”她放下書。
“這個。”閆萌湊過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果然是她日常關注的博主最新發佈的一條微博，閆萌一臉嚮往，“跟男朋友一起做的100件小事，臥槽，好浪漫啊！看得老夫的少女心瞬間炸開花。”
她無語地瞪著她，閆萌不在意她奇怪的眼神，兀自跟她分享，“等你以後談戀愛就知道了，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什麼都不做，就是手牽手地在校園漫步，都甜的不行。”
是麼？她完全沒概念。
“蘇蘇啊，如果你將來談戀愛了，你最想跟喜歡的人做什麼啊？”
這種事情，她從來沒想過。以前是因為學習，現在是學習和兼職並行，還要兼顧著生病的阿婆。哪有資格去談論感情呢？
於是，她微笑著搖頭，老老實實地回道：“沒想過。”
“想像一下！”閆萌不依不撓地搖著她的肩膀，像是不問出個所以然來，便不甘休。後來，她被纏得不行，偏頭想了想，她說：“大概是想要一起去遊樂場吧。”
“哇哦。”閆萌拉長了尾音，調笑，“我沒想到你竟然有一顆童心，我以為你壓根就不喜歡那種場合呢。”
她笑了笑，沒回答，思緒卻逐漸飄遠。
小學時，學校組織過一次親子活動，六一兒童節，由老師帶隊，家長帶著孩子一起去夢幻王國遊玩。
因為是自費，報名上也自由選擇。
班裡統共50個孩子，49個都早早報了名，她坐在座位上，歆羨著同學們，外表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班主任王老師溫柔地詢問她，她只好以家人沒有時間為由，心酸地拒絕。
周日那天，她知道學校安排了大巴車，她偷偷地躲在一邊，遠遠地望著他們。直到一輛又一輛大巴車消失在視野裡。
小時候不懂事，回去後眼淚就止不住，她哭，阿婆看到後，也跟著她一起掉眼淚。看到阿婆的樣子，她慌了神，像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後來，漸漸地學會了成長，學會了不在意，學會了適時地放手。
……
“學妹，要不要買兩條小金魚啊？可以轉運的。”男生爽朗的聲音打斷了蘇淺的回憶，將她從過往中驚醒。
男生笑銀銀地推薦著，“你也是法學院的吧？我高你一屆，既然都是一個學院的，這樣，你喜歡哪條，我可以給你打個折。”
蘇淺聞言，愣了下，見男生去給自己撈金魚，她忙擺擺手拒絕他，“不用了，我不買。”
大概是自己盯著小金魚發呆太久，引起了誤會，蘇淺也不便多逗留，忙離開了攤鋪。路過一個販賣情侶T恤的小攤販，蘇淺被一套情路裝吸引了。
簡簡單單的樣式，黑白為主，T恤正中間是一只憨態可掬的貓咪，又萌又可愛。
蘇淺出神地盯著T恤，周圍很嘈雜，她很快便回神，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快到宿舍時，蘇淺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會兒，她又折了回去。
宿舍裡很安靜，大家都沒回，蘇淺開了燈，從牀下拿出洗衣服用的水盆，去了衛生間。
擰開水龍頭，揉洗著T恤，廉價的T恤，質地不好，輕微脫色。
蘇淺怔了怔，望著手心的T恤，啞然失笑，突然覺得自己傻傻的，陸焰那人的衣食用度都極為講究，所有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這種廉價T恤，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穿。
明妹的眼睛暗了暗，蘇淺擰乾T恤，隨手就丟進了角落裡的垃圾桶。
最近在這種事情上糾結了太久，以至於上課都開始走神，一點都不像往日的自己，蘇淺甩甩腦袋，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從書櫃上拿出一本專業書，蘇淺坐在書桌前，打算溫習一下。
翻了幾頁，便覺得心浮氣躁，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垃圾桶裡半濕的T恤，也不知道盯著看了多久，蘇淺合上書，走至垃圾桶邊，一言不發地將T恤撈起，重新進了衛生間。
……
黑色邁巴赫緩緩駛出機場停車場，併入高速。
剛過淩晨，機場高速車流量稀少，因著夜色深沉，車子開得並不快，十分平緩地行駛在機場高速上。
賀韋安透過透過前方的折射鏡往後座望了一眼，少年懷裡抱著貓咪，仰靠在後座上睡得很熟。
連續一周的折騰，幾乎處於不眠不休的狀態，即便年輕氣盛，精力充沛，也承受不住。
賀韋安抿了抿嘴唇，原本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喚作一聲歎息。
下了高速，陸焰被西西的小爪子撓醒，濃黑的眉輕蹙，陸焰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到哪兒了？”因為困頓，他的嗓音低沉喑啞。
“剛下高速。”賀韋安說，“正打算上高架。”
“不必。”陸焰按下車窗，呼嘯的風灌入，吹亂他一頭黑髮，夜半的風伴著些許涼意，他看著窗外，吩咐道：“直接去Z大。”
賀韋安驚愕了下，遲疑發問：“現在嗎？”
“嗯。”
雖然很想勸他好好休息一夜，畢竟在國外的一周，幾乎沒怎麼合眼。知道他的脾氣，他既然這麼說了，賀韋安也不好反駁。
……
蘇淺睡得不踏實，夢裡人影幢幢，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小小的她躲在牆角，遠遠地望著室內，室內光線很暗，看不清楚女人的長相，只能聽到無休止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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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知禮，你能不能不要發瘋？從一開始我們就是個錯誤！你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嗚嗚！你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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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眉，乖眉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男人從身後抱著女人，溫柔又卑微的呵哄著，“我保證沒有下次，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你說過的，不管我怎樣，你都不會離開我的，我們之間發過誓的，是不是？”
“你不要發瘋了！我已經訂婚了！”
“我不管！我管你有沒有訂婚！”男人突然兇狠起來，將女人死死地抵在牆上，“眉眉，你別激我，你這樣對我，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你鬆手，嗚嗚嗚，我恨你！”女人捶打著男人。
“你說謊。”男人掐住女人的下巴，英俊的臉上笑容卻冷得嚇人，“為什麼要說謊呢？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要背著他生下淺淺？瞧，淺淺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是我們相愛的證明，對不對？”
“你閉嘴！我不想聽！我不要聽這個！”女人瘋狂地推搡著男人，放聲尖叫，“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生下她！你不要跟我提這個……”
“因為是你的污點，對嗎？”英俊的臉因為怒意而變得扭曲，掐著下巴的手逐漸向下，扼住了女兒的脖頸，女人呼吸急促，男人低頭吻她，手上卻不斷收緊，“眉眉，是不是只有你死了，才能完完全全屬於我，嗯？”
她驚恐萬狀，剛想出聲，便被阿婆從身後捂住嘴巴。
光影重疊間，又回到了醫院的走廊，陽光透過窗櫺，打在汪朝雲美豔的面孔上，女人笑意盈然，語氣不徐不疾，“別緊張，我沒有隨意甩人支票的習慣與喜好。”
聽上去像是玩笑話，但是依舊讓她不能放鬆。
汪朝雲直視著她，那雙跟陸焰一樣漂亮烏黑的眼睛，幽深幽亮，像是蒙了一層霧氣。
“蘇淺對嗎？”她笑，“聽說陸焰很喜歡你，上次在大溪地的醫院，我也證實了這件事的可靠性。”
她將指尖陷入手心，靜靜地望著女人，沒搭腔。
汪朝雲好像很忙，也沒打算跟她深聊，便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放心，我不是勸你離開他的，相反的，我很高興你能待在他身邊。”
她停頓了下，笑意淡了些，“就像西西一樣，在他身邊乖乖的，哪怕他以後結婚生子，嗯？”
起初，她沒有聽懂，瞥見女人眼底若有似無的嘲諷，她臉上的血色局遽然褪去，心口像是被挖了個大洞，血淋淋，空洞洞。
……
蘇淺是被輕微的震動聲吵醒的，夢裡的不堪與屈辱，隨著手機震動聲煙消雲散。
眼皮發沉發脹，酸澀疼痛，蘇淺翻了個身，摸了摸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螢幕上的呼吸燈一閃一閃，蘇淺劃開手機，是幾個未接來電。
看到上頭的名字，原本就酸脹的雙眼，變得越發疼痛起來。
蘇淺死死攥著手機，蜷縮在牀頭，手機在這時，又亮了起來。蘇淺心頭一跳，手指不經意間碰上了通話鍵。
自手機那頭傳來陸焰清冷又沙啞的聲音，“下來。”
蘇淺微怔，眨眨眼，像是沒完全清醒，緊接著，就又聽到他說了句：“我在樓下。”
下牀，踢上拖鞋，蘇淺往陽臺走去，因為處於震驚下，整個人有些飄。
舍友們都進入夢鄉，她不便發出聲音，關門的聲音很輕，拉開陽臺的窗簾，輕手輕腳地推開玻璃窗探頭往樓下望去。
樓底下便是玉蘭花樣式的路燈，光線微弱，可蘇淺依舊一眼就認出了陸焰。
夜間起風了，吹散了他淩亂的黑髮，他背抵著燈柱，握著手機，仰頭目不轉睛地望向她。
蘇淺心跳如雷，輕一下，重一下。
一周不見，猝不及防地瞧見他，她才驚覺，自己竟然如此想念他。
手機沒掛斷，鼻尖泛著酸意，心神恍惚間，蘇淺聽到他低笑出聲，嗓音沙啞佑人，“喂，為了你，我快瘋了，你說怎麼辦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