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發佈時間: 2024-08-10 15: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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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事關科舉舞弊,便是動搖國之根本,朝廷向來不會姑息。

因著之前見過左家門前的那場鬧劇,又知道李良才與左鴻文相識,略一聯想便知道這其中少不得左鴻文參與。

於是魏臨便沒有去府尹衙門,官司的事情自然有衙門處置,他只想著去左家走一趟。

“正好我去孫娘子的裁縫鋪子取趟衣裳。”霍雲嵐說著話,看向了魏臨,“相公還想不想吃餅?”

魏臨聽了,好似已經聞到了左家門前巷子裡那肉餅的香氣。

這會兒正是緊張時候,似乎不該想吃的才對。

於是魏將軍神情平靜,伸手拿過帷帽遞給她。

霍雲嵐乖乖伸手接過,扣在頭上,落下輕紗,魏臨這才道:“多買幾個。”

霍雲嵐眨眨眼,笑著應了。

既然買,就多買些,總不好白去一趟。

不過走之前,魏臨去尋了一趟自家二哥,很快便回來,扶著霍雲嵐上馬車,沉聲道:“走吧。”

他們先去了趟魏家藥鋪,請了裡面坐診的一位吳姓郎中,這才驅車趕往左家宅院。

路上,魏臨有些沉默,霍雲嵐也在細細思量。

縱然她只是婦道人家,但是霍雲嵐能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

朝廷無論如何都不會在科舉之事上馬虎對待。

如今楚國看重門第,勳爵人家出生的孩子天生就是比尋常人家高上一截,無論德行如何,起碼衣食豐足,但即使如此,想要獲得官身依然要一路靠上去。

蔭官到底不長久。

而寒門想要翻身,最容易的辦法就是科舉考試。

或許這科舉是過獨木橋,萬里難挑其一,能安全到達對岸的不多,但是讀書是最省錢的法子了。

習武要花銀錢買刀槍劍戟,經商也要本錢,地位還不高,可若是能讀出個功名,便不可同日而語。

一旦得中,得了進士出身,無論是不是得了實官,都算是官身,于自己,於宗族,這都是一朝入天的好事情,幸運的還能得封爵位,蔭庇子孫。

大約是收穫巨豐,少不得有人想要鑽空子,使一些不入流的方法走捷徑。

科舉考場,無論處罰多嚴,依然年年都能查出夾帶私藏的,而在其中最難查的便是代考。

學子們來自五湖四海,面容不一,即使繪製畫像也不能完全相似,若是真的換了個人,也不太容易察覺。

衙門常常對此格外戒備,也會留有暗線探聽消息。

之前竇氏來走的那一趟,想來便是知道了些內情,如今那茶樓果然出事,魏二郎算是躲過一禍。

但左鴻文是一個不能入仕的秀才,能做什麼?

這時候,就聽車輿外的鄭四安道:“將軍,我聽聞那李良才是想要請人代考,會不會是逼著左鴻文替考?”

魏臨想也沒想的道:“不會。”

霍雲嵐跟著點頭:“他的容貌已毀,這才斷絕了科舉仕途,假使用他代替,必然第一道門就會被發覺。”

鄭四安也回過神來,心想著自己怎麼忘了這一茬。

這時候就聽魏臨道:“左先生可想過要逃?”

此話一出,鄭四安便知道魏臨看重左鴻文。

其實鄭四安剛聽說這事與左鴻文有關時,下意識的覺得左鴻文和汙糟人同流合污,想來也不是完全乾淨的,便開始直呼其名。

可是魏臨卻道了一句先生。

鄭四安跟在他身邊日子久了,自是知道魏臨的脾氣,立刻跟著改了稱呼:“不曾,尋常這時候左先生都會去茶樓,不過今日他留在家中,只偶爾往外搬東西,之後就沒再出過門。”

魏臨聞言,伸手撩開了車輿的簾子,看向鄭四安問道:“搬什麼東西?”

鄭四安伸手指了指:“就在那邊,他搬出來的全堆在裁縫鋪子前面。”

霍雲嵐靠在魏臨的肩膀看過去,就瞧見孫娘子的裁縫鋪前面摞了好幾個箱子,看不到裡面有什麼。

不過最上面的那個竹筐裡頭裝著的是幾本書冊,看著頗有些年頭。

這顯然不是個裁縫鋪子裡該有的物件。

魏臨與霍雲嵐對視一眼,都沒說什麼。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左家門外。

魏臨先下了車,然後伸手扶著霍雲嵐下來,他幫著自家表妹整理了一下帷帽,眼睛看向鄭四安道:“去叫門。”

鄭四安應了一聲。

霍雲嵐則是叫過了蘇婆子:“去趟裁縫鋪子找孫娘子取衣裳,然後再去買一籃子肉餅來。”

“夫人要多少餅?”

“五個吧……不,十個。”

“是。”

待蘇婆子離開,鄭四安就側了側身。

霍雲嵐抬頭,隔著輕紗就看到左家大門根本就是虛掩著的,鄭四安稍微一推便推開了。

魏臨伸手拉著她進門。

十指緊扣,帷帽後的臉微熱,霍雲嵐想著這是外面總不好讓旁人看了去,可是又瞧見袖口寬大,把兩人交握的手遮擋了個嚴實,也就不再動,任由魏臨攥著。

待進了門,霍雲嵐便抿起嘴唇,微微蹙眉。

並非是因為這宅子有多雜亂,相反,裡面安排的很有條理,雖然算不得富貴,起碼乾淨,一旁的花圃裡還栽了月季,這個時候月季盛放,很是好看。

但是圍牆下的那個木桶,便顯得不那麼得宜了。

縱然離得遠,也能聞到略帶刺鼻的氣味。

霍雲嵐下意識的擋了下口鼻,魏臨便對著鄭四安使了眼色。

鄭四安過去看了看便快步回來,道:“將軍,是猛火油。”

魏臨微愣:“這幾桶都是?”

“對,全是猛火油。”

霍雲嵐知道這東西,比尋常的油更耐燒,也更貴,尋常都是用在戰場上的,若是幾桶都是猛火油,即使桶不大,可少說也要百兩銀子。

這時候,有人從屋內走了出來。

左鴻文換上了一身素淨衣衫,頭髮也收拾過,比上次要利索許多,縱然臉上的傷疤仍在,但是瞧著身形挺拔的模樣,已是能看出些之前的儒雅矜持。

他一抬眼,就瞧見了院子裡站著的幾個人。

發覺其中還有女子,左鴻文下意識的擋了擋自己,似乎怕嚇到人,而後回了屋內,再出來時臉上已經帶了個面具。

這面具應該是專門做的,正好擋住了他壞了的半張臉,只露出了好的一邊。

端得是眉眼如畫。

而後就聽左鴻文開口,聲音清冽:“幾位還請離開,我這家中已無財物,等下怕還會有官兵登門,若不想要平白招惹官司,還請速速離去的好。”

這話說的客氣,但是誰都沒有動。

左鴻文有些不解,抬眼細看,便瞧見了鄭四安。

縱然上回只是匆匆見過一面,但是左鴻文還是記得他的,臉上有了淡笑,拱手行禮:“多日不見,還未曾面謝壯士仗義執言之恩。”

鄭四安趕忙回了一禮,道:“先生客氣了,上次不過是路見不平,先生不必掛懷。”而後鄭四安微微側身,“左先生,這是我家大人和夫人。”

左鴻文聞言,動作微頓,並沒有因為魏臨是官身而驚訝或優待,他只管看了看魏臨,道:“不知這些時日在我家院外守著的,可是大人手下?”

鄭四安正想否認,魏臨卻直接點頭:“對。”

左鴻文眉間微皺,似乎想問緣由,但很快他又不在意了,聲音平和:“那還請大人回去吧,在下如今已是罪責難逃,怕是要讓大人空費心思了。”

魏臨卻是上前兩步,直接拉著自家娘子坐到了石凳上,對著左鴻文道:“我今天來,是有話想問你,李良才與你究竟有何關係?”

左鴻文的臉色淡了下來,那半張俊秀面孔上瞧不出喜怒,他也不說話,只管轉身準備回房。

魏臨卻不攔著,只管道:“我問你的這些也是受人所托,你師弟便是我二哥,魏誠。”

此話一出,左鴻文終於頓住步子,轉身看向了魏臨。

而魏臨氣定神閑,慢悠悠道:“之前我二哥因為你天天出門,我自然要跟著探查一番,來之前我也去問過他,他對我一力保你,不然我也不會走這麼一趟。”

霍雲嵐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這些關節,有些驚訝。

左鴻文則終於沒了笑容,定定地看了看魏臨,過了會兒,他鬆懈了神情,輕歎道:“二郎向來如此,看似內有城府,穎悟絕倫,其實對身邊人總是勞神費力,心軟得很。”

魏臨見他態度軟化,便道:“先生坐下說話。”

左鴻文輕咳兩聲,而後走過去,坐到魏臨對面的石凳上。

魏臨本還在心裡盤算著自己該如何問,從哪裡問,卻沒想到左鴻文剛一坐下,根本不用魏臨開口,他便和盤托出。

左李兩家是世交,只是李家家道中落,到了李良才這輩時已是無甚銀錢,難以度日,李父便求到了左父面前,左父就把李良才養在了身邊,說是收的弟子,其實親如父子一般。

李良才與左鴻文同吃同住,關係甚是親密,後來左鴻文出門求學,也是李良才在家侍奉左家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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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心不足,李良才串通了李家族人用了各種法子,誆騙了去左家鋪面,借了大筆銀錢不曾歸還,還敗壞了左父身子,等左鴻文歸家時,李良才早就離開左家,只留下了年老體衰的左家父母。

反倒是李家和李家的親族就此富足,日子過的極好。

左鴻文心中有氣,想要去找李家人討公道,偏偏生了一場大火,帶走了左家父母性命,也讓左鴻文纏綿病榻許久。

李良才便在此時常在左家出入,左鴻文無論有何氣何冤,早已半死的身子也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等他身子漸好,已是一年過去。

偏巧,李良才便發覺了他的本事。

左鴻文善書,尤其是一手楷書寫得極好,可是更為稀罕的是,他能模仿他人筆跡,哪怕是頭次見也能模仿個七八分出來。

李良才便起了邪心。

代考必然是要仿筆跡的,若是考的名次高了,回頭會試和殿試的卷子模樣不一樣,便是明晃晃的敗筆。

每次李良才想要尋個筆跡相仿的都要絞盡腦汁。

可要是有左鴻文在旁指導,讓代筆之人學會模仿筆跡中的門道,必然事半功倍。

於是李良才先是動之以情,然後佑之以利,最後甚至威脅他,逼得左鴻文上了山,又被債主給逼下了山,這才應允。

只求李良才每日來家中在亡父牌位面前上香,也算他有愧疚之心。

“他每日都來,倒也勤勉,我便按照約定,去茶樓教導那些代筆之人。”左鴻文雲淡風輕,“之前不說,是因為我知道二郎心存善念,又快要考試,總不好擾他精神,如今塵埃落定,倒要勞煩大人帶話給他。”

魏臨卻只是看著他,淡淡道:“你隱瞞了些事。”

左鴻文不言。

“李良才瘋了。左先生,你我都是明白人,你從一開始便是故意引他上當,那些債主怕也是你故意招來的,只是這世上之人越是狼心狗肺越心思堅定,心存惡念的貨色從不會因為愧疚而改變。”

魏臨這話說的直白,左鴻文聽了,竟是笑出來。

他笑的很是歡暢,和剛剛故意做出來的淡然全然不同。

而後就聽左鴻文道:“是,大人說得極對,看得極准,惡人自然不會突然懺悔,所以我幫了他一把。”

魏臨不解,霍雲嵐想是想到了什麼,輕聲道:“相公,香。”

這人讓李良才做的事,只有上香這一個。

算算時間,早就超過三十日了。

一旁站著的吳郎中立刻進門,很快退出來,眉頭緊皺:“將軍,聞著味道,香裡怕是加了曼陀羅和鬧羊草,還有些許胡蔓草摻雜其中。”

魏臨對這些並不熟悉:“只說有何用處。”

不等吳郎中開口,左鴻文便淡淡道:“先是心悸胸悶,然後失眠盜汗,最後致幻致瘋。”

可能是因為早有預料,這會兒魏臨也沒有多驚訝:“你還懂調香。”

沒想到,左鴻文淡淡道:“調香之法還是當初大人的二哥教我的。”所以,最好不要說出去。

魏臨看了他一眼:“威脅?”

左鴻文笑道:“這是請求。”

如此事情就明朗了,左鴻文知曉李良才的貪心,便順水推舟,引他上當,又用此香迷其心志,最終只怕也是他刻意引得半瘋的李良才去了衙門發癲,袒露一切罪責。

其實魏臨還有些事情想問他,可這時候,府衙差役已經進了院子,魏臨便不再說話,站起身來。

捕頭顯然是認得魏臨的,趕忙上前抱拳拱手:“見過將軍,不知將軍在此處所為何事?”

魏臨面色平靜,道:“過來買餅,見此處門開著便過來瞧瞧。”

捕頭不信,覺得堂堂將軍怎麼會親自過來買餅?

可就在這時,蘇婆子正進門,手拎提著籃子,雖然蓋了塊布,依然能聞到裡面的油香氣。

捕頭:……這些當大官的人,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不過魏臨也沒為難他,神情平靜道:“正巧我也有事和你們的羅府尹說,一道去吧。”

捕頭立刻應聲,趕忙讓出路來,而後想起了自己的來意,趕忙對左右道:“去,把那人鎖拿起來。”

幾個差役便上去把左鴻文鎖了,左鴻文早就想到這般結果,神情自若。

倒是差役覺得他帶著面具裝模作樣的,伸手就去掀了下來。

然後盯著看了片刻,又抖著手給他戴上了。

捕頭沒瞧見左鴻文面具下的長相,不由得瞪了那差役一眼:“你做什麼呢?”

差役剛被嚇了一遭,雖說辦差的人膽子大,尋常的兇狠案子也遇到不少,可是猝不及防之下看了滿眼還是讓他兩股發顫。

聞言,差役顫聲回道:“還是擋著吧,別……別衝撞到羅大人才好。”

這時候魏臨要往外走,捕頭趕忙跟上,心想著,罷了,等下到了公堂上見到羅大人再摘掉不遲。

霍雲嵐則是沒有和魏臨同行,而是帶著蘇婆子出了門。

待魏臨他們走遠,蘇婆子便上前道:“夫人,孫娘子把衣裳做得了,就放在車上,夫人可是要現在就瞧瞧?若不喜歡,這便能改了。”

霍雲嵐則是搖搖頭,溫聲道:“回去再說。”便扶著蘇婆子的手上了車。

回去路上,一直喜歡說話的徐環兒反常的安靜,似乎在想什麼,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抿嘴的,霍雲嵐也不打擾她,只管拿出了個九連環,慢悠悠的解著。

這個原本是蕭成君送給福團的禮物,玉做的,瞧著很是透亮,不過因為打造精細,耐不住磕碰,小福團如今連話都不會說,解它的唯一辦法就是扔到地上摔碎了。

霍雲嵐乾脆就自己拿過來玩。

反正,平常她連福團都經常拿過來玩……

至於左鴻文的事情,霍雲嵐並沒有多想。

左先生確實命運坎坷,要是寫成話本,拍成戲曲,不知道要悲哭多少人。

不過霍雲嵐覺得左鴻文如今已經圓了自己的願望,大仇得報,想來他也用不著別人同情心酸。

接下去的事情就是左鴻文和相公的事兒了,或許還需要尋個好郎中給他醫治,這會兒霍雲嵐只專注在手上的九連環。

等到了家,霍雲嵐換了衣裳,徐環兒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夫人,那位左先生會不會受罰?”

霍雲嵐聞言笑道:“放心,雖說他用了些不該用的東西,但是也算是幫官府破了樁案子,免了接下去會試舞弊的風波,又有相公出面說項,雖說不至於獎,但也不至於罰。”

徐環兒鬆了口氣,可很快又眉尖微蹙:“夫人,我還是不懂。”

霍雲嵐一面細細的拿過香胰淨手,一面道:“他上無倚仗,下無人脈,此時聽起來很是兇險,稍有疏漏便是滿盤皆輸,能做成,已是孤注一擲。表哥也是惜才,加上二哥的情分在,這才到府衙走這一趟,不然,照剛剛左鴻文自暴自棄絕口不言的模樣,上了公堂怕也是一言不發。”

下面的話,霍雲嵐不說徐環兒也想得到。

若是這般,左鴻文就是從犯,流刑是免不了的,只怕還會挨一頓板子,到那時候,是死是活才是看天命。

至於他為何不撇清自己,倒也好猜。

他是用了藥的,可卻不能讓衙門知道他用了藥,不然李家就能辯解自己是在蠱惑之下做出蠢事,到那時候,左鴻文的謀劃都會付諸流水。

左右他身子不好,也跟著吸過香,多半早已存了死志。

要不是魏臨瞧著,又正巧魏二郎進京趕考,只怕他不死也瘋。

徐環兒將布巾遞過去:“夫人,他若是早就想要報復,只管直著來便是,何苦繞了這麼一大圈,還驚動了衙門。”

霍雲嵐聞言,緩聲道:“左家郎君的模樣你也瞧見了,追雞都追不上的,哪怕下毒,他也只能尋到李良才一人,可是左家郎分明是想要李家滿門不得安寧,以慰亡父亡母。”

這話她說的清淡,其實本就與自家無關,霍雲嵐素來不是個替旁人擔憂的脾氣。

等坐下後,霍雲嵐伸手捏起一塊軟香糕,輕聲道:“只是沒想到,咱們當初看到他門前的債主上門,也是他故意招惹來的。”

徐環兒眨眨眼:“可,錢呢?”

霍雲嵐把糕吃了,又喝了口茶,這才道:“他院子裡的那些猛火油可不便宜。”

“對,猛火油。”徐環兒才記起來圍牆下面的那幾個桶,“這是要做甚?”

霍雲嵐給出了個最合理的猜測:“假使此計不成,他就能去燒李家房子。”

徐環兒愣住了,而後身子一抖,輕聲道:“太狠了……這樣狠,將軍如何用得?”

霍雲嵐倒是神情如常:“左先生恩怨分明,李家翻不了身是他們自食惡果,怨不得旁人。孫娘子對他有恩,他就把家裡之前的物件都給了孫娘子,”而後,霍雲嵐聲音頓了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害得別人家破人亡還指望他們不報復,那才是稀罕事,左先生尚有善念,且知道讓官府出面處置,這便行了。”

徐環兒也想明白,臉上又有了笑,而後托著下巴看霍雲嵐。

看的時間久了,霍雲嵐便撂下了手上的茶盞,扭頭看她:“環兒瞧什麼呢?”

徐環兒眨眨眼睛,好奇道:“分明剛剛夫人連話都沒說兩句,如何能看出這麼多門道?”可不等霍雲嵐開口,徐環兒就自己給她找到了緣由,“夫人性通暢以聰惠,自然比常人通透。”

突然被吹了一遭的霍雲嵐伸手摸了摸徐環兒發頂。

這時候,就聽蘇婆子道:“夫人,將軍回來了,說要吃餅呢。”

霍雲嵐笑容一如往常的溫柔,道:“把買來的餅子重新熱熱。”

“熱幾個?”

“全熱了。”

蘇婆子想說十個肉餅有些多,怕是吃不了。

可是等她親眼瞧著霍雲嵐只用了半個,餘下的全被魏臨吃進肚後,蘇婆子便覺得,還是夫人懂將軍。

如此大的肚量,怪不得英武高壯。

霍雲嵐並未細問左鴻文如何判的,魏臨也沒提,不過幾日後魏家藥鋪就專門留出了一間屋,給一位總戴著面具的男子養傷,這事兒也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李良才則是被判斬首,李氏三族流放,而無論是代筆之人還是找代筆的舉人,皆有責罰,無一人倖免。

這次處罰極重,朝廷大概也存了殺雞儆猴的心思。

一時間,都城內的趕考舉子人人自危,越發小心謹慎,少了那些常常搭伴而行論事作文的讀書人,無論是茶樓還是酒館都顯得冷清許多。

不過很快,魏將軍專門跑去買餅的趣事蓋過舞弊醜聞,引得無數人好奇。

一時間,左家門前巷子裡的肉餅店紅火緊俏了起來,每天都有人排隊,似乎都想要嘗嘗被歸德將軍贊過的滋味。

魏臨得知後便歎:“只怕以後我們不好買了。”

霍雲嵐笑著回道:“表哥若是想吃,只管說,多少都有。”

“怎麼?”

“上次我覺得味道不錯,就去打聽了一下,那家鋪子主人本就想攢錢歸鄉置地,我就使錢把餅鋪盤下來了。”

如今,那裡已然是換了東家。

魏臨先是覺得自家娘子果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剛盤鋪子就紅火,可很快就回過神來:“之前娘子問我吃不吃餅,是故意的吧?”

霍雲嵐只遞過去了個盒子,裡面都是餅鋪這些天賺來的銀錢。

原本的散碎銅板都兌成了銀子,魏臨掂著都覺得沉。

他立馬沒了疑問,湊過去,親了下自家娘子,得意道:“娘子,你真的會讓銀子生小銀子。”

霍雲嵐由著他親,笑而不語。

日子便照常過,都城裡也漸漸恢復了平靜。

十日後,貢院門前百丈之內禁閒雜人等,自有官兵把守,送行的車架排得滿滿當當。

等舉子們進去,紅門緊閉,貼上封條,三年一度的會試便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