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用沾著他新鮮血液的手指,撫過了他的眼皮。
“……謝謝。”
大概沒人能想到,在這樣的狀態下,闞博文居然能蘇醒過來。
謝謝闞博文,創造了一個小小的奇跡,也以一個確鑿的事實,為江舫驗證了那個最大的困惑。
等江舫走到凌亂的手術準備室,真正拿到了三名這個時代頂尖的腦科醫師留下的手術資料,他也終於明白,何為“上帝的詛咒”。
那句關於時間的箴言,是博爾赫斯說的。
——生於19世紀,故於20世紀的博爾赫斯。
“時間是一條由過去、現在、將來、永恆和永不組成的無窮無盡的經線”。
雪萊的構想,充滿了對上帝的冒犯和大膽的狂想。
他知道,自己即使病愈,面對的也還是無法面對自己信仰的基思牧師。
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個上帝。
所以,他想,既然解決不了信仰問題,那就解決信仰本身。
——雪萊想要通過手術破壞的,就是關於時間這條“經線”上的內容。
他要弄壞自己的視交叉上核,以及海馬體中的時間細胞。
一個是大腦的時針,一個是大腦的分針。
那麽,他將從上帝創造的世界中解放出來,徹底失去肉.體對時間的束縛和限制,任時間在體內自由穿梭。
他冒著死亡的風險,試圖把自己的意識製作成一台時間穿梭的機器,讓他可以任意回到一個時間點。
在兩人還年輕時。
在二人白發蒼蒼時。
在耶穌誕生前。
在白堊紀。
他的精神將徹底掙脫時間的束縛,自由自在地和他的愛人相戀。
這種藐視時間的行為,才是真正招致上帝詛咒的原因。
放在現實裡,雪萊公爵這樣荒誕的行為一定會因為種種原因招致失敗。
比如說技術不足,醫生無法完成,比如說術中各種突發的情況,比如說術後的難以預料的並發症。
可是,這裡畢竟是被創造出來的副本,被假設出的故事。
副本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給玩家“服務”。
所以,兩個在副本中相戀的瘋狂NPC的計劃,一定具有其可實現xin,才會對他們這些玩家造成真實的威脅。
是副本的機制,確保了雪萊那充滿了荒誕和血腥色彩的愛情設想,必然成真。
雪萊公爵大概已經完成了一次乃至數次的時空旅行。
他從20世紀帶回了博爾赫斯的箴言,回到了更過去的某個時刻,改寫了這本日記本的扉頁。
這已經驗證了雪萊公爵的成功。
怪不得,副本用了那樣一個奇怪的表述,來對他們的遊戲時間進行限定。
——【遊戲時間為第七日到來時。】
當雪萊公爵的計劃徹底成型的那一天,兩岸的時空將陷入徹底的亂流,屬於他們的第七日,就永遠不會到來了。
兩岸的詛咒既然已經開始融合,那麽,是不是只要殺死公爵,就能夠解決一切呢?
如果說雪萊的願望是從時間上消滅二人的隔閡,為了形成一定的對應關系,基思的想法,就是從空間上——
想到這裡,江舫面色陡然一變,將手中資料一推,轉身跑出準備室。
他要去找城堡內還有可能活著的、可以過橋的隊友!
南舟所在的東岸有危險!
第268章 驚變(十八)
自從南舟他們踏上東岸的土地的那一刻起,其實就沒有什麽惡魔存在了。
東岸只有基思牧師,以及一顆早就埋下了破土的惡魔之種的靈魂。
雪萊,是基思少年時期時邂逅的一個夢。
他騎著新買的小矮腳馬,從城堡內偷溜出來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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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還沒有經過完全的馴化,將他掀翻在一片亂石嶙峋的路溝,摔斷了小腿。
而基思和父親恰好要到雪萊公爵新設的東岸教堂裡去。
基思撿到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公爵。
而在他蹲下身給小公爵包扎時,少年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拍拍他的肩。
基思抬頭,發現他橫叼著一支原本別在自己胸口的玫瑰花。
雪萊小小年紀,過度浪漫和騷包的天xin已經嶄露頭角:“謝謝您幫我,年輕的牧師先生。”
基思:“……”
基思冷淡地:“有刺。”
雪萊:“……”
他的耳朵都隱隱沮喪地垂了下來:“哦。”
相較於冷淡無欲、一板一眼的基思,雪萊就是一個沒有心事、快快樂樂的貴族少年。
基思在父親的教導下,很早就學會了主持禮拜工作。
只有這個貴族少年坐在最前排,又最不認真,單單望著他,溫情脈脈。
基思不是開不出玫瑰的木頭。
他懂他眼裡的內容,也明白少年的執著在得不到回應後,會很快消散。
他以為自己報之以沉默,他就會明白。
雪萊也的確沒有多讓他煩悶,沒有逼他背棄他的信仰,甚至沒有對他提起“愛”這個詞匯。
只是偶爾會在逛博物館時,偷偷牽起他的衣擺。
只是在一起狩獵時,會不顧一切地留他很晚,拉他看他最新發現的一顆星星。
只是和他約定了,如果他有什麽事情想要找自己,給自己寫信,他的信使,永遠為他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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