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舫放開了掌心沾血的斧頭,對自己說:“不回家了。”
在他踏上吊橋的一瞬,吊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它經不起長時間的焚燒,繩索以最先燃火的西岸開始崩解,整條吊橋橫著落下深淵。
以江舫的反射神經,他足以在身體失重前跳回西岸。
然而,他運用他的反射神經,用原本打算困住南舟的手銬,套入了燒得赤紅的鐵鏈環扣,把自己的身體和吊橋鎖在了一起。
下一瞬,他隨著松脫的吊橋,狠狠撞向了對面的崖壁。
盡管有雙腿做了緩衝,一線鮮血還是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肋骨斷了兩根,或者三根,他也算不清楚了。
他咳出一口血水後,強忍著從胸腔處泛起的劇痛,攀著那些松動滾燙的木板,和被炙烤得滾燙發焦的繩索,一路向上攀援而去。
橫向的吊橋變成了燃火的天梯,一路從地獄延伸,焚焚而上。
他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腳下是他曾吞噬了他父親的萬丈深淵。
江舫沒有低頭,隻望著上方的那一線雪白的天空,四周是燒得他睜不開眼睛的猩紅烈火。
他想,我一定是瘋了。
他想到了墜崖的父親,為了愛情瘋狂的母親,想著自己現在的瘋狂,究竟是因為言傳身教,還是血脈相遺。
最終,無窮的畫面的盡頭,是南舟那張從窗口探出來的臉。
而他蹲在窗戶下,為南舟種下了那棵蘋果樹。
從那時起,他就著了相,得了病,一病至今,才得以清醒。
現在,他要去找他了。
江舫被火灼傷的手從深淵中探出,抓緊了崖邊的一片泥土。
他重新站上了東岸的土地。
江舫強撐著滿身傷勢,往教堂方向跑去。
他踩過碎裂的彩色玻璃。
那些玻璃在他腳下破裂,綻出咯吱咯吱的細響。
然後,他看到了倒在破碎聖母像碎片中的、染了血的南舟。
……
但在江舫自己的描述裡,這件事很平淡,很簡單。
他攬著南舟的腰,溫和道:“……後來啊,橋塌了,我回來救你,沒能救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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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彼此靠近的時候,只要我丟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你了。”
第272章 願(一)
南舟披著被子,和他一起面對著月亮,聽江舫慢慢講完了這個漫長的故事。
江舫卻怕南舟聽得渴了,遞來一罐微溫的橘子汽水,單手啟開,遞給他。
南舟接過來,喝了一口。
因為還是不大熟悉罐裝飲料的構造,他的嘴角流下了一點帶汽的水液。
江舫抬手,很自然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隨即,他的指尖頓住了。
這個動作喚醒了他久遠的記憶。
他彷彿再次回到了那個教堂,萬千日光透過破碎的彩色玻璃,將二人的面目分割得光影明晰。
膝蓋下是粗糲破碎的瓷片,聖母染血的頭顱歪靠在他的膝旁。
南舟面頰上汙染了大片的血汙,被江舫扶起身來時,他一頭凌亂的黑發自然披落,整個人像是一頭溫馴的小羊,將腦袋抵到了他的胸口,嘴角淅淅瀝瀝地垂落下鮮紅的血。
江舫還是來得太晚。
南舟的血幾乎流幹了,現在像極了真正的一個紙人,就連重量都輕了許多。
……
江舫略粗糙的指腹在南舟沾了一點汽水的下巴上停留片刻,開始逐漸上移,溫柔地試圖擦去記憶裡那些血汙。
南舟:“……嗯?”
他有些迷茫地應承著江舫突如其來的溫情和撫摸,渾然不知他在為另一個時空中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細心而徒勞地做著清理。
……
教堂之中,江舫托住他的下巴,咬破道具中的血瓶,用舌尖撬開他發冷的齒關,一點點渡給他。
他的口中也有自己的血。
二人在神的矚目下,唇齒交融,交換著背德的、帶血的親吻。
教堂中的南舟意識模糊地“唔”了一聲,面色蒼白,流露出平時罕見的、紙一樣的脆弱感。
……
現實中的南舟,在江舫突如其來的親吻中迷惑了。
兩個時空中的南舟,不約而同地把手掌扶到了江舫的心口,喉嚨間無意識發出“嗯”、“唔”的低銀。
……
教堂中的江舫結束了這個親吻後,平靜地把南舟被血染得濕漉漉的頭髮理齊,別在耳後,輕聲對南舟耳語:“你不是說要走嗎?”
“我不困住你了,你起來,我送你走。……我們一起走。”
他想要起身,卻因為胸口肋骨重傷,又和傷重的南舟一起跪倒在滿地的狼藉中。
江舫覺得自己這時的無能為力熟悉至極,又可笑至極。
於是他埋在南舟帶血的發間,和他擺出天鵝交頸一樣的姿勢,同時輕笑出聲。
他說話的節奏不緊張,連咬字都是又輕又柔,隱約帶著股神經質的病感:“南舟,你還醒著嗎?跟我說說話吧。”
他懷裡的人不答話,倚靠著他,呼吸漸輕。
江舫動作溫存地將他往自己懷裡送了送,卻異常凶狠地咬上了南舟的後頸。
他用盡了渾身的氣力,牙齒彷彿連通了心臟,咬得胸口都開始發熱發酸,像是野獸給自己的愛侶做上永久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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