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7章

發佈時間: 2024-07-02 09:5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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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6

江浩被捕的事,喬雨霏是三天後才知道的。

大概是天意,事發當日,她陪阮念初吃完午飯,剛離開酒店便接到了喬父打來的電話。說喬奶奶突發心肌梗塞,已下達病危通知書,在老家的醫院,要她立刻趕回。

喬雨霏訂了下午的機票,飛回白城老家。

幸運的是,手術後,喬奶奶脫離了生命危險。不幸的是,她剛回雲城,便得知了江浩涉嫌殺人未遂和危害國家安全罪,已被雲城公安收押。

無疑是個晴天霹靂。

喬雨霏難以置信。她所認識的江浩,坦誠直率,細心體貼,分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男孩,怎麼也沒法和那兩項重罪聯繫在一起。

她茫然而無措,絕望之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摯友阮念初。她打電話向阮念初求助,結巴道:「念念,你知道麼?江浩被警察抓了……說他涉嫌殺人未遂和危害國家安全。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你認識公安局的朋友對不對?你想辦法幫幫他,求你。」

說到最後,已近乎哀求了。

「……」阮念初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心裡百味陳雜,「雨霏,你聽我說。公安局沒有搞錯,江浩確實是罪有應得。」

「你在說什麼?江浩的事情你知道?」喬雨霏霎時愣住,拿電話的手指在發顫,「我不相信。我要去找他問清楚,我現在就去!」

阮念初沉聲,「你冷靜一點! 」

電話另一頭驀然死寂。

阮念初嗓音便柔和下來,輕聲:「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很複雜,我們見面說。好不好?」

良久,喬雨霏那頭才回過來一個字:「好。」

阮念初問:「你現在在哪?」

「……」喬雨霏腦子嗡嗡的,視線模糊,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家附近的商業區。街道車水馬龍,周圍行人有說有笑地從她身邊走過去,她置身繁華,卻滿心荒涼。

喬雨霏用力闔了闔眼,聲音微啞,「我在我家這邊的星巴克等你。」

「嗯。你等我。」她掛斷電話,抓起包就跑了出去。

約二十分後,兩人在星巴克見面。

喬雨霏把點好的咖啡,推到阮念初面前,看著她,盡量讓自己冷靜,「你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那麼一瞬,阮念初發現自己不敢看喬雨霏的眼睛。她垂下眸用力咬了咬唇,然後才說:「江浩是境外一個武裝犯罪集團,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他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接近我從而接近厲騰,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喬雨霏眸光驚跳了瞬,忽然笑了,自嘲道,「看來,生活有時候比電影跟小說還精彩。」

阮念初不語。

喬雨霏傾身往她湊近幾分,問:「你早就知道江浩的事了?」

「……」阮念初握咖啡杯的指,用力到骨節處泛起青白,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點頭。

喬雨霏眼睛一下紅了,看向阮念初眼神,陌生而復雜,「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不能。」阮念初出口哽咽,抬起眼,強忍著眼淚,「這件事牽涉到的東西太多,有些事連我都不知道,知道的,也不能全告訴你。」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喬雨霏苦笑,「是因為厲騰吧。」

阮念初鼻子酸得厲害,「不全是。」

「你和厲騰一分手,江浩就出事了。」喬雨霏皺眉,腦子裡隱約回想起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反應過來,「這是你們的計劃。這些事,和參與這些事的人,都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你一直在騙我?」

「不是。」阮念初眼淚終於忍不住,慌了,抓住喬雨霏放在桌上的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江浩是壞人。雨霏,你了解我,如果有第二條路,我絕對不會瞞著你。」

「……」喬雨霏別過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好片刻,才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了。」

阮念初握緊她的手,「對不起。」

喬雨霏垂眸,「沒必要說對不起。你只是選了一條你認為對的路,沒有對不起誰。」長長嘆氣,「只能說我們確實都長大了。」

小時候,她們單純天真,以為彼此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隨著年齡的增長,卻發現,人這漫長的一生走下來,從來沒有「最」,只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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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雨霏知道,阮念初是真的長大了。這個傻裡傻氣,素來腦子缺根筋的好友,找到了比個人感情更重要的東西。

阮念初看著她,認真地說:「不管怎麼長大,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喬雨霏笑,「你這不廢話麼。難道人一長大,就連朋友都不要了? 」她是凡人,傷心難過當然會有,但,這些還不足撼動她和阮念初的八年友情。

渣她的是江浩。這件事又一次證明了「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這麼多年,她的男友如過江之鯉,換了又換,真愛遙遙無期,阮念初才是從始至終陪在她身邊的那個。

阮念初的難處,喬雨霏可以想像,也可以體諒。

「你不生我氣了?」阮念初問。

「生你氣有用麼?絕交,捨不得。跟你打一架,又怕你男人找我報仇。」喬雨霏淡淡地翻了個白眼,「誰讓你找的男人是特種軍官,軍嫂那麼好當麼。」

聞言,阮念初緊繃多日的神經驟然一鬆,笑起來,「你不生氣就好。」

喬雨霏也彎了彎唇,道:「咱倆的事就算說清楚了。念初,接下來我還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阮念初點頭,「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羈押候審期間一般不允許疑犯和外面的人見面。」喬雨霏說, 「但是有些事情,我要問問江浩。我想見他一面。」

「……」阮念初沉吟數秒,道:「嗯,我幫你想辦法。但是,江浩是重犯,不保證你們能見到面。」

負責江浩這件案子的是雷蕾。雷警官向來都是秉公執法,得知江浩的女友要來探視,她一口便拒絕。

阮念初見雷蕾態度這麼堅決,不再為難,只好退而求其次,問能否請她幫喬雨霏給江浩帶一樣東西。

雷蕾同意了。

喬雨霏要帶給江浩的,是張便籤紙條。當天下午,雷蕾就把紙條交給了關押在看守所裡的江浩。

江浩用戴著手銬的雙手,展開那張字條。

紙張上的字跡,清秀而有力,能看出執筆人在寫下這聊聊數字時,是何等悲憤。寫著——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江浩看著這句話,忽然勾了勾唇。那個女人大他五歲,卻格外鍾愛八點檔愛情劇。這句台詞,集狗血和俗氣之大成。

但他卻能想像,喬雨霏寫下這十個字時內心的痛苦。

江浩看了那張字條一會兒,找雷蕾借來筆,將就提行寫了回覆。雷蕾把字條交還給等在看守所外的兩個女人。

喬雨霏展開字條,只看一眼,便笑了。隨手把紙條丟到路邊。

阮念初什麼話都沒問,挽起她,轉身走了。

看守所被遠遠留在了身後。

起風了。便籤條被風吹起來——

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保重。

*

喬雨霏和江浩的愛情故事,就這麼結束了,美好的開頭,浪漫的過程,最後是反轉到極點的結局。

當晚,阮念初陪喬雨霏去了居酒屋喝酒。

「什麼真愛,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都是古時候的事兒,現在的人想要真愛,那都只能靠做夢!」喬雨霏酒過三巡,開始醉醺醺地跟阮念初說教,「我告訴你,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都他媽是大豬蹄子,大屁眼子!」

「嗯。你說得對。」阮念初一邊附和,一邊搶下她的酒瓶,喚來服務生結賬,「這桌買單!」

真愛小鮮肉是犯罪分子,給了喬雨霏一記沉痛打擊。她清醒的時候還能強顏歡笑,酔起來,卻哭得眼妝都糊成一團。阮念初連拖帶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喬雨霏弄上出租,送回家。

折騰完,等阮念初回到軍區宿舍時,已將近晚上的十一點。

她下了出租,邊往單元樓走,邊思考喬雨霏之前說的話。江浩的背叛讓喬雨霏不再相信真愛,故而,有了那番「真愛做夢論」。

其實也不無道理。

古時候,車馬很遠,書信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現代社會,各類聊天軟件,光速秒回,成年男女逢場作戲,鮮少有人再把「愛」字掛嘴邊。

真正為愛結合的人,越來越少,將就搭伙過日子的夫妻,越來越多。

有的人稀裡糊塗扯個證,生兒育女柴米油鹽,過完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麼是真愛。

這麼一對比,阮念初忽覺自己很幸運。她的真愛,沒有讓這份生命孤獨太久,在她十九歲那年,便以一種金光閃耀的方式出場。

至於那蹉跎的七年,或許只是為了讓他們重逢時,都遇見彼此最好的樣子。

這麼想著,她走到了家門口。

門縫裡沒有光。阮念初猜測厲騰應該還在外面忙,沒多想,徑自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屋子裡黑漆漆的。

她關上門,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啪」一聲,燈卻沒有亮。

「……奇怪,」阮念初皺眉,嘀咕著,摸黑換上拖鞋往客廳裡挪,「這燈昨天都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壞了。」

這時,客廳中央冷不丁響起個聲音,淡淡道:「燈沒壞。停電而已。」

「啊!」阮念初嚇得尖叫出聲。

屋子裡緊接著又有其他聲音響起。

「哥,你嚇到咱嫂子了。」

「要你多嘴。」另一人打了先前那人一下,低斥,「誰許你出聲的。」

「……」阮念初眼睛適應了黑暗,這才依稀看見,客廳裡或站或坐,立著十來個高大人影。她伸手胡亂摸空氣,輕聲喊:「厲騰,是你麼?你在哪兒?」

話音剛落,漆黑空間便亮起了一點光。

她循著光微轉頭,看見厲騰坐在沙發上,單手舉著打火機,戴著軍帽,身上還穿著深藍色的軍服。依稀火光照亮他的臉,帽簷下五官冷峻,輪廓分明。

她轉眸看了看周圍,微訝,「何虎?石頭?趙小偉……你們也在呀。」屋子裡的其他人,竟都是獵鷹的幾個主力突擊隊員。

「是啊。」石頭表情沉重幾分, 「聽說楊隊受了傷,我們連夜從部隊趕過來。」

「幸好厲哥說楊隊身子骨硬,問題不大。真把我們嚇夠嗆。」何虎笑了下,接話,「只可惜封閉治療不讓探病,估計這次是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阮念初明白過來,心想大概是厲騰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刻意隱瞞了楊正峰的真實病情,只好跟著笑了下:「是啊。楊隊平時身體那麼好,受點傷……養養就好了。」

「就是。」何虎笑,「雖然沒見到楊隊人,但是知道不算太嚴重,我們也能放心點兒了」

阮念初點頭,半秒後想起什麼,「哦對,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泡茶。」

一個青年戰士攔住她,笑道,「嫂子別忙活。泡茶可就見外了,咱又不是外人。」

她彎唇,「自己人也得喝水。」說完就轉身走向廚房。

厲騰抬眸喊她的名字:「阮念初。」

她頓步,回轉身來,「你叫我幹什麼?」

厲騰漆黑的眼盯著她,說:「你別亂跑。」

「我沒亂跑啊。」她好笑,「你不懂事,難道要我跟你一起不懂事麼?兄弟們難得來一次,一杯茶都不給人泡。」說完就又要走。

厲騰擰眉,「我讓你站那兒別亂跑,沒聽見呢?」

「……」阮念初有點無語,也皺起眉,「你怎麼奇奇怪怪的,讓我站這兒乾嘛?裝木頭麼?」

厲騰靜幾秒,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側目,朝何虎幾人點了下頭。戰士們會意,伸手從褲兜裡掏出一模一樣的軍用打火機,「蹭」一下,打燃。

一排火光驅走黑暗,瞬間照亮了整個客廳。

「……」阮念初眸光閃了閃。

石頭伸手摀住心口,小聲:「我突然好緊張。」

何虎瞪他,「厲哥求婚又不是你求婚,你有什麼好緊張的?」

厲騰站起身,整理軍帽和衣領,然後拿起擺在桌上的一束稻花,筆直走向她。軍裝筆挺,宛如白楊。

阮念初再遲鈍,也已經猜到點什麼,微微瞪大了眼。

他停在了她身前,笑了下,「之前的求婚你不滿意,今兒重來一次。這些都是我過命的好戰友,好兄弟,他們做個見證。」

阮念初沒有說話,此時此刻,她根本說不出任何話。

下一秒,厲騰便單膝跪地,抬眸凝視她,以最莊重而低緩口吻,對她說:「阮念初,這些話我這輩子可能只會說這一次,所以你要記清了。 」

她眼前有點模糊,應了聲:「嗯。」

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我認定你就不會再改。我的心一半是國,一半是你,我這輩子一半為國活,一半為你活。阮念初,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Chapter 67

阮念初做了生命中最重要也最正確的決定。

次日,她在厲騰的陪同下回到家,把這個決定鄭重告訴給了阮父阮母。二老對厲騰本就滿意,一致認為,女兒能和這樣一個有教養,有擔當的好青年修成正果,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樁婚事,是眾望所過。阮父阮母欣然同意。

快中午時,阮母熱情地留他們吃午飯,笑盈盈道,「反正都來了,吃了飯再走。」說完一看冰箱,皺眉, 「哎喲,瞧我這爛記性,昨天忘買菜了。」

厲騰站起身,笑, 「阿姨叔叔想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不用,你歇著,我和念念去。菜市場不遠,就幾步路。」阮母臉笑成一朵花兒,「對了厲騰,你會下棋麼?」

厲騰說:「會點兒象棋。」

「那正好。」阮母轉頭看阮父,說, 「不是成天嫌劉老頭他們棋術差沒挑戰性麼?讓厲騰陪你下會兒。我和念念去買點肉和魚回來。」

阮父一聽,樂了,趕緊放下報紙擺開象棋桌。招呼厲騰,「來厲騰,咱爺倆整幾盤。」

厲騰淡笑,「行。」

阮念初便陪阮母買菜去了。

菜市場離小區大門就隔一條街,沒五分鐘就走到了。母女兩人在一堆攤位前緩慢逛著,青菜豬肉,討價還價,耳畔充斥著小販的吆喝叫賣聲。

阮母停下來選青椒和芹菜,選到一半想起什麼,問阮念初:「對了閨女,厲騰是軍人,你倆要結婚,程序是不是還挺複雜的?」

阮念初隨口道:「要給單位交一份申請結婚表,拿到介紹信之後才能去領證。」

阮母點點頭,「那你倆打算什麼時候開始走這程序?」

「再等一段時間吧。 」

「等?」阮母曲指敲阮念初的頭,小聲念叨:「這都要十一月份了,你翻年就滿二十六。以前,沒遇著合適的也就算了,現在,這麼好一對象擺你跟前,還等個什麼勁兒。」

「我的意思是厲騰最近事情多,估計得忙完這陣。」阮念初揉了揉腦袋,「您怎麼比我還急。」

阮母眼一瞪,「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你想拴牢厲騰,就一定要有結婚證。懂不懂?」

在阮母心中,自家閨女雖然條件也不差,但配厲騰,還是有點兒高攀的成分在。厲騰太出眾,不用想都知道,喜歡他的女人排長龍。戀愛不靠譜,只有法律才是最有力的約束和保障。

阮母的話,阮念初聽著也就听著。

老一輩人總喜歡把「婚姻」和「枷鎖」畫等號,她卻從始至終不敢苟同。她看來,婚姻只是一段感情的昇華,情到深處,順理成章,絕非用來「拴牢」對方的工具。

阮母見她不吭聲,微皺眉,「媽媽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呀。」阮念初懶懶地回。

「那你聽懂沒有?」

「懂你的意思。」阮念初順手拿起一個番茄,掂了掂,「但是我不認為你說得對。」

「我哪兒說錯了?」阮母正色,「丫頭我告訴你,你媽今年五十歲,過的橋比你過的路還多。你們年輕人喜歡談愛情,你愛我我愛你,但你知不知道那都是用嘴講的,空口無憑,隨時都能變。」

說完,阮母還給阮念初舉了兩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是阮母同事的女兒。姑娘跟男友戀愛五年,感情穩定,已經到談婚論嫁的階段。誰知半途遇上第三者插足,那男的向姑娘提出了分手。理由是遇到了真愛,不願耽誤姑娘的後半生。姑娘青春蹉跎備受打擊,今年已三十歲,仍孤身一人。

第二個例子,是阮念初的堂姐。堂姐和堂姐夫是父母介紹,堂姐夫是某國營企業分公司副總,條件好,個人能力出眾,婚前婚後,身邊都有不少鶯鶯燕燕。但無論堂姐夫在外面怎麼拈花惹草,最後都會回到堂姐身邊。理由是他與鶯鶯燕燕只是逢場作戲,與堂姐才是法律公證的夫妻,有家,有孩子。

「可見那張結婚證有多重要。」阮母說道,半秒後又補充,「你也別誤會,我說這些,絕對不是懷疑厲騰的為人。但是念念,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清,媽媽是怕你吃虧。」

阮念初卻道,「媽,你沒發現麼,兩相比較,你同事的女兒比堂姐幸運很多。」

「……」阮母微怔。

她又聳肩:「而且你舉的這兩個例子,永遠都不會跟我有關係。」

阮母拿這個表面上懶散隨性,內心卻無比堅定固執的女兒沒轍,無奈打趣:「是麼。你就這麼相信,你的厲騰會愛你永不變?」

阮念初笑道:「對。我相信。」

這世道,人心太雜,佑惑太多,真正純粹的愛情已經很少。但少,不代表沒有。

阮念初很確定,即使錯過多年,也會排除萬難回到她身邊的人,就注定是屬於她的。

這頓午飯吃得很愉快。

阮母做了一桌菜,有雞有魚,還蒸了阮念初最喜歡的糯米排骨。她久未嚐到阮母的手藝,食指大動,一口氣吃光兩碗大米飯,離開時,肚子撐成一個圓滾滾的小皮球,走路都累得喘氣。

厲騰一面好笑,一面又有點心疼,只好陪她沿著河邊散步,消食。

「肚子好撐……感覺跟要炸開一樣。」阮念初皺著眉嘴裡念叨,轉頭一看,邊上正好一個椅子,趕緊坐下,「不行了得休息休息。」

「讓你吃那麼多。」厲騰擰開礦泉水瓶的瓶蓋,餵到她嘴邊,語氣淡而低柔,「不知道還以為你住我那兒受虐待,沒吃飽過。」

「現在不渴。」阮念初把礦泉水推開,想了想,語氣嚴肅了些,「厲騰,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你得答應我,聽了不許生氣,也不許板著臉。」

他挑眉,「什麼事。」

阮念初有點為難,又有點認真:「你做的飯,跟我媽做的比起來,其實……算難吃。」

厲騰瞇了下眼睛,捏她臉,「什麼都不會,還敢嫌你男人做飯難吃?」

阮念初認真思考幾秒,說:「其實也不怪你,主要是我媽手藝太好。」有對比就有傷害。

他點頭,表情很淡,「下次我跟阿姨學幾招。」

「……」阮念初噗地笑出來,不可思議,「瘋了吧你。一個大首長跑去找丈母娘學做菜,傳出去也不怕別人笑你。」

厲騰漫不經心地回,「我學做菜伺候我老婆,這麼光榮的事兒,誰敢笑。」

她淺笑,伸手揪他鼻尖,「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貧。 」

他抓住她的手,親了下,「實事求是。」

阮念初臉微紅,輕輕把手抽回來,站起身,想起什麼,「對了,你今天和我爸下棋,贏他了?」

厲騰答:「輸了。」

她挑挑眉,「故意的?」

厲騰沒有吭聲。

阮念初:「我走之前忘了跟你說,我爸小氣,輸一盤棋得慪半天。我本來想請你讓著他。」

他笑,「我用你教?」

「看樣子是不用了。」她也笑,邊走邊隨口問:「你下午應該有事吧?」

厲騰:「嗯。」

阮念初心微沉,轉眸看他,「要出去?」

「那件事家裡辦就行。」厲騰答道。

她疑惑:「什麼事?」

厲騰握住她的手,笑了下,「填結婚申請表。和你一起。」

軍人結婚的程序,的確比普通人復雜一些。首先要自己向所在單位提交一份結婚申請書,逐級審批同意後,還要男女雙方都填一份結婚申請表,婚前體檢,再把申請表和體檢報告一併交與單位,拿到了介紹信,才能去民政局領證。

回到家,厲騰就拿出了兩張申請表,一張放阮念初面前,一張放自己面前,淡淡地說,「填吧。」

他開始動筆。

身邊那人盯著申請表,木呆呆的,半天沒有動作。

厲騰察覺,側頭盯著阮念初看了會兒,說:「不知道怎麼拿筆?」

「……知道。」她回過神,這才把旁邊的黑色簽字筆拿起來,攥在手上。還是半天不寫。

厲騰直接拿食指指著空格,沒什麼語氣,「這兒,寫你名字。」

「……哦。」阮念初點頭,筆尖顫抖著落在紙上,小學生寫字似的,一筆一劃寫下三個大字。

他瞧著她,又指下一個空,「填你出生年月日。」

「……哦。」她又點點頭,繼續寫,筆尖繼續顫。胸腔裡的心臟,不自覺便越跳越快。

好一陣功夫,阮念初的那份才厲騰的指導下工工整整地填完。

厲騰填自己那份只用了三分鐘不到。然後把兩份申請表收起來。

阮念初握著筆坐在椅子上,忐忐忑忑,惴惴不安,心情猶如被監考老師收了卷的學生,忽然道:「等一下!」

「……」厲騰動作頓了下,抬眸,「幹什麼。」

她清了清嗓子,有點結巴:「你把那個表還給我,我想再檢查檢查,有沒有地方填錯。」

厲騰讓她給逗笑,「當期末考試呢,還檢查。」

「我手抖,我怕自己連名字都寫錯。」阮念初紅著臉支吾。她剛才填的時候其實很緊張,心都快從

嗓子眼兒蹦出來。

厲騰掃了眼她那份兒,說:「幫你檢查了,沒錯。」

阮念初不放心,想親自驗證,於是站起來直接去搶,「我真的要再瞅瞅,還給我… …」

厲騰右手舉到一個她跳起來都夠不著的位置,瞇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瞅什麼瞅,這時候想反悔也晚了。」

「我沒想反悔……」她皺眉,「真的是怕寫錯。」說完一用力,蹦躂得更高。

誰知這一蹦,腳卻被椅子給絆了下。她整個人重心不穩,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撞進他懷裡。

厲騰順勢收攏雙臂把她抱住,貼近她,低聲說道:「填個表而已,這麼緊張?」

「這又不是普通的表。」阮念初臉發熱。這張紙一填,一交,就意味著她將從成未婚少女變成已婚婦女。又問,「你不緊張麼?」

厲騰鼻尖蹭蹭她的,「你猜。」

她往後仰了仰脖子,目光定定打量他英俊而冷靜的臉,大眼明亮,「我猜,你肯定比我還緊張。」

厲騰嗤,「胡說八道。」

「你就是很緊張。」

「沒有。」

「你……」她不依不撓,還想說話,厲騰卻已封住了她的唇。

她沒說錯,他的確很緊張,也很激動。這一刻,他已經等了整整七年,只有天曉得,他高興得快要瘋了。

*

晚上,阮念初洗完澡躺在牀上看手機,打開微信,無意識地翻看通訊錄。厲騰那個叫「0714」的微信號,依然在整個通訊名單的最後。

她點進他的頭像,進入朋友圈。

裡面空空如也,什麼內容都沒有,看上去很乾淨,也很冷冰。

「你朋友圈為什麼都不發東西?」阮念初問剛從浴室出來的厲騰。

「不想發。」厲騰應得很平淡。彎腰坐到她身邊,餵她水果。

阮念初有點無語,把手裡的頁面展示給他看,道:「你看,你的頭像是一片黑,暱稱也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數字,還一條朋友圈都不發……你那些微信好友都沒跟你提過意見麼?」

厲騰臉上沒什麼表情,「我不怎麼用微信,裡面只有兩個好友。」

她驚呆了,「……兩個好友?」

厲騰點頭:「一個是你,一個叫劉雪梅。」

「……」這次,阮念初直接驚得下巴都掉下來,「劉雪梅不是我媽那個喜歡當紅娘的朋友麼?你怎麼會有劉阿姨的微信號?」

最後一塊水果餵完了。

厲騰掀被子上牀,貼近她,從背後緊緊環住那把纖軟的腰,閉眼,嘴唇壓在她耳垂上,「不然我們怎麼相親。」

聞言,阮念初腦子霎時一懵。

他們的相親?

是了。之前一直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厲騰老家在嶂北,和她相親的時候,他調來雲城才一個多月,劉阿姨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怎麼會介紹他跟她相親?

數秒鐘的思索後,阮念初終於反應過來,翻了個身正對他,驚愕:「……之前,是你主動去找劉阿姨的?」

厲騰手指輕撫她的頰,「你和你前男友分手那天,我們就在一個餐廳吃飯。」

「……」她詫異,短短幾秒,想起那日在西餐廳裡驚鴻一瞥瞧見的熟悉身影。只是當時,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眼花。

「那天以前,我以為我們這輩子不會再見。」厲騰的唇,輕輕壓在她眉心,嗓音低而柔。

「所以你找到了劉阿姨,讓她安排你跟我相親?」她難以置信,「你怎麼跟劉阿姨說的?」

「我說,我暗戀你很多年,想追你。」她感覺到他的唇輕微開合,擦著她眉心的皮膚,癢癢的,「她就同意了。」

她皺眉,又想起什麼,「……那,那場慰問晚會之前,在解放軍藝術宮花園裡的偶遇? 」

「嗯。我故意。」厲騰承認得很坦然。

「天哪……」阮念初扶正自己的下巴,艱難開口,「終於知道什麼叫’心機深沉步步為營’了。你居然從一開始就在打我的主意。」

他城府這麼深,這麼聰明,智商簡直分分鐘把她碾壓成渣。

厲騰在她臉蛋上輕咬,低聲:「沒點兒行動,怎麼把你娶到手。」

她癟嘴,「你太可怕了。我這麼笨,以後你要是把我賣了,我說不定還傻乎乎地幫你數錢。」

他捏她下巴,「我怎麼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