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寢
裴瑯“哦”了一聲,佳期東倒西歪地站起來走了。他在原處站了半天,突然明白過來,三兩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辮子,她“啊”的一聲,回手就打:“鬆開!臭流氓!”
臭流氓笑歪了嘴,死不鬆手,興奮得眼睛都亮了,逼問她:“給我雕的?拿來,快點。”
佳期摀住眼睛,“你鬆開……弄疼我了!”
他還當佳期真哭了,連忙鬆開,沒想到佳期拔腿就跑,三兩下手腳並用翻過院牆,給他做了個鬼臉。
那時候是深秋時節。裴瑯連生辰都霸道得很,正是正月初一,佳期真耐得住性子,直到過完了臘月、過完了除夕,到了正月初一才給他。
大年節下,府裡全是親友,顧量寧拎著小孩子們四處拜年,佳期要出來一趟不容易,直到了夜裡才翻出院牆,在牆根下抖抖索索地等。
想來宮裡的規矩比將軍府大得多,裴瑯很久都沒露面,直到月上中天,都快到子夜了,才有馬蹄聲漸近。
佳期本來都快要睡著了,坐在牆角里,腦袋一點一點的,困得睜不開眼睛,一聽馬蹄聲就清醒了,怕裴瑯罵她滿地亂坐,連忙要站起來,偏偏腳麻了,衣服又厚,難免笨手笨腳,愣是沒能起來。
裴瑯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盯了一會坐在牆角里的小姑娘,見她凍得臉通紅嘴發紫,可憐巴巴地捏著腳踝不敢說話,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伸出一只手來,“雕的東西呢?給我。”
佳期裹得像只粽子,在身上東摸摸西摸摸,又說:“你扭頭。”
裴瑯紅了一下耳朵,扭過頭去,她解了大棉襖去摸裡面的衣服,愣是找不到,急得滿頭汗。裴瑯問:“到底有沒有?沒有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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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說:“有的,有的。你等一會。”
她翻回去找。表姐妹們在她房裡打牌,十分熱鬧,都問她:“小佳期,你出去胡鬧什麼?長京不是塞外,想去打野兔子,可是不成。”
佳期急得火燒火燎,陪著笑找玉雕的東西,最後也沒找到,出了一身汗,想來想去沒辦法,硬著頭皮出去,費力地翻牆,氣喘吁籲,“找不到了……我、我請你喝酒吧……”
裴瑯沒搭話。她這才看見,他手裡捏著那塊白玉雕,大概是她剛才就掉在地上了。
玉雕很粗糙,她雕壞了很多塊,才有一塊勉強能用,上頭是一顆月亮、一座山和一壇酒,並五個字,“不堪盈手贈”。
他捻著那塊玉牌站著,大約夜裡光線暗,看不清什麼,只看得清雕工拙劣,他一言不發,皺著眉頭。
佳期一下子臉紅了。在地上磨了磨腳尖,蚊子哼哼似的,“算了,你還給我吧,還是請你喝酒好些……哎,你怎麼走了?”
裴瑯已經翻身上馬,一夾馬肚子,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本王聽話,這就還寢夢佳期了。”
佳期在夢裡都被逗笑了。當時的顧佳期也笑了一會,再翻回牆裡去,卻沒了玩鬧的心思。
顧量殷沒有回長京過年,顧量寧正在打點御賜的東西,遣人給他送到襄平關。佳期說:“姑姑,我也想去。”
顧量寧道:“說什麼呢?不行。”
佳期說:“爹爹去年也沒有回來。我兩年沒見過爹爹了。”
顧量寧經不住她軟磨硬泡,左右只是到襄平關,並不出關到北境,並沒有什麼危險,於是叫人看緊“皮猴子”,把她發了出去。
那些御賜的東西無甚尋常,只是些金錁子、流蘇墜,圖個吉祥,但也是這些東西,後來成了顧量殷的一樁罪狀——因為他們的車子被劫,東西四散,正是“大不敬”。
佳期跟山匪打了一架,被家人按住,就在襄平關等顧量殷。顧量殷三天后到了,掰過她的臉看了看,笑道:“蠻族的姑娘在臉上刺青,你這裡也刺一道,就看不出來了。”
佳期破涕為笑,顧量殷帶她去吃東西。
顧量殷在襄平關陪她過年,佳期很高興,正逢年節下,各部都有將士來拜會,佳期跟這些叔叔伯伯鬧騰慣了,把著肉乾喝著酒吹牛,正巧又有人敲門,她蹦蹦跳跳地去開門。門一拉開,外面風雪裹著一個高個青年,穿著黑甲,挎著長刀。
——竟然是裴瑯。
裴瑯也愣了,顯然也不知道佳期在這裡,一時沒有說話,眼睛盯著她臉上的傷——厚厚的一片淤青,從額角到眼下,看著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