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扶她出來。」
李嬸趕緊回屋去,沒一會兒,她就攙著徐檀兮出來了。
徐檀兮穿著連帽的黑色大衣,頭髮鬆鬆垮垮地隨意扎在後面,因為高燒,額頭和兩鬢的碎發微微汗濕,唇色偏白。
她對程及微微點頭:「麻煩你了,程先生。」
程先生見過女人無數,有美在皮相的,也有美在骨相的,徐檀兮不大一樣,她氣質清雅、雲淡風輕,像國畫大師只用黑白水墨勾勒出來的書香仕女,美不在皮囊與骨相,在一言一行裡。
程及想起了流霜閣裡那位清雋溫潤的溫先生。
「沒事兒。」程及下車,幫女士開車門,「不用這麼客氣,都是鎮友。」
李鎮友扶著徐鎮友上了程鎮友的車。
從祥雲鎮到縣醫院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到那的時候,徐檀兮已經有點意識模糊了。
急診室的醫生給她測了生命體征:「心率和脈搏都偏低。」是個年輕的男醫生,病人有點意識不清,他詢問「病人家屬」李銀娥女士,「病人最近有沒有動過大手術?」
李銀娥也是一愣:「沒聽她說過啊。」李銀娥說,「我是她房東。」
急診醫生用醫用的瞳孔筆照了照病人的瞳孔,轉頭吩咐科室護士:「先給她做個血檢。」
徐檀兮的確不久前做過外傷手術,身體抵抗力偏弱,比一般人更難退燒,而且有肺炎癥狀,打了退燒針之後還需住院。
李銀娥在急診室陪徐檀兮,程及去辦住院手續,要了間獨立的病房,都安排好後,已經到深夜了。
徐檀兮沒醒,在輸液,怕吵著她,李銀娥說話悄咪咪的:「小程,今天麻煩你了。」
程及平日裡穿得潮,又長了一張壞男人的臉,一笑,有點風流痞相:「不用客氣,大家都是鎮友。」
花橋街上,除了戎黎最有名的就數程及了,戎黎是因為臉招人,程及不一樣了,他是因為花名在外。
十裡八村的長輩們最喜歡用程及去教育家中未出嫁的閨女了:閨女啊,找對象的時候眼睛千萬要擦亮了,窮點醜點沒關係,只要不像街尾那個紋身的。
也不怪長輩們拿他當反面教材,的確是程及換了一波又一波的女伴。
不過李銀娥女士對浪子有點改觀了,臉上笑嘻嘻:「呵呵,鎮友啊。」李銀娥拿出閑聊的語態來,先摸摸底,「程鎮友覺得我們徐鎮友怎麼樣?」
程鎮友:「……」
看來戎鎮友已經失去房東太太的民心了。
程鎮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微笑:「李鎮友說笑了。」
李鎮友也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微笑:「呵呵。」
請讓我們忘記尷尬,說點正事。
「鎮友你晚上還回鎮裡不?」
程鎮友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多了:「得回,家裡還有客人。」
女客人吧。
哎,錯付了。
李鎮友心想,回頭得跟小徐說說,找對象的時候眼睛千萬要擦亮了,窮點醜點沒關係,別像紋身的和送快遞的就行。不過,程鎮友的人品李鎮友還是信賴的,至少他樂於助人。
李鎮友對樂於助人的程鎮友說:「那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兒就行,」
「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李銀娥囑咐他:「車開慢點,千萬要小心。」
程及應了聲,留下號碼走了。病房在四樓,他在電梯口碰到了戎黎,有點詫異:「你什麼時候到的?」
戎黎從電梯裡出來,室外的夜間溫度在五度以下,他連厚外套也沒穿一件,一個白T一件衛衣。
「剛剛到的。」
還以為他不來了呢。
程及也急著走了,跟他聊上幾句:「你自己開的車?」這麼晚了也沒客運。
戎黎神不在這,回得不走心:「不是。」
他在路上隨便抓了個開摩托車的。
開摩托車的當然不肯送他,所以他掏出了刀。
「她嚴不嚴重?」他語氣有點淡,很平靜,喜怒不形於色,眼裡無波無瀾,眼皮一搭,有幾分厭世的頹廢感。
「高燒引起的肺炎,不過燒已經退了。」程及報了個病房號,見戎黎不動,「你不去看看她?」
戎黎說:「你少管我的事。」
果然,塑料之間只適合談錢。
「我才懶得管你。」程及按了下樓的電梯按鈕,「我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戎黎神情有點懶,帶著幾分倦意:「要車費嗎?」
程及理直氣壯:「當然。」
戎黎眉梢輕抬,眼角的淚痣給他那副看似的乖巧的皮囊加了幾分隨心所欲的野性:「那你可以滾了。」
也不知道之前是誰一句話沒說就轉了七個零。
電梯門開了,程及進了電梯,正兒八經地說了一句:「戎黎,我覺得你可以跟徐檀兮試試。」
其實已經很明顯了,戎黎一直在破例。
戎黎也進了電梯,目不斜視,一副不想跟「陌生人」搭腔的神情。
「你去哪?」程及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要跟我回去?」
戎黎:「抽煙。」
程及瞥了一眼電梯上的倒影。
也怪不得十裡八村的女孩子們很迷戎黎,是真挺反差的,長這麼乖,眼裡四大皆空,但就是往那一站,又欲又野。
程及離開之後,李銀娥在病房打了一會兒的盹,就租了熱水壺打水去了。病房裡只有徐檀兮,她還在睡,戎黎在門口站了半晌才進去。
她穿著藍白色的病號服,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躺著,安靜又羸弱。
戎黎抬起手,鬼使神差地,想碰碰她皺著的眉,手指落下,壓在她眉間,輕輕撫了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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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頭鬆開了。
李銀娥打水回來的時候,戎黎已經走了,病房裡一切如初,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凌晨兩點。
在病房守夜的李銀娥已經睡著了,身上蓋的毯子掉到了地上,她翻了個身,沒醒,抱著自己往沙發裡縮了縮。
醫院走廊的燈有點暗,冬天的晚上很陰冷,過道裡十分安靜,確實有點教人毛骨悚然。
突然,有詭異的聲音。
「喵。」
「喵。」
「……」
一聲接一聲,叫聲輕細。
值夜班的護士路過,停下來:「我好像聽到了貓叫聲,你聽到了沒?」
同伴說:「聽到了,聲音好像是從樓梯那邊傳過來的。」
可是醫院裡怎麼會有貓呢?兩個護士有點發怵,躡手躡腳地往樓梯間走,兩人屏住呼吸,小心地推開門——
樓梯間裡貓的影子也沒有。
「應該是有人惡作劇吧。」
兩人沒管,繼續巡查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