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發佈時間: 2024-06-30 16: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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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唐其琛番外一

「趙哥, 十箱啤酒全放角落了,您點點數?」姜霖兩袖捲到手肘處, 大冬天的, 額上熱出薄薄一層汗。

「甭了,信你。」叫趙哥的男人正在算賬,頭也不抬:「老劉, 給結工資。」

搬了一下午貨,八十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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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霖點了兩遍才擱錢包裡, 剛鬆氣, 室友小昭的電話就打來了。

「你在哪呢?」

「趙哥這, 剛搬完貨。」姜霖邊說邊往外走, 迎面一陣風, 凍得她縮了縮肩膀。

「外灘這邊來嗎?六個小時,四百。」小昭說:「我這邊還沒完,趕不過去了。」

姜霖爽口答應:「來!」

講完電話, 她背起包就去擠公交。

從提籃橋到外灘有四站,這個點車不多,很快就到了。按著酒吧名字找過去, 是個好地盤,立於江邊,風光卓卓。

進去大廳,一水兒都是穿著短旗袍的漂亮姑娘,裙襬開叉隱隱露出大腿,蹬著細高跟如履平地, 個個都是豔而不俗的尤物。

「一人負責一個包間,客人叫酒水了,必須馬上送進去,可別出錯,聽到沒?」

五六個年輕女孩兒先後答應,模樣兒稚嫩,互看幾眼,才膽怯的去領班那兒領制服。姜霖分到的那間在走廊最裡面,厚重地毯踩在腳下,像不真實的綿軟雲團。

包間的門是半敞的,裡頭放的是一首年代稍遠的粵語歌。

姜霖往門口一站,就聽到一把揚笑的男聲,沉穩厚重,像是空曠幽山裡突然驚起的一道撞鐘。

他嘴角噙著笑,指間夾著撲克牌,說:「對圈兒,要嗎?」

寬窄的門縫裡,一眼入目,是一個男人的側臉。

明暗光影在他的高挺鼻樑上一波三折,像深湖漣漪,一剎而已,攪的人眼睛不清不醒。

這是姜霖第一次遇見唐其琛。

唐其琛今晚氣勢如虹,牌局順風順水。傅西平連著輸了三個打火機,嘖了聲:「服氣,運氣壓不住你。」

唐其琛笑,「還來麼?」

「收吧。」傅西平手一招,邊上的人便幫他們撤了牌局。

唐其琛靠著椅子,姿態慵懶,搭在椅背上的手指伸出大半截,膚白修長,頗有女相。他與傅西平閒聊,神情輕鬆,偶爾笑笑。

姜霖觀察了好一陣,後來,他笑,她也跟著嘴角微揚。

「開瓶酒。」傅西平頭也沒擰,提聲下令。

姜霖望出了神,喊第二遍才反應,急忙進來。

「怎麼回事兒啊?」傅西平微抬下巴,不悅的邊說邊回頭,這一眼瞧的,微微皺眉,很快恢復如常。

「喲,新來的?」

姜霖笑臉相對,「不好意思老闆,耽擱了。」

傅西平是這個圈子裡有名的公子哥,紈袴慣了,見著美人兒總愛調侃兩句:「你怎麼知道,我是老闆?」

姜霖說:「當老闆的人都穿西裝,我看您穿得最好看。」

原本一直看手機的唐其琛,在聽到這句話後,不動聲色的望過來。

姜霖察覺了,亦對上目光,兩人淺淺交匯,半秒,唐其琛便挪開了。

傅西平心思細,什麼都不再說,這晚上,他從姜霖手上買了三瓶紅酒,加起來五位數,大有為誰捧場的意味。

姜霖兼職的時間到了,她換好衣服出來時,正巧碰見傅西平這群公子哥。

攜帶女伴,醉意微醺,略為揚高的笑談聲,他們的身影融在霓虹光影裡,像是不真實的另個世界。

傅西平早瞧見了姜霖,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唐其琛,發現他的目光恰巧從那姑娘身上收回。

傅西平推開身上膩歪的女人,忽的丟過車鑰匙,痞笑著說:

「其琛,今晚你當司機啊。」

已經凌晨,地鐵停運,這裡太難打車,錯過好幾輛滿客的出租。姜霖在寒風裡,身影嬌瘦,地上的影子跟著樹枝一塊搖。

最後,她等來了一輛主動停靠的「出租車」。

傅西平坐在大路虎裡,隔著車窗衝她吹了聲兒口哨:「妹妹,要車嗎?」

姜霖的雙手放在嘴邊哈氣,只露出一雙黑漆圓潤的大眼睛。她沒有拒絕,因為她看到了開車的人,是唐其琛。

這是姜霖這輩子坐過的最貴的出租。

很久以後,唐其琛問她:「第一次就敢坐我的車,不怕吃虧嗎?」

姜霖說:「第一眼,我就覺得你是好人。」

後來,傅西平半道下車,走之前,特意回頭對她說:「下回再見啊。」

少了個油腔滑嘴,車裡的氣氛直轉而下。

唐其琛是個少話的主,一路筆直向前,開了十分鐘後,才沉聲問:「你去哪?」

姜霖捏捏手指,報了自己的學校名。

唐其琛前方路口調頭,全程未再多說話,半小時後,他將車停穩在校門口。

「謝謝。」姜霖伸過手,三張鈔票遞了過來。

唐其琛終於有所反應,側過臉,目光淡淡。

姜霖咧嘴,笑得明晃晃:「付你車費呀。」

說起來,如果非要追溯個源頭根源,故事就是從唐其琛接過三張車錢開始的。

接了錢的第二天,姜霖在上專業課的時候,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

「我在昨晚下車的地方。」

半句話,沒說意圖,但姜霖直覺,他在等她。

唐其琛今天穿了件淺杏色的大衣,這個顏色很挑人,他皮膚生得白,一根菸夾在指間,低頭點火的一瞬,火光在他的鼻樑上打出影子。姜霖遠遠走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不是很和適宜的,讓她想起了古墓派。

唐其琛每次來接她,不去吃飯,也不去哪兒玩,就載著人,滿城市的瞎轉。姜霖跟他聊天,頭次拘謹,二次忐忑,三次習以為常。

唐其琛是個煙火氣很淡的男人,他很有錢,因為這一個月,姜霖數了數,他換了三輛不一樣的車。他也有品,比如說吃飯,那便真真正正的找個館子吃,比如說,你陪我轉轉,就真的圍著上海開車溜躂。

從不踰矩,從不生是非。

他是高幹公子哥兒,皮囊養眼,靈魂也矜貴。

姜霖非常非常喜歡他。

室友小昭有次問:「唸唸,你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姜霖悅色,給了個俏皮的笑。

小昭性子直,問:「到底談了沒有啊?」

姜霖笑容漸收,別過頭悶悶道:「不算吧。」

「那他平常接你出去幹嗎?」小昭眉頭更深了,倏地起身,「你們不會是,不會是……」

姜霖也嚴肅:「瞎說什麼呢!」

小昭微微鬆氣,靜了幾秒,還是決定開誠布公的告訴她:「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嗎?」

「有皇宮要繼承的皇太子?」姜霖玩笑。

小昭擠出四個字:「唐明財團。」

姜霖無神無色,哦了一聲。

小昭恨鐵不成鋼,「哦什麼哦啊,我可警告你啊,別把自己給搭進去了。他們可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套路可深了,什麼樣的女人都能玩得團團轉。」

姜霖平靜打斷:「既然什麼樣的女人都能要到手,那他為什麼要來找我呢?」

小昭被問住。

也對,姜霖雖然好看,但也沒到傾國傾城的程度。她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就覺得古怪,煩躁揚聲:「你愛聽不聽,身心俱損你就哭去吧!」

姜霖沒哭,因為她把話聽進去了。逮著一次機會,趁唐其琛心情蠻好的時候,問:「我該叫你什麼?」

唐其琛今天搞定一筆大訂單,愉悅寫在眼裡,笑著說:「你想怎麼叫,叫就是了。」

姜霖直接問:「我能叫你其琛嗎?」

唐其琛表情一凝,態度依舊溫和,淡聲道:「不禮貌。我比你大七歲。」

姜霖撿著漏洞,「那你把我當什麼?」

唐其琛目光深深,瞧著她。像是越變越濃的夜色,打上了寒霜。

姜霖笑了,「當妹妹嗎?」

他不說話。

「還是當情人啊?」姜霖語氣輕鬆,「像傅西平身邊一週一換的女伴一樣嗎?那我還挺好運的,你一個月沒換我。」

「不許這樣說。」唐其琛蹙眉,聲音凌厲了些。

這份凌厲,相比他一直以來的溫潤形象,無疑像是一把劍,狠狠劈在了姜霖心尖。

「所以,我連當情人的資格也沒有,對嗎?」姜霖情緒不受控,態度銳化,但還是鬼使神差地留了時間給他解釋。

唐其琛一句話都沒有,靜極了。

姜霖莫名委屈,其實回想一下,他真的沒有做過任何璦昧舉止,紳士,體面,可越是這樣,就越讓人心裡沒底。

姜霖像只小豹子,往他那雙細膩的羊皮皮鞋上狠狠踩了一腳——

「渣男被雷劈!」

唐其琛一愣,姑娘的身影已經跑遠了。

他站在原地,想到那句氣沖沖的渣男,沒忍住,彎嘴笑了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傅西平也瞧出了異樣。

「最近沒看見你帶那丫頭出來晃蕩啊?」

唐其琛陷在皮椅裡,翹著二郎腿,正在看報表,不咸不淡的嗯了聲。

「玩膩了?」

「我沒玩。」

「喲喲喲,不會吧,認真的?」

「沒認真。」

傅西平也不覺得稀奇,忽說:「也不是很像吧,眉眼倒有點意思。」

唐其琛放下文件,不輕不重悶響,平聲:「出去。」

傅西平樂了:「多少年沒見過你發脾氣,今天是我榮幸!」走之前,他擰頭笑眯眯的遞話:「晚上老地方啊。」

唐其琛四個月前回滬,唐家歡天喜地,長孫嫡子終於收心,這麼厚的家底勢力,總得要他接班。看著風光,知道他私事的人不多,傅西平是唯一一個。

這男人,做事殺伐果斷,做,便做到極致,讓人沒處挑刺兒。

就一點不好,太長情。

晚九點,外灘的江邊酒吧,傅西平的地盤。

熟人剛聚齊,牌局還沒散開,出了個小插曲。

這場子高級,包間得提前預定,臨時來肯定沒地兒了。傅西平恰巧碰見幾個商業合作夥伴,有來有往的,晾著人也不是。於是把人給安排到了這邊。

傅西平的專屬包間是這裡最大的,湧了六七個人進來也不嫌擠。

唐家在上海是號角色,見唐其琛也在,個個受寵若驚,挨著打招呼。唐其琛生疏有禮,客客氣氣的寒暄兩句,便坐去了角落。大寫的低調。

都知唐公子的個性,沒人敢上前叨擾。

傅西平人五人六,喜歡熱鬧也玩得開,酒吧經理深知這一屋兩位太歲爺鎮場,頗有自作聰明的討好之意。送上了一份大禮。

嗨了兩首歌,幹了幾杯酒,就有一足球隊的美女們走了進來。個個腰肢纖細,長腿白花,裹胸裙搖曳生姿。

各種香水味塞滿空氣,惹得角落裡一直看手機的唐其琛不悅皺眉。

經理點頭哈腰,「傅小爺,但凡您看得上的,儘管留下,咱們這姑娘能喝能唱,白的紅的五顏六色的,隨便喝。」

傅西平被哄得舒坦,沒回頭,目光沉在酒杯裡,豪邁道:「成啊,各位先挑!」

他也就這麼客氣一說,明白人都清楚,誰才是這裡的爺——哪敢啊。

偏偏裡頭有個外省的地產老闆,生面孔,典型暴發戶的大肚腩挺著,酒量不行,看樣子酒品也不咋地,他還真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往門邊上一指:

「這、這個妹妹我、我喜歡……」

說罷,他搖搖晃晃的走過去。

傅西平順著看過去,這一看,差點沒叫出聲。

天!怎麼是她?!

唐其琛也被聲音擾著了,心煩的抬起頭,瞬間也愣住。

姜霖冷著臉站在隊伍裡,已經被那富商捉住了手臂。

「嘿嘿嘿,長得真,真好看,像個明星。」富商喝多了,來了勁兒:「叫那個什麼,神仙姐姐哈哈哈!」

姜霖今兒個真是倒霉透頂,信了領班的邪,說一個公主拉肚子,沒法兒過來,讓她幫忙湊個數,給她一百塊。

「你就站在最門邊,不會選到你的,放心放心啊。」

領班說,精品全往中間堆,姜霖後來一看,個個像從韓國回來的,精緻得不像真人。看在一百塊的份上,姜霖答應了。

這下可好,真出了幺蛾子。

從踏進包間,一眼看見唐其琛的那刻,她就知道,完蛋了。

富商力道大,姜霖一個踉蹌沒穩住,被他拖出了隊伍。

「哎。哎!」她慌張的看經理,「我不是的,我是被叫來……」

「有沒有規矩!」經理不敢得罪傅西平,急忙呵斥:「讓你幹嘛就干嘛!」訓完了,轉過頭對著大夥兒又賠笑臉:「傅小爺,丫頭年輕不懂事兒,您別介。」

「沒事沒事。」富商搶了話頭,豪氣道:「我就喜歡訓烈馬。」

姜霖真急了,去掰這人的手。這動作惹怒了經理和富商,剛要發作——

「她是我要的。」

唐其琛走了過來,清清淡淡的站在了姜霖身邊。

這富商不是本地人,不識身份,還以為是哪兒冒出砸場子的,兩眼金星,滿嘴酒氣衝著唐其琛直嚷嚷:「你誰啊!懂不懂先來後到啊。」

傅西平那聲我操你媽還沒罵出口,就看到唐其琛慢條斯理拎起了桌上的一隻空酒瓶,然後照著富商的頭頂狠狠砸了下去。

酒瓶四裂,痛叫連連。

唐其琛卸了溫潤,不動聲色的狠厲最為致命。

「在我這兒,沒有先來後到,只有我要,或者不要。」

傅西平一記目光暗示,助理遞上一個白色托盤,唐其琛揀起裡面的濕熱手巾,把沾在手背上的幾滴酒水給擦拭乾淨。

擦完了,他平靜對傅西平說:「讓他滾。」

然後丟了手巾,推著一言不發的姜霖走到了外面。

冬夜風大,兩人站在會所門口,唐其琛摸煙點火,幾下都沒打燃。他不點了,將煙塞回煙盒,淡聲問:「你讀著上海最好的大學,就是為了來這工作?」

姜霖別過頭:「我討我的生活,我問心無愧。」

唐其琛:「工資多少?」

姜霖說:「一百。」

聽著這個數字,唐其琛手一抖,忽的一笑,「所以你躲著不見我,是因為我沒給你開工資?」

姜霖不說話,杏眼瞪他。

她站的位置,正好陷在燈影霓虹中,明明亮亮,夜色做陪襯,頗有舊時港台女星的風情美感。

唐其琛看了幾秒,稍稍分心。

姜霖趁機想走,擦肩時,突然被他抓住手腕。

女孩兒掙。

男人握得更緊。

姜霖莫名委屈,動作更厲害,漸漸變成了扭打。軟拳頭賞在唐其琛胸口,無聲的發洩。

打夠了,姜霖頹然的停下,垂著小腦瓜子,喪氣極了。

唐其琛就在這時開了口,第一聲,叫的便是她小名兒:「唸唸。」

姜霖愣了愣。

就聽他說:「對不起。」

她抬起頭,撞進男人深邃沉穩的桃花眼。

「上次我說的那話,你誤會了。」

那是姜霖質問他,一句氣話,問,是否連當情人的資格她都沒有。

唐其琛回的是,不許這樣說。

當時姜霖氣的,還罵他,渣男被雷劈。

「那樣的話不好聽,不該由女孩兒來說。」唐其琛停了片刻,淡聲:「我也不會被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