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嗔推門進去。
柏正聽到開門聲, 頭也不回吼道:“不是讓你不準進來嗎?”
喻嗔被他吼得一愣。
“我這就出去。”
聽見少女的聲音, 他連忙轉頭:“喻嗔?”
喻嗔點頭,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暴躁, 還以為有什麽事不讓進。
柏正見她要走,陰森森道:“你敢走試試!”
喻嗔站在門邊, 知道他沒什麽毛病, 只是日常暴躁, 關上門走過去。
老徐心裡搖頭, 頗為好笑。徐家主子都一個樣,眼裡除了女人,別無其他。既深情, 又可憐。
老徐是真的害怕柏少和前主人一個下場。
“我來看看你,你好些了嗎?”
柏正想想自己這一天的窩囊, 面上卻道:“沒事。”
喻嗔見他有力氣吼人, 想來真的只是脫力而已,她松了口氣。
柏正怎麽也沒想過她會過來,他彎唇:“你逃課來看我?”
喻嗔說:“下課了。”
在柏正心中,那也是逃課了。
他心裡高興得要死, 立刻問出一直讓他輾轉反側的問題:“你昨天說喜歡我,沒騙我吧?”
喻嗔愣住。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你別亂說啊。
柏正觀她懵懂的神情, 冷笑一聲:“今天就不認了?”
喻嗔凝噎,她忍不住想笑。
“我沒說過。”
柏正咬牙:“所以你哄著老子好玩兒呢?”
他高興了一宿, 又患失患失了一個白天。像個智障一樣, 揣摩她昨天的每一個動作, 說出的每個字。
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忐忑。
但由於喻嗔隻說了句“害怕失去他”,讓他越來越摸不準,會不會是他太渴望她的感情了,以至於自欺欺人?
那個擁抱,按照喻嗔這姑娘有恩必報的xin格,難不成也是安慰?
喻嗔看他明明失落,卻故作凶狠的模樣,實在心軟。
“我沒有說過。”但沒有關系,她現在可以說,她低頭,俯身湊近他耳邊,輕輕說,“柏正,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秋天的夜色溫柔。
夜風透過窗簾吹進來,電視裡咿咿呀呀聲早已聽不清。
少女氣息溫柔,拂在耳邊。
這個夜晚,對於柏正來說,比夢境還美好。
柏正心臟都快跳瘋了,他沒法動,努力壓下揚起的唇角:“什麽叫好像,什麽叫有點?會不會說話啊你。”
對於喻嗔來說,說出這些話,已經是極限,她自然不會再順著他說。
柏正偏頭,她離他很近,燒得他呼吸都燙起來了。
喻嗔第一次看見,他眼中的光那麽亮。
彷彿辛苦活了那麽久,就是為了迎接此刻的希望。她的害羞反而淺了,心裡有幾分泛酸。
柏正覺得現在的氛圍很適合做些什麽,但是他現在差不多就是半個廢人。
他看著少女嬌嫩嫩的臉頰,饞得慌,舔舔唇,剛想開口唆使哄騙喻嗔。
身後恐怖氛圍的音樂一瞬響起,電視裡女主角一聲尖叫。
喻嗔愣了好幾秒,大著膽子回頭看去。
恐怖片裡,醫院陰森長廊,一個女鬼的臉死死貼著電視機,沒有眼瞳只有眼白,看著她的方向,彷彿下一刻就要爬出來。
喻嗔從未給人說過,她怕鬼。
小時候在小鎮上,父母經常不在身邊,牆上晃動的影子就像婆娑鬼影。
尖叫聲被她壓在喉嚨裡,她轉過頭看著柏正,強作鎮定,小臉卻白了白。
柏正揚眉,問她 :“怕鬼?”
喻嗔:“不、不怕。”
柏正心中好笑,揚聲道:“徐學民,進來把電視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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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推開,徐學民進來,把電視機關閉。老徐也不看他們兩個一眼,又迅速出去了。
聽不見陰森恐怖的聲音,喻嗔總算放松了許多。
“既然你沒事,我要回家了。”
這個醫院離喻嗔家不遠,她跟著走讀生蒙混出來,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陪我一晚上好不好,我保證不對你做什麽。”柏正想了她一天,結果不好容易把人盼來,這才多久,她又要走?天知道下次再見面是什麽時候。
喻嗔搖搖頭:“不行。”
沒得商量?
柏正看她一眼,語調緩慢:“聽說坐電梯下去,醫院的燈一滅,電梯靜止不動,四周漆黑,如果你抬起頭,就會看到,電梯上面,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你。好,你走吧。”
喻嗔:“……”
她惱得想打這個混帳,但她xin格沒那麽容易屈服。喻嗔開門,禮貌地向徐學民請求道:“徐叔,您可以讓一個人和我一起下樓嗎?我有一點兒害怕。”
徐學民朝裡面看一眼。
柏正似笑非笑。
徐學民秒懂,面癱臉:“抱歉喻小姐,恐怕暫時空不出人手,他們現在都有事。”
“那您能陪我下去一趟嗎?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
“我老了,最近腿腳不便,小姐就別為難老徐了。”
喻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回頭看一眼柏正,柏正直勾勾看著她。
喻嗔咬牙,一個人走了出去。
柏正挑眉,還真有膽子自己走?門口到電梯的距離,恰好有一條長廊,vip病房本就閑置,少有人煙,看上去空寂極了。
他到底不放心,不忍嚇她,剛想讓徐學民去送送她。
結果下一刻,門猛然被人推開。
少女跑回來,一頭扎進他懷裡,她小聲嗚咽道:“柏正,走廊太可怕了。”
柏正靠在牀頭,看著懷裡的小腦袋,心疼又好笑。
“不怕,我在這裡。真有什麽,讓它們先吃掉我。”
猝不及防看了鬼片,又腦補了柏正講話內容,喻嗔如今無論如何也不敢再一個人走回去。
柏正放軟語氣哄她:“你看看我現在,手都動不了,真沒法對你做什麽。你同意的話,我讓老徐再搬張牀進來。我只是太久沒有和你待在一起,你乖一點,多陪我一會兒,就當看護病人,好不好?”
喻嗔嚇壞了,出去一趟,剛剛的勇氣蕩然無存。她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點點頭。
徐學民沒一會兒就讓人搬了張牀進來。
柏正叮囑被子必須用新的,徐學民辦事效率沒得說,很快換好。他欲言又止,看一眼柏正,神情奇怪了一秒,但到底什麽都沒說。
折騰這麽一通,天幕已經暗下去。
喻嗔不好意思抱著他,只能用被子裹住自己,變成小小一團。
她近在咫尺,柏正心柔軟下來。
“我小時候也怕鬼。”他說道,“那時候忘了是五歲還是六歲,老是被關在閣樓上,閣樓很暗,燈只能從外面控制開關。傭人有時候會記得開燈,有時候會忘。我瘋狂尖叫,砸門,希望他們放我出去。”
被子動了動,少女露出一顆小腦袋,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柏正彎起唇。
“他們嫌我吵,沒有給我開燈。閣樓裡有光影照進來,我以為是鬼影子,拿起棍棒打它們。後來我看什麽都覺得恐怖,老柏知道了,就告訴我一句話。”
“他說,遇鬼,則與之鬥,鬥不過,頂多與它一樣。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的,但我確實鎮定下來,那天以後,再也沒有怕過鬼。”
喻嗔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她看著柏正眼裡的笑意,不忍去想他童年到底是怎麽度過的,輕聲問:“你很崇敬柏總嗎?”
柏正沒否認。
他隻問她:“現在還怕不怕了?”
喻嗔搖搖頭:“不怕。”其實他在身邊,她什麽都不必害怕。
柏正確實很規矩,什麽都沒做。
但他眼神讓喻嗔受不了,她說:“你能不能轉過去,別看我。”
柏正說:“你連喜歡我都說了,我看看你怎麽了,我知道你心裡高興,不用說反話。”
“柏正!”
“我在。”
喻嗔好後悔,早知道她就不說那話了,誰心裡高興了?一個活人帶著幾分癡戀病態的目光在旁邊,喻嗔以為自己睡不著,結果半夜下雨之前,她已經香香睡著了。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柏正在她心裡,早已經意味著安全感。
柏正一分鍾都不想睡,就這樣看著她。
然而不睡,就會面臨一個問題。
他臉色沉了沉,忍住想上廁所的欲望。
憋了許久,他清楚不可能真憋一夜,柏正想想門外的老徐,再看看少女嫩生生的臉蛋兒。
柏正下了決定:“喻嗔,醒醒。”
喻嗔迷迷糊糊,被人叫醒,眼神朦朧地對上少年的黑瞳。
他說:“我想去衛生間,動不了,你扶我一下。”
“哦,好的。”她下意識應了一聲,去扶柏正。
少年沉甸甸的,她輕輕悶哼一聲,努力支撐起他的體重。
這種重壓,讓喻嗔瞌睡醒了大半,她反應過來:“我去叫徐叔。”
“不要他,就你。”
喻嗔說:“不要那你就忍著。”
柏正低眸,看著她的臉頰,很平靜地說:“忍著就忍著。”
喻嗔覺得他瘋了。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柏正漫不經心道:“我為什麽動不了,為什麽像個癱子,連上廁所都要人扶,都是因為有個小沒良心的,去救偽君子。”
“好吧。”喻嗔妥協,“你別說了。”
兩個人來到衛生間,柏正壓抑住語氣裡的興奮,催促她:“給我脫褲子。”
“?”喻嗔瞪大眼睛看著他。
柏正回看她:“你別看就是了。”
喻嗔實在忍不住:“你還要臉嗎?”
她高聲喊:“徐叔!”
門外打瞌睡的徐學民聽見了,眼觀鼻,鼻觀心。
徐學民這個人,絕對是歷代主人最忠誠最合格的下屬。
哪怕主人說,徐學民,放火。徐學民也只會利索拿出打火機。
他如果會阻止主人,就不會有柏正錯誤的出生。
因此只要柏正不喊他,他絕對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