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林雪嶺,魏嬈沒想到自己會遇到一位神仙似的人物。
天青色的錦袍勾勒出對方頎長挺拔的身形,如雪地中拔地而起的青柏修竹,其鬢發如墨,其眉目俊逸,白皙的膚色在明妹的春光下呈現美玉般的潤澤。
久居京城的魏嬈見過不少俊美公子,可論容貌與氣度,再沒有人能越過眼前這位,當真是溫潤如玉。
短暫的驚豔過後,魏嬈忽然注意到了此人的態度變化。
她剛轉過來的時候,男人的臉上明明帶著溫和的笑意,等他的視線在她臉上過了一遍,那笑容便消失了,眼神也刻意回避起來,清冷中似乎帶著幾分嫌棄?
魏嬈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自詡正經的官夫人、大家閨秀們嫌棄挑剔她是常事,年輕的公子哥兒們沒有嫌棄她的,大膽輕浮者盯著她看個不停,膽小守禮的也只是收回視線,不會給她擺臭臉,對面這個真是奇怪,想守禮避嫌魏嬈可以理解,冷臉嫌棄是什麽意思?
不滿被她一個女子搶了獵物?
笑話,剛剛她都要走了,是他眼拙,巴巴地喊她“小公子”。
瞥眼地上只剩最後幾口氣的野豬,魏嬈淡淡道:“先前不知此豬有主,故而出手,多有冒犯,如今物歸原主,公子自取便是。”
解釋過後,魏嬈又想走了。
對陸濯而言,進山狩獵只是興之所起,一只野豬算什麽東西,可那女人一副不屑與他爭的施舍語氣,彷彿在諷刺他氣量狹隘。
“山中野獸皆乃無主之物,能者得之,此豬是你所獵,自然歸你,於我談不上冒犯。”陸濯公允地道,言罷不再理會魏嬈,從背囊裡取出繩索,自去捆綁第二頭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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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嬈見了,便也沒有繼續客氣,徑自收拾第一頭。
這麽大一頭野豬帶回去,表哥表妹們必然輸得心服口服,外祖母也要笑得合不攏嘴。
魏嬈射中的這只野豬估摸能有兩百斤,魏嬈便是修習了內家心法也扛不動這樣的重物,好在她準備齊全,箭囊裡除了箭,還裝了兩根可伸縮的鐵杆,完全拉開長達三尺,每個杆頭都能裝上一個可拆卸的輪子。
魏嬈一一取出這些東西,蹲在地上組裝完畢,正要將野豬側著弄到由兩根鐵杆組成的簡易拉車上,一道熟悉的洪亮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了過來:“四姑娘?”
魏嬈不用抬頭也知道,是戚二爺戚仲愷。
與此同時,魏嬈也想起為何會覺得那人的聲音熟悉了,他就是早上與戚仲愷同行之人。
“原來是二爺在此狩獵。”魏嬈拍拍手,站起來先跟戚仲愷寒暄。
戚仲愷便是魏嬈熟悉的那種會被她的美貌傾倒的俗人之一,然則,有的男人會對美人生出佔有之心,做什麽都抱著能得到美人的目的,滿腦都是牀笫之間不堪入目的畫面,有的男人雖然也喜歡看美人,卻只想照顧憐惜美人,不求什麽回報。
戚仲愷是後者。
彷彿沒看見陸濯也在,戚仲愷直接跑到了魏嬈面前,驚喜道:“幸好我之前見過四姑娘穿男裝,不然剛剛真的要認不出來了。”
魏嬈笑笑,主動解釋道:“閑莊就在附近,我們幾個表兄妹進山狩獵,碰巧遇到那位公子攆著兩只野豬過來,我冒冒失失地搶先射了一只,不知二爺是否願意割愛?”
戚仲愷朗聲大笑:“一只野豬,什麽割愛不割愛的,四姑娘若喜歡,兩只我都送你。”
魏嬈客氣道:“一只足矣。”
戚仲愷瞧見她帶來的鐵杆,好奇地拿起來瞧了瞧,猜到這是專門用來打獵承載獵物的,戚仲愷讚歎道:“四姑娘心靈手巧,戚某實在佩服。”
魏嬈解釋道:“我只想偷偷懶,提了一個主意,這玩意是李公公找工匠琢磨出來的。”
戚仲愷馬屁沒拍對,也不在意,將鐵杆小車放到地上,他一擼袖子,主動幫魏嬈將咽氣的野豬搬到了小車上。輪子上有製動機關,處於製動模式,突然承載了這麽大的一只野豬,小車只是晃了晃,並沒有馬上滾下去。
“這豬太重了,我送姑娘下山吧?”戚仲愷熱情地道。
魏嬈笑道:“不必麻煩,我自己來吧。”怕戚仲愷堅持,魏嬈朝陸濯那邊瞥了一眼,示意戚仲愷去幫他的好友,那人長得挺拔高大,體形卻似文人公子,哪裡做得來搬扛野豬的事。
領悟了她的意思的戚仲愷,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他臉龐都紅了,樹枝上的積雪差點被他的笑聲震下來。
綁好野豬的陸濯站起來,皺眉看向這邊。
戚仲愷一手捂著笑得發疼的肚子,一手指著陸濯道:“守城,四姑娘擔心你扛不動野豬,偷偷提醒我去幫你,哈哈哈,你需要幫嗎?需要的話說一聲,我一手拎豬,一手扶你下山。”
陸濯面無表情,淡淡掃眼魏嬈,一手拎起野豬背上的繩子,朝來時之路走去。
他看起來是那麽的輕松,彷彿手裡提著的不是兩百多斤的野豬,而是一只輕飄飄的水桶。
最讓魏嬈目瞪口呆的是,他拎只野豬,居然也拎出了仙人隱入山林的翩然豐姿。
戚仲愷見她目光緊隨陸濯的背影,笑著介紹道:“四姑娘,這位就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爺,陸濯陸守城,才從邊關回來,所以你沒見過他。還有,你別看他長得像個探花郎,真上了戰場那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與魔頭唯一的區別,也就是那張臉了。”
魏嬈再次驚詫。
這位就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爺?
英國公府啊,周家的女人名聲有多不好,英國公府的男人們就有多受人敬重,據魏嬈所知,陸家前面幾代的男人,壽終正寢的寥寥無幾,幾乎都死在了戰場上,遠的不提,陸濯的父親、二叔、三叔都戰死了,僅存的四叔也斷了一條腿,只能坐在輪椅上出行。
陸濯祖父那一輩,也是死了幾個堂祖父,如今僅剩老國公在世。
這樣忠心報國的將族世家,魏嬈心裡也是敬佩的。
先帝在位後期與元嘉帝登基的這二十余年,本朝能享受太平盛世,靠的全是當年陸家男兒率領千千萬萬的邊關將士陸續用死換來的那場慘勝,徹底震懾了草原上的勁敵。
不過,敬佩歸敬佩,方才陸濯對她的態度,都有些失禮了。
一陣腳步聲從後面響起,竟是戚仲愷的笑聲太大,把霍玦兄妹、周慧珠吸引了過來。
魏嬈引薦了彼此。
既然有霍玦幫美人拖運野豬,戚仲愷告辭一聲,去追陸濯了。
他一追上來,陸濯便將野豬丟給了他。
戚仲愷並不知道陸濯與魏嬈之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只笑著與陸濯閑聊:“剛剛那就是早上咱們在城門前遇見的承安伯府的四姑娘,怎麽樣,夠美吧?男裝都這麽漂亮了,換成女裝,更是天仙下凡。”
陸濯已經根據兩人的談話猜到了。
魏嬈其人,容貌確實出眾,可一官家閨秀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家中,竟換作男裝打扮溜到山上狩獵,爬樹跳樹熟練無比,一看就是久不守規矩的。周家女子汙名在外,她身為半個周家女,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分明是不自重。
“非禮勿言。”陸濯表明態度,不欲討論魏家女的美醜。
戚仲愷嘿了一聲:“假正經,我就不信真有男人不愛美人。”
陸濯笑而不語。
他也愛美,但禮法在先。
山腳之下,魏嬈四人在清點彼此的獵物了。
魏嬈獵了一只野豬、一只狐狸,乃當之無愧的第一。
周慧珠、霍琳獵了幾只山雀,數量上很漂亮。
霍玦分心三個妹妹,只獵了一只兔子,成了公認的最後一名。
“嬈姐姐,你想讓表哥做什麽?”周慧珠起哄道。
魏嬈看向霍玦。
霍玦笑道:“願賭服輸,表妹盡管吩咐。”
魏嬈已經從長輩們的談話中知曉霍玦、霍琳會在京城逗留半年左右了,巧得很,她的確有用得上霍玦幫忙的地方。
距離傍晚還早,四人慢慢悠悠地騎馬往回走,魏嬈選擇與霍玦並肩,如實道:“不瞞表哥,我這些年攢了一筆銀子,放在家裡壓箱底只能白白積灰,就想著拿出來盤個鋪面做生意,以錢生錢。可我沒做過生意,不知道該開什麽鋪子合適,我這點小錢,不好意思去問姨父,表哥幫我參謀參謀吧。”
承安伯府沒什麽家底,但魏嬈有一位坐擁千畝良田的外祖母,一位嫁給晉地首富的姨母,以及一位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二爹”,各種紅包、壓歲錢收多了,魏嬈又從不亂花錢,攢著攢著竟然攢下了兩千多兩的家底。
其中一千兩魏嬈去年冬天買了地,還剩一千兩,魏嬈就想做點生意。
雞蛋嘛,不能全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霍玦看眼前面兩個妹妹,低聲問魏嬈:“你有多少本金?”
魏嬈笑了笑,朝表哥豎起一根漂亮的手指頭。
霍玦:“一千?”
一萬太多,一百又太少。
魏嬈點頭。
霍玦心中有了數,目視前方,沉銀片刻,霍玦給出了他的建議:“我們霍家做的是茶葉、綢緞生意,這兩樣需要走南闖北尋找最合適的貨源,表妹自己不便走動,可能也不了解選貨看貨,便是請人幫忙也容易被底下人糊弄,不如做樣你能徹底把控的生意。”
“開家酒樓,如何?”霍玦偏頭,看著魏嬈分析起來:“京城權貴富商雲集,不愁客源,表妹只需請幾位廚藝精湛的大廚,多研製一些其他酒樓少見的菜色,只要做出來的東西好吃,時間一長,自然生意興隆。”
魏嬈回憶了一番京城現有的幾家大酒樓,愁上眉梢:“表哥說的容易,我去哪裡找能符合這種要求的大廚?況且京城的酒樓太多了,競爭太大,我的酒樓便是開起來,也難出彩。”
霍玦笑道:“我這幾年跟著父親去過不少地方,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菜,等我嘗遍京城的幾家酒樓,再派人去各地給表妹物色當地名廚,保證送表妹幾道京城達官貴人鮮少品嘗過的特色招牌菜。”
魏嬈大喜:“這樣就太好了,表哥去嘗菜的時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要做酒樓生意,魏嬈也有的是東西要學呢,那些大酒樓正是她偷師的好去處。
廚藝偷不來,可以研究酒樓經營的技巧,集各家所長。
霍玦頓了頓,問她:“表妹在伯府,也可以隨意出門?”
魏嬈笑了,當然可以,祖母早被她說服了,只要她有正當的理由,祖母便不會阻攔。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魏嬈在京城有祖母撐腰,在郊外有外祖母寵愛,坐擁兩個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