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蝴蝶曾經是鎮上青*樓的紅牌,最曉得如何吃喝玩樂,她自然不肯將那些銀子拿去給宋老二讀書,只顧得自己享受。
因此,她幾乎跟宋家所有人都撕破了臉。
可是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她獨自攥著那一大筆對於普通人來說可以享受一輩子的錢,不到兩個月,就花得一乾二淨。
沒錢之後,她只好當掉了自己買的一些貴重物品,想要從賭場翻本,結果輸紅了眼,沒到半個月就輸得身無分文了。
白蝴蝶依然想要翻本,於是就開始回家偷錢,偷完了宋老三的錢不說,還把宋家其他幾房的錢給偷了。
甚至,她還打過那枚玉佩的主意,可惜那枚玉佩被宋老三藏了起來。
宋老三覺得這孩子命苦,還指著這枚玉佩能夠讓孩子以後可以跟親生父親相認呢。
白蝴蝶偷無可偷之後,本來想去鎮上借高利貸,然後去賭場翻本,然而就在這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剛剛被宋老三從窯子里贖回來的那幾夜,本來也存了以後和宋老三好好過日子的心思,倒是和他有過幾天夫妻之實。
這會兒懷孕了,白蝴蝶倒是升起了幾分微妙的情緒,不想去鎮上借高利貸了,就怕到時候又賭輸了,生不起孩子。
十月懷胎后,白蝴蝶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哥哥十分健康,但是弟弟的身體很弱,出生的時候像是一隻小貓兒一樣,彷彿隨時都會夭折。
白蝴蝶找算命先生給兩個孩子算了算,算命先生說哥哥以後會因為一場意外而眼盲,弟弟以後就會感染傳屍症。
傳屍症就是肺癆,在這個時代,肺癆是絕症。
這個算命先生很有些本事,算起卦來十卦九靈,在這十里八鄉很有名氣。
白蝴蝶一聽這話,頓時覺得這個家呆不下去了,於是她剛出了月子就去鎮上的當鋪借了高利貸,打算去賭場最後賭上一把,等贏了錢,就馬上跑路。
哪知道,白蝴蝶在去了賭場之後,最開始的幾天一直在輸,後來總算是僥倖贏了一把。
她在贏錢之後,深思熟慮了幾天,不僅沒有把之前欠的高利貸還掉,反倒是拿著這些錢逃跑了。
那些放高利貸的人找不到白蝴蝶,只好來找宋老三,宋老三被巨大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
白蝴蝶偷了親戚的那麼多錢都還沒有還清,此時高利貸又來催債,宋老三怕房子被燒了沒地方住,到時候三個可憐的孩子會夭折,於是就很努力地開始賺錢,打算先把欠高利貸的利息每個月都還上一些,自然也就顧不上欠親戚的那些錢了,這導致宋老三和宋家的其他親戚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可宋老三毫無辦法,他一個男人又當爹又當娘地要照顧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還要去還那一筆高利貸巨債,實在是顧不上去還親戚的那些錢了。
十多年後,宋老三積勞成疾,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
後來,二兒子宋墨之真的出意外,瞎了一雙眼睛;而三兒子宋鴻之在一次落水之後,也真的得了肺癆,這個家裡的日子,便愈發難過了。
這個家是一個充滿了苦難與絕望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上輩子的那一段機緣,一切都不會發生改變。
可正是那一場直上青雲的機緣,讓他因此丟掉了xin命。
如今重活一次,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再重蹈覆轍。
眼下,自己的實力實在太過弱小,只能示敵以弱,上次王家給他的六十兩銀子,還剩下不少,倒是可以先拿來應急,還一部分錢給當鋪。
至於之後么?當然是等待王氏家族的那位嫡系小少爺了。
當年,白蝴蝶找了阿彪當鋪借高利貸,這家當鋪放貸多、放貸快,可是當鋪的主人卻是窮凶極惡之人,追債的時候簡直是無所不用及其。
這些年,宋家三房真是飽受困擾,那間破房子曾經被掀掉了屋頂、體弱多病的三弟被他們綁起來扔到了河裡、宋老三有好幾次被打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不讓這間當鋪倒了,真是難解他心頭之恨。
正想著,宋明之就看到一個頭戴紅花的紫衣少年,騎著一匹駿馬在街上疾馳而過,手中的馬鞭不停地落下,抽打在旁邊的路人身上。
「閃開,你們這群踐民!擋著小爺我的去路了!小爺還趕著回去吃晌飯呢!」少年一臉戾氣。
「什麼人吶?怎麼能這麼隨意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把我兒子抽傷了,你必須得賠錢!」
「騎馬騎這麼快也不怕從馬上掉下來摔死!」
……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叫罵聲。
那少年騎著馬折返回來,冷笑了一聲:「小爺我抽你們又怎麼了?就你們這幫踐民也敢有脾氣?說你們是踐民,還真是抬舉你們了,把你們賣了,連我騎著的這匹駿馬的價錢都比不上呢!」
「你!你敢不敢報上名來?」有人氣得渾身發抖。
「王雄!有本事你就上縣太爺那兒告我去,你看縣太爺是幫你還是幫我!」少年有恃無恐地說道。
「喂!抽了人就想這麼走了嗎?」那人氣得臉都脹紅了。
「原來你是想要錢啊,」王雄勾了勾唇角,解下了腰間的荷包,在裡面翻找了一會兒,終於在一堆銀子裡面找出了一個銅板,然後居高臨下地扔到了地上,「你們這些踐民也就只配得上這一枚銅錢了,撿起來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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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又一揚鞭子,飛奔而去。
人群里炸開了鍋,罵聲更加激烈了。
很多被抽傷的百姓們見王雄那麼囂張,都知道這種人他們惹不起,只能一邊罵一邊自認倒霉。
其中一人被鞭子抽傷之後,剛好倒在了宋明之身邊,宋明之便將他給扶了起來。
那人穿著一身上好的綢緞衣服,望著王雄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還能走路嗎?」宋明之問道。
剛才,王雄的鞭子落下的時候剛好抽在了對方的大腿上,這個小霸王力氣不小,在對方的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對方試探著向前走了一步,然後苦笑了一聲。
「我送你去醫館吧。」宋明之說道。
「那就有勞了。」對方朝他拱了拱手,客氣地說道。
宋明之扶著他走遠了之後,這才問道:「剛才街上有許多百姓罵他,你為何不罵?」
「我想著,大抵是我罵不起的人,罵有何用?」男人又是一聲苦笑。
「罵的確是沒有用,可忍氣吞聲也不像是你的作風,」宋明之的唇邊擒著一抹帶著深意的笑,「陸掌柜,你說呢?」
「你認識我?」陸掌柜問完之後,倒也不覺得意外,他的當鋪在鎮上鼎鼎有名,認識他的人自然很多。
「認識,」宋明之頷首,「而且了解。」
「哦?」這麼一說,陸掌柜倒是來了一些興緻,「你我乃是第一次打交道,你哪敢說對我了解?」
「阿彪當鋪。」
陸掌柜愣了一下,然後擺了擺手:「不過是些生意上的事情罷了。」
「你說是便是吧,」宋明之點到為止,有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也,但他明白就可以了,「王雄是滄州王氏家族的嫡孫,將會在鎮上小住一段時間,免不了橫行霸道。」
陸掌柜有些詫異,面前的少年,明明是荊釵素衣,可為何能對一個剛來的大人物的底細了解的那麼清楚?
而且剛才他又提到了阿彪當鋪的事,似乎話里還頗有深意,好像知道當年那一樁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恩怨似地。
這不可能吧?
可少年若是不知道這段往事,為何能說得這麼篤定呢?就連當鋪里的夥計們,也覺得他和阿彪當鋪,只有一些生意上的小摩擦,算不得什麼大事。
那仇恨藏在他心中,已經過了很多年。
陸掌柜越看越覺得宋明之不簡單,頓時對他重視了起來,開始用深沉的眼光打量著他。
他這些年在商場上沉浮,也算是練就了一些氣度,尋常人若是被他這樣盯著,免不了一陣不自然,可宋明之卻是神色如常,彷彿不受半點影響,這就讓他更加詫異了。
這少年郎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陸某可有幸能結交一二?」陸掌柜趕緊鄭重地問道。
「宋明之。」
「原來是宋公子,失敬失敬,」陸掌柜微微一笑,「宋公子剛才說的話,似乎頗有深意啊。」
「陸掌柜是明白人,那我便直說了,」宋明之沉銀了一會兒,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陸掌柜覺得如何?此計若是能成功,既能替你出一口惡氣,又能讓阿彪當鋪從此消失,可謂是一箭雙鵰。」
「可這對你有什麼好處?」陸掌柜不解地問道,「你何必為我獻計?」
「能結識陸掌柜,那便算是好處了。」宋明之微微拱手。
都說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他自然是不會將自己和阿彪當鋪的恩怨說出來的。
「可我也不能讓你吃虧。你的提議很妙,若是能夠事成,我一定會將所得的利潤分你一成。」
陸掌柜看似面色如常,心底卻是掀起了一層波瀾,這少年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城府,將來只怕會走到比他更遠的地方。
更何況,他與阿彪當鋪有深仇大恨,若是能讓阿彪當鋪的掌柜從此流落街頭,分他這一成的利潤又算什麼呢?
而且,若是能夠在他貧寒的時候與他結交上,日後他若有大成就,說不定他陸掌柜將來還有求得到他的地方呢。
宋明之聞言,很自然地接受了,只覺得這陸掌柜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宋明之心下大安,接下來,就只剩下等待了。
誰也不會將這件事情聯想到他身上,這是一招極為高明的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