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跪在地上收拾的秋霜眼尖,發現了李佑,撲通跪在地上高聲呼道:
“奴婢見過皇上!”
裏間的皇貴妃聞言,飛速收起凌厲的面色,抽出袖中一方帕子一擦眼角,眼中立馬蒙上一層水霧。
她扭着身子從裏間轉出來,朝着李佑盈盈下拜: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你要爲臣妾做主啊!就是這個踐婢要害臣妾和皇兒,適才還想當衆行刺臣妾。若不是留月忠心護主,臣妾只怕此刻已經命喪黃泉了!”
李佑咳咳兩聲,跨出一大步,扶起皇貴妃關切道:
“那愛妃可有傷到?”
皇貴妃低着頭搖了搖:
“臣妾不曾受傷,只是可惜了留月。”
李佑不放心,拉着她左右上下的又瞧了一遍,果見她毫髮無損才放心道:
“愛妃可查出是誰?”
皇貴妃道:
“她臨死前自稱是李氏餘孽。還說,是忠妃指使她這麼做的。”
李佑瞳孔一震,大驚道:
“愛妃不可胡說。”
皇貴妃一把抓住李佑的雙臂,哭泣道:
“皇上,她一個李氏餘孽,若不是得了忠妃的相助,是怎麼混到延禧宮來的?又是怎麼躲過此前的搜查的?皇上,您不能不管,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李佑面露難色,猶豫不決。
“這……這……這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啊?她……她……”
皇貴妃後退一步,見李佑有意要包庇忠妃,面露悽婉一咬牙:
“皇上,皇兒如今落得這般下場,皇上難道還要包庇那個踐人嗎?如今臣妾的大哥被流放充軍,父親中毒昏迷不醒,臣妾無依無靠,忠妃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害臣妾。之前,她還在臣妾宮中裝作李氏的鬼魂嚇臣妾,如今竟還下毒!說不定,臣妾之前小產,也是她下的毒!
皇上,您不要被她矇蔽了?”
李佑支支吾吾道:
“可她是四妃之一啊。寧國公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如何下得了手啊?愛妃,或許是那李氏餘孽死前胡亂攀咬的呢??”
“皇上您這說的什麼話?”
“你讓朕再想想,想想。”
皇貴妃見李佑任她如何撒嬌裝柔弱,都不肯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一擦臉上的淚水,言語之間也變得有些生硬起來。
“忠妃的事情皇上要再想想,那江貴人呢?”
李佑猛地一擡頭,問道:
“江貴人又怎麼了?”
“皇上,江貴人房中搜出了毒物,她又在西苑說了那樣的話,難道也算了?”
“愛妃,這回倒真是你冤枉她了。朕剛從重華宮過來,她也中毒了,此刻正昏迷不醒呢。”
皇貴妃聞言也吃了一驚,問道:
“那可查出是何人乾的了嘛?”
李佑搖搖頭,將渺影居的事情從頭說了一遍,才道:
“她屋子裏的人朕都已經抓了。愛妃放心,只要審出結果,朕必定第一時間告知你。她今日鬼門關前走一遭,若不是朕剛好在,只怕此刻已經暴斃了。”
皇貴妃一咬牙,恨聲道:
“忠妃這個踐人,必定是痛恨江貴人得皇上寵愛,又痛恨她當初救了臣妾和四皇子,這才設下這般毒計。皇上,她毒害皇子,謀害宮妃,理應處以極刑以正視聽!”
李佑揉了揉疼痛的眉心,哎喲哎喲喊了幾聲,
“愛妃,朕頭疼胸口發悶。這些事情,你讓朕再好好想想,等內廷司審訊結果出來,再議。”
說着,一擡手扶上福臨的手臂出門去了。
等李佑一走,冷月從一旁的簾子後轉出來,扶着皇貴妃道:
“娘娘,皇上擺明了不願意處置忠妃。怎麼辦?”
皇貴妃面上凌厲,殺意澎湃。
“他不殺,那就本宮自己殺!寧靈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爬到本宮頭上作威作福,本宮叫她看看死字是怎麼寫的!”
冷月一抿殷紅的雙脣,興奮道:
“娘娘,昨夜和碧兒一起當班的,和她一屋子的奴婢,都還押在偏殿等候發落。”
“全都杖斃!”
李佑出了延禧宮走過轉角,在牆腳下駐足。
紅牆內傳來陣陣杖擊聲和淒厲的慘叫聲,宛如人間煉獄。
他厭惡地看了一眼延禧宮,這座富麗堂皇的華美宮殿和她的主人一樣,在瑰麗的夜色中卻處處透露着陰森和恐怖。
……
“……佑兒!閉上眼睛,不要看!聽話!宛兒!幫他!”
李佑耳邊又響起母親臨終的哭喊。
沈氏被兩個內侍用脊杖死死壓在長條凳上,黑亮的眼睛透過層層疊疊的人影,衝着最角落裏的李佑,說了她短暫人生的最後一句話。
角落裏,宮嬤嬤抱住拼命掙扎的李佑,捂着他的嘴,跪在層層疊疊的宮女內侍身後。
一旁的小宮女宛柔哭着伸出稚嫩的小手,擋在了李佑的眼睛上。
漫天的鵝毛大雪飄落下來,蓋在所有人的頭頂和肩背上,縱使又凍又懼仍不敢移動絲毫,漸漸都成了白雪雕塑。
“……五十七、五十八……六十三……七十一……”
延禧宮正殿裏,當年的鄭皇后高坐在鳳椅上,優雅地喝着香茶。身旁是董皇貴妃和一衆嬪妃。
殿裏燃着上好的絲絨炭,暖意洋洋。
起先,殿前還能聽到幾聲壓抑的慘叫,漸漸的就只剩下板子打在肉上頓頓的聲音,內侍唱數的高亢的喊聲,還有宛柔壓抑的哭聲。
“一百九十九……兩百!”
終於板子的聲音停了下來,有內侍踢踏往前,跪在門口高聲道:
“皇后娘娘,兩百杖刑已打完。”
“啊!”
鄭皇后打着哈欠,擼着懷裏的波斯貓,慵懶道:
“這個踐婢,今日差點踩死本宮的貓兒。本宮的東西她都敢踩!今日是貓,明日就不知道是什麼了!你說是不是啊,董皇貴妃?”
董皇貴妃殷紅的嘴脣不屑地笑了笑,低頭喝着茶。
鄭皇后呵呵了兩聲,環視一圈鴉雀無聲的殿內外,
“罷了,誰叫本宮仁慈呢!區區二百杖,便宜她了。都散了吧,這麼冷的天,回去記得都喝上一碗薑茶,別凍着了!”
內侍衝着殿前高喊:
“都散了吧。”
黑壓壓的宮女內侍不敢發出一絲響聲,默默地跪着退出延禧宮。宛柔鬆開小手,李佑已經癱軟到宮嬤嬤的懷裏不省人事了!
沈氏擡出延禧宮時已經嚥了氣。
當日她不過在御花園趕了一下那只刨土的波斯貓,就給她換來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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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她是誰,鄭皇后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個御花園裏刨土潑花肥的宮女,能被用來震懾一下寵冠後宮的太子生母–董皇貴妃,這已經是她此生能發揮的最大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