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妥三思
謝遠琮見紀初苓閉了眼,當她是累極了,便由她去睡不再擾她。
過了很久,紀初苓仍能感覺到謝遠琮就守在牀邊,一直都沒有離開。
但因神經緊繃了太久,身子又突來月事,她也確實有些支撐不了那親爬而至的困意。
迷迷糊糊中,她腦中閃過前世的一些畫面。
當年儘管她不願,可她的意願與皇上的意願相比,並沒有半點分量。
且在皇帝的意願面前,甯表哥雖也慍怒,又是那般的身份,眼見也是無能為力。
至於寧家。
就連衛國公府都未替她真的去力爭什麼,安國公府又怎會為她去抗逆皇帝?
再之後的那回秋獵,皇帝特意往衛國公府送了旨意,要她同去。她想躲,但此事不是她想躲便能躲得了的。
秋獵期間她終日悽惶。但沒想近結束時,她竟收到了甯表哥的偷偷相邀。
那是她當時最為開心的一刻。
她還想著,若甯表哥打算帶著她私逃,她也敢一起。
只不過終究是她多想了。甯表哥只是偷約了她相見一面罷了。她記得當時兩人避開旁人眼目,甯方軼同她訴說無奈,說他情入深髓不欲割捨,也說他真的束手無策。
見甯方軼一直未提,終是她鼓了勇氣,問他可敢帶她私逃。
可最後卻只換來他的沉默不言。
當時她雖因此受挫,可尚存希翼。直到最後不幸遇上狼群。
她心中最後的那點期望伴著她最後一口氣都盡數消散了。
直到紀初苓徹底睡熟了,謝遠琮還是坐在牀邊,視線挪也不挪,就跟看不夠似地。
見她在熟睡中漸漸擰了眉,一副難受的模樣,當她是因為疼的緣故,思索了片刻,將手伸入被中。
掌心覆在她小腹上替她輕緩揉搓。
最後見她眉頭一點點重新舒展開了,才柔和了眉眼。
只是一想到康和帝,謝遠琮臉上又顯露出了肅殺顏色。
若按前世時日來算,當還是約兩年後的事情。許久未再納妃的皇帝前世忽然欲將紀初苓收入宮中。
此意一出,激起千層浪。他得知之時也是震驚難平。且帝意已決,又再加之各方牽扯,此事也變得愈發複雜。
儘管艱難不易,可他從頭至尾從未放棄過替她費心謀想。他絕不會令她入宮侍君,只因她不願。
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只能暗中替她周旋。眼看此事或將可成,最後先得知的卻是她身死的消息。
謝遠琮盯著紀初苓熟睡的面容想,無論如何,這回他不會再弄丟她了。
……
紀初苓一覺睡醒之後,感覺已好上很多。
特別睡夢中覺得腹間似乎溫溫熱熱的,特別舒服。
最後在天色徹底暗下之前,紀初苓也回到了自個的院房。
許是因為白日剛睡過,晚間她毫無困意,坐窗臺邊望著跳躍的燭火出神。由於白天之事,勾動她許多回憶,難免就不停地多想了。
紀初苓正在那胡亂思想著,回憶中的其中一人,祖父竟忽然過來了。
剛至翠瓊山,這幾日祖父都甚為忙碌,紀初苓也沒想到祖父今日會有空過來,忙起身去給祖父倒茶。
壺一入手,才發現水冷茶渣了,便要喚秋露去備熱的來。倉忙慌急之間,袖子一帶翻了兩個茶盞,碎了一地的殘片,直叫她愣怔了半晌。
紀老爺子見狀趕緊來將她拉走了,問她可有傷著,又問她怎會心不在焉的,甚是關懷。
紀初苓看著祖父關切憂心的神情,方覺他似乎同回憶中的祖父有著些微不同,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頓了頓後,她只搖搖頭,笑著說自己迷糊了。
最後喊了下人來將碎片收拾了,又沏上了茶,祖孫倆才重新坐下。
祖父說似乎見她整日悶著,也不走動,怕她在這待著不慣,所以一尋空就過來看看她這是怎麼了。
紀初苓沒想到祖父忙忙碌碌中還記掛了如此小事,有些驚訝。若說今日之前,她倒是不悶的,反而挺閒適。
她道自己並無不慣,還給祖父看了她摘種的幾盆花草。紀老爺子這才放心了。
說著又聊到了大房。一提起那邊祖父的臉就沉了。也是,好好的兩樁喜事,結果變成了這樣。再說賈氏失了孩子,她鬧上一鬧,自是得大伯去處理的。這個祖父也不好插手太多。
祖父在她這一坐許久,轉眼燈燭也矮了個。
紀初苓心裡懸了件事,在談聊中提起放下數次,最後還是在心裡默歎口氣,直到祖父離開也沒說出口。
同祖父說她今日見過皇上,實則也無甚用。若最後並未有什麼,反倒顯得她多想。
如若真有什麼……前世,祖父最初雖隱晦異議了兩回,後來在聖意之下,他的態度也已然默許了。
此時再問,也不見得就是一份希翼。有些事捅明瞭不見得比遮著要好。
除去此事之外,總歸祖父一直都待她不薄。他一生信念忠於皇室,聖意在他這裡本就如同天令。且前世皇帝此舉亦有試探在其中,祖父幾番抉擇之下,終是難以違抗,不再言否。
祖父如此態度,起初她也意外怨懟過,之後許是放開許是心冷,反倒不那麼在意了。
只因她明白祖父並未想過去靠她謀取什麼富貴權勢。
只是她的份量,並沒有重到可以讓祖父為了她一人,而帶著整個紀家去觸動聖鱗罷了。
且入了宮,好歹也是妃位,若得榮寵還能保一世貴華。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要著她這份“聖眷”。
如若去怨恨,她必將始終被禁錮在此事與過往所有的偏寵之間,掙扎無度,除了徒添自己心累,並無他用。
所以她不怨他,只是失望罷了。
……
如同為了印證紀初苓心底的擔憂一樣,她所顧慮之事,最終還是提前發生了。
只不過這事發生在過了兩日的朝堂之上,而她遠在自己的院中,暫時還不知道罷了。
康和帝這日如往常那樣議完了政事,將退朝之際,忽然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
道不日前偶遇過紀家二女,見其品行淑良,慧敏婉柔。帝心甚悅,所以有意待其及笄之後納入後宮。
此言一出,一群正等著退朝的官員頓時就震驚地邁不動步了。
皇帝打算往後宮填人,這事就如同在平靜的湖中投了塊石頭,還是一塊巨石。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水浪。
要知自從宜妃娘娘走後,這宮裡頭可再沒有往裡添過新人了。
眾人瞬間皆齊刷刷地往衛國公那兒看去,神情各異,心思不一。一個個都活絡了起來。
有羡慕的,自然也有歎息的。再說了,這類事情最說不準。誰知此“偶遇”是否真的偶遇。
雖有細心的發覺衛國公的臉上並無喜色。
但不少人心裡想著,這紀大人裝大半輩子忠君恪守,大多時候清高成那副樣子,果然這年紀到了,也將要開始不安分了呢。
還打算把最疼愛的二孫女送至龍榻上,這下得可是血本啊。
也不知衛國公府謀算的是哪派,再者說,皇帝身子正當康健,再誕個皇子也無不可。
這紀老頭心腸軟硬尚且不去管,但既然隔那麼久後,皇帝重新動了這方面的心思,也就是說他們的機會也來了。
堂下暗中皆蠢蠢欲動起來。
此前皇上無心,他們即便想要往宮裡頭送人,也不敢觸怒聖顏。眼下只要這個口子重新一開,他們往後再將自家戚女往裡頭謀送謀送,也就有的是可能。
有擅觀帝王顏色的,此時已在撿了好聽的往皇帝耳中送了。
太子也很詫異,父子君臣一場,他瞭解父皇的一貫行事。不知他突然要納妃,是否還在打了什麼其他主意。所以只在一旁靜觀其變。
但父皇他一向強硬狠厲,想來既已決定納個女子入宮,輕易難以更改。
紀二姑娘那樣年歲便要入宮,將來日子不見得多好,也是可憐了。
榮王則未將此事放於心上,納個妃而已,有什麼呢?不過那女子似乎還未及笄吧。這不說做皇帝好呢。等他將來坐上那位子,他可要同他每個歲差的嬪妃都湊一個。
唯二皇子,似乎對皇帝與朝臣作何反應都不感興趣。聽了先是驚訝了下,後便默不作聲地遠遠斜了眼去看向隊中列站的那位謝大人。
只見他微垂眉目,一臉淡然無波之狀,似乎丁點不在意此事。
彷彿跟沒聽見一樣。
二皇子一雙小目看了兩眼,後又緩緩將視線給收了回來。
朝上眾人雖各有計較,不過都是發生在瞬息之間。
皇帝此言落下後並未過多久,只夠在眾人腸肚中走完一圈的時間,卻見兩列之中,同時有二人雙雙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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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異口同聲。
“陛下三思。”
“此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