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二日,春杏如約來到薛家,要跟葉芽他們一起去鎮子。
見她微嘟著嘴不太情願的樣子,葉芽偷笑,「是不是不想帶虎子一起去啊?」
春杏馬上狠狠瞪了一眼立在薛樹跟前朝她擠眉弄眼的弟弟,氣惱地喊了聲「跟屁蟲」,走到哪都要跟著,難得想出次門還要帶著他!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葉芽安撫地拍拍她,等幾人出去後,鎖了門。
沒有薛松和薛柏,路上氣氛輕鬆許多,四人打打鬧鬧很快就走出了山口。
跨過鎮北石橋,葉芽指著西邊對春杏道:「大哥他們就住在第二排最邊上那家,院子裡有顆棗樹,一會兒你們別找不到地方。」小丫頭非說山楂糕能賣錢,堅持要去主街上的糕點鋪子問問,葉芽拿她沒有辦法,只好由著她去了,她則想快點去西邊院子,趁時候早幫哥倆收拾收拾屋裡屋外,順便看看有沒有衣裳需要縫補的。
春杏接過薛樹遞過來的油紙包,調皮地朝葉芽眨眨眼睛,隨即牽著虎子朝主街走去。
「姐,山楂糕賣了錢,給我買個肉包吃好不好?」路過街頭的包子鋪,虎子望著熱氣騰騰的蒸籠道。
春杏還是很疼弟弟的,「一會兒你乖乖聽話,我就給你買。」她身上也裝了幾文錢呢。
虎子立即笑的眉眼彎彎,肉呼呼的小臉白裡透紅,憨厚又可愛,比平常淘氣的時候不知道要招人稀罕多少倍。弟弟可愛,姐姐溫柔明豔,這一路上,姐弟倆吸引了不少目光。
到了糕點鋪子,春杏先打量一圈擺在明面上的各式糕點,確定沒有山楂糕,這才拉著虎子走了進去,走到櫃檯前向胖胖的掌櫃問道:「胡大叔,你們這裡收糕點賣嗎?我嫂子做了一樣小吃,我覺得挺好吃的,就想來你這裡問問。」她以前來的時候,聽旁人喊過胡掌櫃,因此知道對方的姓氏。
胡掌櫃正坐在櫃子後看賬,聽到春杏親暱柔和的聲音,放下賬本抬起頭,就見櫃前立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上穿一身桃紅小襖,下面繫著白底碎花的長裙。於蕭瑟深秋瞧見這樣明豔的顏色,胡掌櫃頓時覺得喜慶,再細細打量人家模樣,見她小臉白淨好看,眉眼動人,俏生生的跟朵桃花似的,心中便越發喜歡。
被這樣好看的小姑娘笑盈盈地看著,眼裡還滿是期待,一直盼著妻子生個女兒卻始終只有兒子的胡掌櫃不由心生好感,起身走了出去,「一般我們這兒是不收的,不過,既然你說好吃,那先給我瞧瞧吧。」
沒有直接被人轟出去,春杏已經很高興了,趕緊將手裡的東西放到櫃子上,打開油紙包,露出裡面紅豔誘人的山楂糕,臨出門前,她特意將半塊兒山楂糕切成了一指厚長的條狀,好方便品嚐。
胡掌櫃眼睛一亮,「這是山楂糕吧?」說著,捏起一根嘗了嘗,「嗯,味道不錯,雖沒有我在縣城嘗過的好吃,但也差不多了。小姑娘,這是你嫂子自已琢磨出來的?」
得到誇讚,春杏大喜過望,「是啊,那胡大叔,您這是要收了嗎?」
胡掌櫃捋了捋頷下短鬚,略微思忖後,搖搖頭。
「這樣啊……」春杏立即蔫了,都不好意思再問為什麼,收起東西就要走。二嫂說的對,果然是她異想天開,人家根本看不上這種自家粗製的吃食。
看著春杏嘟嘴失望的可憐模樣,胡掌櫃哈哈一笑,「小姑娘先別急,我不收你的東西,不代表你沒錢賺。我想過了,你們做完糕點再送過來,著實麻煩,不如你回去問問你嫂子,我想用十兩銀子買她手裡的方子,如果她願意,你們就過來,我先付你們錢,她只需要教會我的夥計做山楂糕就行了。」
春杏愣了愣,見對方神色認真,小心思飛快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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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家的兩顆果樹大概能收一百五十多斤的山裡紅,就算全都做成山楂糕,每斤按鋪子裡一般的糕點價錢算,也只能賺二兩銀子不到,再聽胡掌櫃所說,山楂糕在旁的地方也有賣,算不得什麼新鮮吃食,那麼,與其日後辛辛苦苦走山路去集市上擺攤,倒不如輕輕鬆鬆賺個方子錢。
「謝謝胡大叔,我這就回去問問我嫂子。」春杏笑著答,想了想,又問道:「若是我嫂子答應了,那您這裡肯定要收山裡紅的吧?」
「哈哈,那是自然,小姑娘放心,你送來的山裡紅,我給你五文錢一斤,不過咱們先說好了,在我們開始賣山楂糕之前,這件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胡掌櫃心情不錯,孩子似的朝春杏眨了眨眼睛。
春杏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現在山裡紅是沒人要的東西,在擺出山楂糕之前,沒人知道胡掌櫃收山裡紅做什麼,哪怕價錢極其便宜,於那些人而言也是白得的錢,能賣錢就算好的。可一旦看到山楂糕後,知道山裡紅有用,他們便會慢慢抬高果子價錢了。
「您放心吧,我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春杏很痛快地點頭應承,畢竟,就算胡掌櫃低價收高價賣,那也跟她們沒關係,她們已經得了好處,何必多嘴破壞人家的生意?「那您忙吧,我們先走啦!」
「等等,這山楂糕你拿走啊?」見她轉身就走,胡掌櫃趕緊喊道。
春杏回頭,朝他甜甜一笑:「不用了,那份就當是我們孝敬您的啦!」說著,牽著虎子,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胡掌櫃搖頭失笑,接著嘆息了一聲,要是他也有個這樣聰明會來事的閨女多好!
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夥計忍不住問了一句:「掌櫃的,我看他們不像是鎮上的人,估計是哪個村子出來的,沒什麼見識,您就是給三四兩銀子,估計他們也能美上天了,何必一口氣說十兩呢?」
胡掌櫃輕笑,「你懂什麼?這種糕點手藝,就跟郎中的藥方似的,輕易不外傳,我要是去縣城糕點師傅那裡求學山楂糕,出再多的錢人家也不會理我的。剛剛我給他們十兩,已經是佔便宜了,倘若再少,我對不起自已的良心,為了幾兩銀子愧疚難安,何必呢?」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夥計兩眼,低頭繼續看賬。
夥計愣了一會兒,撇撇嘴,逕自忙活去了,在他看來,掌櫃的有錢,所以才不在乎那幾兩銀子。
那邊姐弟倆走到街上,虎子很失望:「姐,你還給我買肉包嗎?」他知道姐姐很高興,可山楂糕白送人了,沒有賺到錢。
出門一趟就幫二嫂賺了十兩銀子,春杏心里美滋滋的,見虎子拉著一張小臉,笑著揉揉他的腦袋:「給啊,給你買兩個大肉包!」
虎子高興地跳了起來,「姐你真好,你……啊!」還沒說完,後腦勺突地一疼,不知被什麼砸中了,扭頭一看,便見旁邊地上躺著一塊兒被人咬了幾口的酥餅。
虎子大怒,瞪著眼睛飛快掃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穿寶藍袍子的身影上:「是你!」
阿軒雙手撐腰,仰著脖子大笑:「是我扔的又怎樣?來啊,有本事來打我啊,看我不打你個鼻青臉腫,小胖豬!」
「啊!你才是小胖豬!」虎子氣得火冒三丈,掙開春杏的手,小牛犢子似的衝了過去。
阿軒瞥了一眼旁邊的筆墨鋪子,轉身朝遠處一條小巷跑:「這裡人多不方便,咱們換個地方!」
虎子自然不怕他,緊跟而上,根本不顧身後姐姐的喝止喊叫。
等春杏追到那條小巷裡時,兩人正在地上打滾呢,虎子一會兒在上面,一會兒又被壓了下去。
「你們別打了!」眼看兩人臉上都掛了彩,春杏急的不行,上前就要拉開他們。
可是,一個是個頭高些的大男孩,一個是又胖又壯的男娃子,兩人又都在氣頭上,誰也不服輸,好幾次春杏剛湊過去,就被暫時掙到上面的人揮手擋開了,終於有一次,輪到虎子被壓在下面,趁阿軒揮手擋春杏時,他猛地一翻身,硬生生將阿軒掀了出去,正好撞在春杏身上。事發突然,驚慌失措的春杏來不及避開,腳下一絆,朝後倒了下去。
「小心。」伴隨著一道平穩的男聲,有雙手從背後扶住了她,待她站穩,便迅速退去。
春杏錯愕,可還沒看清對方是誰,那人已經擦肩而過,在她身前站定,她只能驚訝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聽他淡淡地道:「阿軒,看來上次罰你還不夠,這次回去閉門思過一個月,年後元宵燈節你也不用去了。」
「大哥!」阿軒張大嘴,都忘了拍打身上的土了。
虎子聽出來他受了很大的懲罰,幸災樂禍地笑了,但又有點怕這個神色淡然的男人,趕緊跑回春杏旁邊。他嘴角被打青了一塊兒,春杏又氣又心疼,蹲下去,一邊拿帕子替他擦臉,一邊小聲訓他:「下次你再跟人打架,我就再也不帶你出門了。」
「姐,是他先拿東西扔我的!」虎子委屈地控訴道。
春杏剛要說話,余光中忽見男人轉過了身,她忍著沒有看向對方,那人卻朝她道:「在下林宜修,家弟頑劣欺人,林某代其向兩位賠罪了,這是清玉膏,有消腫祛瘀之效,還請兩位收下。」
男人白皙的掌心裡托著一個精緻的小玉瓶,虎子看著喜歡,本能地伸手去接。
春杏卻及時拉回他的手,側身朝林宜修道:「一點小傷罷了,您不用如此客氣。」說完便拽著虎子朝巷口走去,並沒有看林宜修一眼。
林宜修平靜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待姐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搖搖頭,收好東西,回頭對阿軒道:「明日回家。」
「啊?」阿軒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隨即苦著臉央求道:「大哥,咱們再在大伯家住幾天吧,縣衙好沒意思,每晚都要被他繃著臉檢查功課,背錯了就要打手板……」
「你好好背書,自然不用挨打。」林宜修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轉身離開。
阿軒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後,暗暗將害他動手的虎子罵了一百遍。
走到小院門口,葉芽突然很緊張,拉住薛樹的手問他:「我頭髮亂不亂?」吹了一路的風,一定很亂了。
薛樹很認真地看她,替她理了理劉海兒,「不亂了。」
葉芽鬆了口氣,心裡的緊張卻沒有減輕多少,見薛樹疑惑地看著她,只好硬著頭皮往裡走。
小院收拾地很乾淨,西邊用臂粗的樹枝撐著十來張兔子皮在晾曬,也有幾張葉芽認不清的獸皮,她匆匆掃了一眼硝皮場子,薛松不在外面。
灶房門是開著的,葉芽也說不清為什麼,朝薛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跟他悄悄走了過去。可才到灶房門口,一股濃郁的藥味兒就撲入鼻端,她心裡一跳,口上喊著大哥,加快腳步朝東屋趕,掀開門簾,正好對上薛松驚喜卻又複雜的目光。
但葉芽的注意力卻落在躺在被窩裡的薛柏身上,見他額頭敷著摺疊成條的帕子,知道他病了,連忙小聲問薛松:「三弟生了什麼病?病了多久?你是怎麼照顧他的?為何不告訴我們?」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薛松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良久才在她埋怨的注視下道:「昨晚突然病倒了,郎中說是染了風寒,好在並不嚴重,休息幾日就好。」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看看昏睡的薛柏,再看看滿臉憂慮的葉芽,眼神一深,道:「弟妹,我帶二弟去外面看看,你幫忙照顧一下三弟吧。」
「嗯,我知道。」葉芽現在也沒有心思跟他敘舊,點頭應道。
薛松微不可察地嘆口氣,拉上有些茫然的薛樹走了。
「大哥,我想在屋裡陪三弟……」
「郎中說不讓三弟旁邊圍太多的人。」
兩人的說話聲漸漸淡去,葉芽側坐在炕沿上,低頭打量薛柏。
他大概是發燒了,往日白皙的臉湧上了不正常的潮紅,一雙桃花眼緊閉,可他睡得似乎並不好,長長的眼睫不時地翕動著,眉頭也蹙了起來。
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病成這樣了呢?
看著他明顯瘦下去的臉,葉芽心疼地厲害,拿起他額頭上的帕子,才發覺帕子上面是涼的,下面一層已經溫溫的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她將手輕輕覆上他濕潤的額頭,還是有些燙,連忙將帕子翻著重新放了上去,然後替他掩掩被角。
正要收回手,被子下的人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
葉芽呆住了,愣愣地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緊緊握著她的,她本能地想要抽出來,卻抽不動。
心跳有些快,哪怕她以前照顧過病人,知道這種事常有發生,但這樣被薛柏握著手,感受他手上驚人的熱度,她還是莫名地緊張不安,生怕被薛松他們瞧見,便想用另一隻手掰開他的。
然,就在她快要碰到薛柏時,忽聽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
葉芽動作一僵,緊接著,薛柏又喃喃說了一遍。
這回葉芽聽清楚了,他說:「二嫂,你別看大哥,看看我……」
73.
薛柏的聲音很低很低,若不是屋子裡太安靜,旁人根本聽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麼。
葉芽驚得久久都沒有反應過來,而這期間,薛柏似是做了什麼好夢般,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唇角也微微上揚,帶了淺淺笑意,但他的手卻沒有半分鬆動,反而將葉芽的手拉到了他胸口。單薄的中衣下,少年平坦的胸膛輕輕起伏著,漸漸有異樣的溫熱透過中衣傳到她被他同樣溫熱的手按壓著的掌心,很快,那熱度又順著手臂蔓延到她臉上,讓她情不自禁的臉紅了。
葉芽再次試著把手抽出來,昏睡的人發出不滿的咕噥聲,清雋的眉瞬間又蹙起,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委屈?
葉芽馬上想到薛柏剛剛的夢囈,她不懂那短短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聽起來著實委屈,有點,有點像在娘親面前吃哥哥醋的孩子……
葉芽心中一軟。
那晚薛松跟她說過的話慢慢浮上腦海,哥仨娘死的時候,薛柏才六七歲大,年幼無知驟然沒了娘,他應該很不習慣很想他娘的吧?而現在,自已是這麼多年裡第一個照顧他起居的女人,都說長嫂如母,她雖不是長嫂,但在薛柏眼裡,她是不是成了替代娘親照顧他的那個人呢?所以他在生病難受的時候,想要跟她這個嫂子訴訴委屈?
到底佔了個弟字,哪怕兩人同歲,哪怕薛柏比她高半頭不止,葉芽大多時候還是將薛柏看成了需要她照顧的大孩子,且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到別的能讓薛柏病中囈語喊她的緣由,因此,雖被薛柏拉著手,倒也沒有往其他方面想。
任由他握了一會兒,待他睡得安穩鬆了力氣,葉芽輕輕抽出了手。
南窗開著,明妹的陽光照了進來,少年臉上一片寧謐,葉芽放下心,出去尋薛松二人。
薛松一直留意著門口的動靜,見葉芽出來,知道她肯定有話要問,便叫上薛樹一起走了過來,三人就站在溫暖的屋簷下說話。
葉芽疑惑地看著薛松:「三弟身子向來康健,怎麼突然就病倒了?是不是你們沒有好好吃飯?還是柴禾燒得少,晚上涼到了?」話裡不自覺地帶了一絲責怪,這些活兒都是薛松的事,出了差錯,他皮糙肉厚挺得住,薛柏可沒有他壯實。
薛松無奈地看著她:「沒有,家裡好好的,只是最近學堂裡接連有人生病請假,三弟大概是在那裡染的風寒。」說完,見葉芽臉色並沒有轉好,他試探著道:「知道你最心疼三弟,可也不能把所有錯都怪在我身上吧?」
葉芽也意識到了她對薛松的遷怒,此時聽他這樣說,再對上他看似平靜卻深深凝視她的眸子,不由臉上一熱,剛想跟他賠不是,就聽薛樹不滿地道:「大哥你說錯了,媳婦最心疼我,對不對?」
葉芽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什麼你都要比,三弟是弟弟,他讀書辛苦,我當然要多關心一些。」
她神情坦蕩自然,薛松心念轉了幾轉,轉移了話題:「你們怎麼突然過來了?」
「媳婦做了山楂糕,很好吃,她說送來給你和三弟嘗嘗。」薛樹搶著答道。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想到薛樹放在櫃上的那個油紙包,薛松目光灼灼地盯著葉芽羞紅的臉,聲音微啞:「有勞弟妹想著我……和三弟了,咳咳,本來前天想回去看看的,剛要出門時又有人送了活兒來,不得不耽誤了。弟妹,你和二弟在家還好吧?」
葉芽垂著眼簾,看著他的衣擺道:「挺好的,哦,昨兒個阿樹挖了地窖,再過幾天就能收白菜蘿蔔了,到時候讓阿樹給你們送點過來,省著還要出去買菜。」
「你也來。」薛松瞥了緊挨著葉芽而立的薛樹一眼,強忍著才沒有去抓她那兩只偷偷動來動去的小手。十幾天沒有見了,他好想抱抱她,想到晌午過後她和二弟就要走了,薛松就特別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最好,最好還能跟她單獨待一會兒。
他的目光太熱切,好像穿過了衣裳直直落在她身上似的,葉芽心裡緊張得厲害,「到時候再說吧,有空我就過來。好了,你們忙去吧,我去屋裡看著三弟。」
「我也去!」
「我也去。」
薛樹和薛松異口同聲地道,前者是真的想看看薛柏,後者則是要珍惜跟葉芽在一起的時間。
葉芽被他們逗笑了,「那咱們進屋後小點聲說話,別吵到三弟休息。」說著,率先走了進去。
三人剛坐下不久,春杏就領著虎子回來了。
看見虎子臉上的傷,薛松面沉如水,等到春杏說完來龍去脈後,他又覺得無可奈何,畢竟事情是那個叫阿軒的孩子挑起來的,虎子這麼小,難免生氣衝動,只得低聲訓斥他以後要乖乖聽姐姐的話。虎子眼神躲閃著應了,脫鞋爬到炕上,抓起擺在中間的山楂條吃了起來。
人一多,自然熱鬧些,薛柏就是在熟悉的輕柔聲音裡醒來的。他睜開眼睛,扭頭,就見葉芽盤腿坐在一側,正笑著與虎子說話,溫暖明妹的陽光照在她身上,美好的像個夢。大概還在做夢吧,薛柏苦笑一下,閉上眼睛,可是,耳邊的聲音是那樣清晰,他倏地睜開眼,再看,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坐在那裡!
「二嫂……」他不可置信地叫道,聲音黯啞。
「啊,三弟你醒了啊,怎麼樣,還難受嗎?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葉芽飛快起身,繞過春杏姐弟,跪坐在薛柏身邊,伸手去拿他額頭上的帕子,春杏和虎子也都湊到了她左邊,滿臉關切地看著薛柏,叫他三哥。
薛柏不動聲色地收斂情緒,朝三人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好多了,就是頭還有點暈。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大哥和二哥呢?」
葉芽很自然地摸摸他的額頭,發現燒退了,很是高興,「燒退了,再吃兩服藥差不多就好了。哦,大哥他們出去買菜了,一會兒就回來。」說著,穿鞋下地,對春杏道:「我去外面準備做飯,你們在這兒陪你們三哥說說話吧。」
「行,待會兒大哥他們回來我再去幫你。」春杏笑著答,見葉芽出去了,她從身後拿過一根山楂條來,遞到薛柏嘴邊:「三哥,你現在嘴裡一定沒味兒吧?嘗嘗這個,二嫂做的,酸酸甜甜可好吃呢。」
薛柏看看她,「瞧你這麼高興,有什麼好事嗎?」說完張開嘴,含住了山楂條,清涼酸甜,的確很好吃。
春杏美滋滋地把胡掌櫃的話說了一遍,「剛剛大哥和二嫂都同意了,後天二嫂就去教鋪子夥計,順便把山裡紅賣了。嘿嘿,一下子就能賺十兩銀子,我是不是很能幹?二嫂說了,她要親手給我做一身衣裳呢。」
「嗯,我們家小杏就是厲害。」薛柏毫不吝嗇地誇自已的堂妹。
聽向來最會說話哄人的三哥又這樣親暱地叫她,春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邊給薛柏掩掩被角,一邊問道:「三哥渴不渴?我去給你燒點熱水吧。」
薛柏確實渴了,點點頭,等春杏出去後,他利索地起身穿衣,身子到底有些虛,就靠著被垛與虎子說話。
葉芽進屋拿東西,瞧見薛柏起來了,急的臉都白了,「你才剛好一點,幹啥不好好躺著,萬一折騰得更嚴重了怎麼辦?趕緊快鋪好被子,好捂著發汗。」
薛柏定定地看著葉芽,看她為他著急為他心疼,他渾身輕飄飄的,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他覺得,這次他病倒,一是因為學堂裡許多人都病了,他無意間染了風寒,可更多的原因,大概是他的心病吧。自打搬到鎮子上後,他一直很難受,想她想的頭疼,想她想的睡不著覺。他知道,大哥也想她,可她已經是大哥的媳婦了,大哥的心是定的,他卻不一樣,他只是一個人偷偷地想她,以前每天至少都能見她幾面,現在卻是見都見不到了,他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想暫時忘記她專心讀書,他做不到,想要先得到她的心,他不敢,萬一,萬一將來他身不由己負了她怎麼辦?他相信自已的才學,相信他能步入仕途,也正是因為知道官場上有太多無奈,他才無法確定自已能否給她承諾並履行到底……
幸好,大病一場,醒來就看見了她。她唇邊的溫柔淺笑,她柔和的低語,美好的像束光,直直照到了他心裡,讓他豁然開朗。心裡有了她,他還會為別人動心會因為各種原因娶別人嗎?不會。那麼,既然不會再娶旁人,他又怎麼會負她?他真傻,白白糾結了那麼久。
「二嫂,我沒事,一直躺著挺難受的,你就讓我坐會兒吧。」他朝她粲然一笑,卻用拳頭抵住唇,咳了咳。
見他如此逞強不愛惜身體,葉芽真的生氣了,「還說沒事呢,看看,又咳嗽了吧!這麼大的人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已。虎子,幫你三哥把被子鋪好!三弟,一會兒我進來,你要是還坐著,那以後我就再也不管你了!」說完繃著臉走了出去,連之前想要拿什麼東西都忘了。
被罵了,薛柏心裡卻像灌了蜜似的甜。
「三哥,二嫂那麼凶,你怎麼還笑啊?」虎子好奇地看著他問。
「你知道什麼?」薛柏低低地道,自已鋪好被子,重新躺了回去,心中已有了主意。
因為薛柏生病需要好好補補,正好又意外賺了一筆錢,葉芽特意讓薛松買了雞魚回來,幾人圍坐在炕上,吃了一頓頗為豐盛的午飯。
飯後,收拾完碗筷,大家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到了該回家的時間。
顧忌春杏在場,薛松竭力忍著不去看葉芽,可他越發冷峻的臉龐卻洩露了他的異樣。
葉芽看看極力隱忍的薛松,又看看病倒在炕的薛柏,縱使不捨不放心,還是道:「大哥,三弟,你們……」話未說完,卻被一陣強烈的咳嗽打斷了。
「三弟你沒事吧?」
聽著那好像要把肺咳出來的咳聲,葉芽心都揪成了一團,焦急地看著面色漲紅的薛柏,「怎麼突然咳的這麼厲害?要不要再請郎中過來看看?」
薛柏繼續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止住了,抬頭望著葉芽,猶豫半晌,道:「二嫂,咳咳,既然你後天還要來鎮上教他們做山楂糕,不如今明兩天就歇在西屋吧,咳咳,我,我想多吃兩頓你做的飯菜,大哥做的,現在實在吃不下,咳咳……」
薛松神情瞬間變了幾變,最後陰沉沉地盯著薛柏,好似要看透他。
葉芽猶豫不決,求助地看向薛松和薛樹,「留下來,那家裡怎麼辦?」
薛松抿著唇,他當然希望她留下,可他隱隱覺得,薛柏別有目的。
這個三弟,最會裝了,若不是昨晚聽他昏睡中喊了不知多少聲二嫂,他還真不知道他竟然也對她動了心。現在他明顯是想騙她留下來,是不想再裝了嗎?
真是這樣,他該支持還是反對呢?
持吧,目前看來,她似乎對三弟無心,而且薛柏跟他不一樣,他將來有了功名,定會有人願意與他結親,指不定就有對他日後科考官途有助益的好人家,若他也非她不娶,會不會影響仕途?
可讓他反對,他也做不到,情愛這種東西,豈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勸阻的?
他已經嘗過了那種煎熬的滋味,假如三弟入情同樣深,他更沒有理由阻止他。
薛樹剛要說話,春杏就道:「二嫂你快留下來吧,三哥這樣子,還得你照看他,大哥畢竟是個男的,哪有你會照顧人?至於家裡,讓二哥自已回去好了,後天我們再一起過來送山楂去鋪子,順便接你。」
薛樹不願意:「我也要留下來!」
春杏馬上提出反對:「那不行,家裡總得有個人看著,再說了,咱們都說好了,要一起摘山裡紅呢,你留在鎮子上,那後天誰把山裡紅推過來?二哥,才兩天而已,你就那麼捨不得二嫂啊?我都替你羞得慌!」
「春杏!」
葉芽又羞又惱,伸手去捂春杏的嘴,這丫頭,說話越來越沒遮攔了。
薛樹可憐巴巴地伸手拽葉芽的袖子:「媳婦……」
「好了,二弟,讓弟妹留下吧,三弟生病了,需要弟妹幫忙照顧。你聽話,回家好好餵豬喂雞,別餓著它們,後天弟妹就跟你回去了。」
薛松沉著臉做了最終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