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升官之事,很快就傳遍了將軍府。
在都城裡面哪怕是做下人小廝,為人處世也是極精明的。
之前魏臨雖然得封歸德將軍,可這是虛職,算是出征打仗得勝還朝後的嘉獎,該有的親兵護衛不會少,但卻是沒有實權的,尋常魏臨也只是去衙門裡打一晃,或許能得到不少楚王派下來的差事,可是卻鮮少能去兵營。
現在卻是不同,明嘯衛可是楚國九衛當中最顯赫的,明面上是護衛王城,其實隱隱在其他八衛之上,能直接下達命令去各地軍府衙門。
歷來能做了明嘯衛上將軍的,誰人不是出自都城裡的高門大戶?簡直是搶破頭才能爭到的好官位。
換言之,這便是只聽從楚王一人命令的實權上將軍,真正的大權在握。
這讓魏家從上到下都覺得精神一振,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
同樣得了消息的魏四郎卻沒有立刻去找霍雲嵐道喜,而是乖乖的留在自己院子裡,捧著書苦讀,看起來很是專注,可是在一旁瞧他的霍湛卻知道,自己這位魏四哥哥早就神遊物外了。
不然,只是一頁《大學》,何至於盯著瞧了一盞茶的時間都不翻頁?
霍湛卻沒開口說話,只管專心的把夫子留的功課抄完。
如今他和虎頭一起在都城裡尋得了合適的書院讀書,與魏寧並不在一處,夫子留的功課自然也不一樣。
霍湛尋常除了要完成自己的那一份外,還要仔細檢查虎頭寫的,若是有漏字錯字,便要挑出來,讓虎頭重新寫。
這會兒他便先做完了自己的,卻沒有立刻去找虎頭,而是跳下椅子,走到了魏誠旁邊,探頭道:“四哥哥書上有花兒?”
魏誠回神,下意識回道:“沒有。”
“那四哥哥怎麼看這麼久?”
魏四郎把書合上,放到一旁,笑著道:“我心裡高興,三哥如今升了官,二哥也得了狀元,都是人中俊傑。”聲音頓了頓,魏寧歎了口氣,“只有我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恨當初沒聽爹娘的話,在外面荒廢了太多時光。”
霍湛年紀雖小,卻是個極懂事的,記性也好,聞言立刻回道:“我阿姊曾經說過,好飯不怕晚,只要肯下功夫,什麼事情都是能做成的。”
魏寧臉上又有了笑:“湛兒這是在跟我講道理呢?”
霍湛一本正經的點頭:“是啊,有道理就要講清楚,這樣才好過日子,況且我阿姊說得向來都是對的,四哥哥你很有能耐啊,之前你說耬車難用,前些日子改完了,莊子上的人可不都誇你呢?”
魏寧難得聽到小霍湛說這麼長一串兒,又聽他說起耬車之事,便輕咳一聲:“不過是……不過是用的多了,便隨意改動一二罷了,與讀書習武是兩碼事。”
“我覺得差不多。”
這時候,外面有小廝敲門,霍湛讓他進來,那小廝便捧著湯碗進門,撂下後說了幾句吉利話便退到一旁。
霍湛過去瞧了瞧,又聞了聞,立刻撂下,而後一邊招呼魏寧過來喝湯一邊道:“尋常我和虎頭玩耍時,我愛讀書,他愛作畫,夫子驗收之時,便是我的字好,他的畫好,那是因為我們喜歡。”
魏寧坐到桌前,伸手拿起了湯碗。
而後就聽霍湛接著道:“我們喜歡什麼,什麼就做得好,如今四哥哥你這樣喜歡讀書,不喜歡鋤地,可我瞧著你不喜歡的做的比誰都強,那讀書肯定能更厲害。”
魏四郎端著湯碗的手一頓,而後看向了面前的小少年。
霍湛其實比虎頭大不了多少,平時坐椅子倆腳都挨不到地,臉蛋也是孩子才有的圓潤,偏偏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這會兒魏臨都覺得心中充滿陽光。
自己鋤地都能做好,那讀書定然能更好。
他不由得問道:“湛兒,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霍湛乖巧道:“阿姊教的,以前我不愛讀書,阿姊能給我說道理說好幾個時辰不帶重樣的。”
魏寧:……
“最近阿姊說的少了,我還有些不習慣呢。”
魏寧:……
這一刻,魏寧突然記起了,在自家三哥與嫂嫂離開老家之前,曾去過一趟霍家,當時他也是陪著的。
那時候,霍雲嵐就蹲在一片蘿蔔地前頭,帶著溫和笑意,“哢吧”一下掰斷了個說是長歪了的大白蘿蔔,來教育霍湛。
如今想來,一切皆是有跡可循。
魏寧不由得想,果然沒有哪樁婚事是無緣無故的,三嫂嫂也是個厲害人啊。
而後魏四郎就端碗喝湯,只一口,臉色就變了。
這湯實在是不同凡響,入口半點沒有尋常湯羹的美味濃郁,反倒是充滿了藥材的苦澀之氣,還有些辛辣味,卻不是食物調料的辛辣,而是能讓舌頭便麻的奇怪味道。
他立刻就想要撂下湯碗,並且轉過頭就想把嘴裡的湯吐出去。
這時候就聽小廝道:“這是夫人吩咐小廚房做的,說是能補氣養身,還能提亮膚色,對四爺的身子是極好的。”
一句話,便讓想要魏四郎咕咚一聲把湯咽了。
能不能補氣養身他是不在意了,左右現在自己的身子好得很,補不補都不打緊。
可,只要能白一些,就是最好的!
一切為了找媳婦而努力!
而後,魏寧把湯一飲而盡,然後捂著嘴,努力深呼吸,想要喝茶沖淡嘴裡的味道,又怕壞了藥性,便只是閉緊嘴巴,擺擺手讓小廝將湯碗拿了下去。
等小廝去稟了蘇婆子後,蘇婆子便進了屋,對著霍雲嵐笑道:“夫人,四爺都喝了,一點沒剩。”
霍雲嵐點點頭,臉上也有了淺淡笑意。
這湯是她專門讓藥鋪裡頭的吳郎中調出來的,減了些壞肝臟的藥材,添了些補氣的良藥,就是味道難飲了些。
“今兒送去,我還想著四郎要怕苦,不樂意喝,專門讓人多煮了一盞備著,若是頭一碗沒喝成,就央著二哥過去勸他再喝,沒想到四郎著實懂事,說喝就喝,當真是長大了。”霍雲嵐覺得欣慰,便道,“餘下那盞便倒了吧。”
一旁正在研究針線的徐環兒聞言,好奇的湊過來:“夫人,這湯對身子好?”
霍雲嵐笑道:“自然是好的,這可是吳郎中壓箱底兒的方子,或許見效不算快,但是對身子無害,補氣還養顏。”
沒有那個女兒家能拒絕變美,徐環兒聽了這話就是眼前一亮,軟著聲音道:“那夫人能勻我一口麼?我也想嘗嘗。”
霍雲嵐向來縱著她,只是這次卻沒有點頭,而是道:“這次先罷了,回頭給你新做便是。”
徐環兒跟在霍雲嵐身邊時日久了,自然能聽出其中的深意:“這盞有什麼不好的麼?”
霍雲嵐的聲音如同春風拂面:“倒沒什麼,用的食材藥材還是一樣,就是味道比尋常的更難喝些罷了。”
徐環兒:……
蘇婆子:……?
很快蘇婆子就反應過來,假使剛剛魏四郎倒掉了頭一碗,便是會請二爺親自過去給他喝,掐著鼻子也要灌進去的。
結果第二碗還不如第一碗……
如此看來,夫人倒也不是個單純的和軟人,善心是要給的,若是善心白費,那就換個法子,左右不能委屈了自己個兒。
可是徐環兒卻是笑著點頭:“夫人是不是想著,四爺喝過了最難喝的,以後弄得稍微好一點,他就能多飲了?”
霍雲嵐聽了這話,笑了笑:“你這麼想也對。”
徐環兒立刻點頭:“夫人當真是個和善人。”
霍雲嵐坦然一笑,伸手捏了捏自家環兒的小臉蛋。
等徐環兒重新去跟針線較勁的時候,霍雲嵐就對著蘇婆子道:“等下你出去告訴周管家一聲,務必要約束底下人,莫要過於張揚,出來進去都謹慎些為好。”
魏臨升官自然是喜事一樁,向來等消息傳開後,到家中祝賀的人也不會少。
之前那些在魏二郎得中狀元後觀望的人家,這會兒怕是也會忙不迭的上門道賀。
只是正因為人來人往的多了,熱鬧當中少不得會多了關注,府內人的一舉一動都要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的。
這個當口,霍雲嵐作為將軍府夫人,自然是要幫著自家郎君約束下人,省的被左鄰右舍瞧了笑話。
於是,等魏臨回府之事,並沒有瞧見什麼熱鬧,而是府邸上下一如往昔。
雖然下人們瞧見魏臨之後都笑的異常歡喜,連請安的聲音都大聲了些,可到底沒有逾矩之事,很是規矩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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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魏臨立刻明白原委,回房之後頭一件事便是抱住了自家娘子:“夫人管家果然是一把好手。”
因著福團已經開始學走路,屋內多是鋪著毯子,這讓魏臨的官靴踩在地上都沒有聲響。
霍雲嵐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嚇了一跳,本能的從袖口裡抽了個東西出來。
等聽到魏臨的聲音,她這才鬆懈了力氣,扭過頭,嗔怪的看著他道:“表哥,你嚇到我了。”
魏臨最喜歡聽她喊自己表哥,透著股子親近,尾音上挑的時候又帶了些軟糯的嬌意。
可是等魏臨瞧見自家娘子手裡攥著的那把已經出鞘的匕首後,眼角微抽。
那上面的凜冽寒光混合著霍雲嵐的嬌俏尾音,著實是有些……與眾不同。
魏臨便扶著霍雲嵐的手,與她一同將匕首收回去,嘴裡道:“是我不對,嚇到表妹了。”
霍雲嵐則是搖搖頭,將匕首重新放回到了袖內暗兜中,轉而起身幫魏臨更衣。
魏將軍抬起手臂,眼睛則是看向了軟榻上正抱著球來回滾的自家兒子。
福團似乎半點沒有被剛才的那一幕嚇到,沉浸在自己與新布球的世界當中,歡喜的無法自拔。
這時候就聽霍雲嵐道:“之前鄭校尉說相公要晚些回來,如今瞧著倒是比尋常還早了些。”
魏臨套上家中穿的外衫,而後拉著霍雲嵐一同坐到了軟榻上:“原本是要多說些話的,只是那明嘯衛不比別處,多年以來沉屙頑疾甚多,想要理清楚本就不是一日之功,我也懶得聽他們敷衍,便早早回來了。”
霍雲嵐聞言點頭,心中自有計較。
縱然她不太過問朝堂事,可是對都城中的形式也是瞭解的。
莫要小瞧了這一場場的品茶會賞花宴,尋常聚在一處的貴女們可不單單只說詩詞歌賦,多少也會帶到一些都城形式。
霍雲嵐願意花費時間心思在這上面,便是因為其中能獲取到的消息都甚是重要。
明嘯衛上將軍自然是個實權地方,不過這地兒以前歸屬于朱家管轄,朱老將軍卸任以後,依然是朱家人掌管。
其中到底有多少問題,霍雲嵐不清楚,但是明嘯衛落到了自家相公手中,便證明蕭成君所言非虛。
朱家這棵大樹到底是要倒塌了。
可是多年以來樹大根深,只怕明嘯衛中有不少朱家親信,既如此,想要把這麼大的地方吃下去,顯然不是單憑這一紙調令就能解決的。
霍雲嵐瞧得出魏臨自有成算,也不多言,只管笑道:“早些回來也好,我讓小廚房準備了席面,等下全家一起吃個飯,我還讓人準備了煙花,不沖天的,就在地上放,熱鬧熱鬧才是。”
魏臨聽了,便湊過去用蹭了蹭自家娘子的臉頰,笑著道:“剛瞧著你是約束過下人的,我還想著是要不事張揚,還以為你也要低調行事呢。”
霍雲嵐則是覺得癢,往後躲了躲,嘴裡道:“對待外人自然要表現得低調些沉穩些,也不能讓王上覺得你得了個高位就不知所以,你現在是新貴,自當謹慎行事,也是給咱們家裡免去禍殃。可是關起門來如何便是我們自己高興便好,相公都升官了,還不許慶祝一下嗎?”
魏臨聽了,只覺得心裡一暖,自家娘子拎得清,卻從來不虧待自己的。
誰人加官進爵不歡喜呢?
假使一味地隱忍,就算周全,也難免憋屈。
娘子裡外分的清楚,這便是極好的,自然是處處周全,比魏臨自己想的好多了。
於是魏將軍就湊過去想親她,霍雲嵐躲閃著,臉上卻止不住的笑。
一旁正玩球的福團聽見娘親笑了,便利索的坐起來,跟著霍雲嵐一起笑,還呱唧呱唧的拍著小肉手,很是應景。
魏臨便一把拎起胖兒子塞到懷裡抱著,一邊揉著他的小肉手一邊道:“如今得了這上將軍官位,之後怕是還要有一番折騰。”
說著,魏將軍就毫無保留的把如今形勢告訴了自家娘子。
朱家之事,看似禍起宮中,其實根子在宮外。
假使只是朱王后一人狠毒,楚王哪怕是把她禁足宮中也就罷了,朱家還是要保全的。
偏偏朱家根子爛了,為非作歹,手上還有人命,加上朱家的幾個兒郎個頂個的廢物,朱老將軍老而昏聵一味袒護,這才消磨掉了楚王最後的耐性。
朱家倒了,得利的人不少,魏臨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細算起來,魏誠也算是被朱家反向推了一把,直接抬上了狀元之位。
“這次的事情,五殿下使了勁兒,大公主也出了力,自此之後咱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說著,魏臨又摸了摸福團肚皮上的肉,嘴裡道,“以後的路,便要試著走了。”
霍雲嵐沒說話,只管拿起桌上的橘子,剝開皮,掰了一瓣放進嘴裡,覺得甜,便又掰了一瓣遞給魏臨,嘴裡輕聲道:“表哥,你是怎麼想的?”
魏臨看著她,緩聲道:“如今形勢,便是戰事將起,只有提早準備方能穩妥,自是能者居之。若是想要只求安穩,不冒頭是最好的,可是表妹,我想求的,是天下太平。”
這話讓霍雲嵐的手頓了頓。
天下太平,這話不是魏臨頭回說,可是沒有哪一刻讓霍雲嵐聽得如此真切。
其實該懂得道理他們都是懂得的。
想要安安穩穩的加官進爵,自然是要像是都城裡面的那些高門大戶一樣,明哲保身,事不關己,只求路途安穩,護住自家也就罷了。
什麼搶尖冒頭的事情都不要做,多做多做,不做不錯,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但自家相公心有大志,而這大志並不是坐在家裡喝著茶聽著曲兒就能實現得了的。
縱然此事聽上去有驚無險,但是霍雲嵐知道,魏臨選擇的路只怕比尋常人要辛苦得多。
也榮耀得多。
若是換個人,聽聞自家夫君說什麼大志向,無論嘴上如何,心裡多少是會怕的。
偏偏霍雲嵐半點不怕,反倒笑著眯了眼睛。
就算前路有波瀾,她也高興。
霍雲嵐伸手,攏住了自家郎君的腰,輕聲道:“我以前不是個膽子大的,可是自從嫁給你,我膽子一天比一天大。”這會兒居然都能開始跟著魏臨一起想像著如何為天下求安穩了。
魏臨則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娘子可莫要說笑話,你的膽子我是見識過的。”
“什麼?”
“娘子坐在花轎中,頃刻間就讓歹人立斃當場,巾幗不讓鬚眉,哪裡膽小了?”
霍雲嵐輕輕地捶了他一下。
而被自家爹娘夾在當中的福團扭了扭身子,哼唧了兩聲,霍雲嵐方才反應過來,趕忙鬆手,用橘子肉抹到了自家娃娃嘴裡,算是哄好了他。
魏臨則是輕聲問道:“只是要辛苦娘子了。”
霍雲嵐笑起來,溫聲道:“我的夫君,是當世英雄,你要做大事,我自然不會嫌棄。”
魏臨聞言,微微一愣。
他想過自家娘子的反應,也想過如何安慰,卻沒想過霍雲嵐會如此坦然。
就聽霍雲嵐接著道:“至於辛苦不辛苦的,好處總是更多些。你瞧,如今大公主把鋪子盤給我,這是日進鬥金的好事,你也給我帶了榮光,旁人求都求不來,”聲音微頓,“還有,如今你做了上將軍,俸祿比以前多了一倍,饒是辛苦些又有何妨?”
魏臨聞言,沉默片刻,而後便把福團往旁邊一撂,伸手就抱住了自家娘子:“表妹你看事情的角度總是如此不同。”
霍雲嵐瞪他:“怎的,你不喜歡?”
魏臨笑起來,在她臉上響亮的親了一下:“喜歡,喜歡極了。”
霍雲嵐由著他鬧了一陣兒,更福團不依不饒的開始摔布球,她這才重新抱起了自家兒子,眼睛瞧著魏臨道:“相公是英雄,要走那光芒萬丈的大道,我自不會一個人躲陰涼,總要與相公走一遭,才算不枉此生。”
魏臨聞言,伸手捂住了自家兒子的眼睛,然後,探過身去。
娘子今日用的口脂又是桂花味的,真好。
在霍雲嵐踢他之前,魏臨緩聲道:“我定不負你。”
既不辜負你的真情以待,也不辜負你的殷切厚望。
這天下安定,是我畢生所願。
而你的歡樂幸福,便是我畢生所求。
大抵是魏臨難得說句情話,霍雲嵐臉紅了好一陣子,惹得福團伸手去摸,只覺得掌心燙燙的,便生出了一臉疑惑。
霍雲嵐則是不說話,直接把臉埋到兒子的肚皮上。
等覺得心情平復了些,霍雲嵐這才讓魏臨去哄福團,自己起身去妝鏡前重新梳妝。
而後就聽魏臨道:“娘子還是塗桂花味的口脂好些。”她轉身就踹到了這人小腿上。
於是,什麼英雄不英雄,將軍不將軍的,該站直了給娘子出氣的時候就要站直,疼惜娘子,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而因著魏臨升做上將軍,故而給家中的家書便遲了幾日放出去。
之前只報狀元之喜,現在是雙喜臨門,便不再分著說了,只寫在了同一封家書裡便是。
這也讓此次寄回去的信格外厚。
不過也是因為耽擱了這幾天,加上哪怕是官員寄信也不會特別加急,故而最先得到好消息的是老家那邊的知州。
這知州姓楊,是個膽小脾氣,處處怕得罪人。
之前因著小妾家的李六郎鬧事,惹到了霍雲嵐的食肆,弄得楊知州擔驚受怕好一陣子,便對魏家極好,生怕魏臨給他小鞋穿。
可是楊知州又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總是犯錯便是因為謹慎一陣之後就會懈怠下來。
之前就懈怠過,結果魏臨封了將軍,弄得知州又上趕著對魏家示好。
如今瞧見魏臨不回,魏二郎和魏四郎也是一去不歸,這知州便又把魏家拋在腦後。
到底是心裡有些芥蒂,怕人家記恨,可越是如此越覺得心裡彆扭。
他膽小,心眼也小,便總是推己及人,越發覺得魏家與自己不對付。
而前些時候,楊知州收了個絕色女子,本想自己享用,沒想到遇上了都城來的一位上官,他便忍痛把美女送上,換得了個消息。
便是這魏三郎在都城裡有將軍之名不假,可卻是個沒實權的,能管的人只怕還趕不上知州府衙裡的人多,加上都城朱家枝繁葉茂,哪裡容得下他叫囂。
也委實是此處距離都城山高水長,消息著實不靈通,加上楊知州心裡對魏家頗有芥蒂,自是信以為真。
在他看來,如今魏家留下的除了二老,便是一個跛了腿的魏大郎,實在沒什麼好去的,面子上過得去也就是了。
可是誰能想到,魏二郎得中狀元!
更嚇人的是,魏三郎竟然封了明嘯衛上將軍,這……這哪裡是沒實權?這實權都要上天了!
楊知州直接從椅子上跌下去,臉上都有些猙獰。
一時間竟是不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沒來得及消受的美人,還是驚懼如今魏家的權勢。
可是到底是做久了官的人,楊知州從地上一躍而起,聲音都劈了:“快,快,拿本官的官服官帽來!……不行,來不及了,只管取個鮮亮顏色的常服,趕緊的!”
手下人趕忙道:“大人可是要去拜見上官?”
“拜見什麼上官,這次可比上官緊要多了!”
“那……那小人給大人備轎……”
“不行,轎子太慢了。”楊知州咬咬牙,“去備馬,再叫上人,什麼鑼鼓隊鞭炮隊,全都喊上,什麼喜慶吹什麼,趕緊的,快走!”
而知州大人離開衙門的時候,身後跟著的就是一隊披紅掛彩的人,還有拿著各色樂器的隨從。
滴滴噠噠吹吹打打的,直奔魏家而去。
只是因為楊知州找的人太多,隊伍也長,就算他騎馬其實也走得不快。
卻不知道旁人見他這般模樣,便有了諸多猜測。
實在是楊知州在男女之事上不忌諱,雖然不欺男霸女,可也沒少納妾狎技,以為百姓們不知道,卻不知百姓的眼睛總是雪亮的,什麼都看得清楚。
更何況這當官之人的這種消息,總是傳得很快。
在楊知州帶著隊伍離開的時候,便有人私下裡說:“大抵是又想要納小了。”
有人反駁:“這麼大的聲勢,怎麼也該是續弦才對。”
“不知道是誰家女兒被看上了,去了就要跟七八個小妾通房鬥法,也是可憐。”
這話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加上流言順風吹,有個在城裡採買的魏家小廝聽到了,扭頭回去了就跟家裡婆子當笑話說了。
婆子之間是最愛說這些的,傳著傳著就到了大郎媳婦卓氏耳朵裡。
卓氏如今已經顯懷,肚子隆起,正和婆母房氏說話呢,聽了這話,卓氏沒說話,只管剝果子吃。
房氏則是道:“這事兒還是不要多議論了,”而後對著身邊的婆子道,“你去備份禮,回頭給楊大人送去賀喜。”
其實魏家是該派人去的,可是房氏雖然是後宅婦人,卻心明眼亮,瞧得出楊知州對自家有芥蒂。
既如此,便只送禮就是了。
可是就在這時,有小廝來報:“夫人,楊大人帶著人朝著咱們府上來了。”
卓氏一愣,而後驚訝,手上的果子都落了地。
這是來做什麼?
提親?
他家可沒女兒!
房氏則是眉頭緊皺,扶著婆子的手站起身道:“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