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九九消寒圖
祝永鑫放下碗筷道:“我昨個兒回來之前在城裡買了些羊肉和狗肉,一會兒讓博榮娘拿過來,算是中午加菜。”
劉氏手下正收拾著桌子,聞言眼珠子骨碌亂轉,佯裝隨口地打聽道:“二哥,在城裡做什麽活計,賺錢不?”
“賺啥錢啊,在木工行裡做學徒的,管吃管住的就不錯了,有那麽幾個銅板的進項,也不過是掌櫃的施舍罷了,左右還不都靠著省吃儉用,牙縫手心兒裡摳點兒錢出來,這回要不是因為過冬至節,你以為我爹舍得買肉?”荷花哪裡會瞧不出她的鬼心思,直接頂回去道,“昨兒下晚回家都不舍得雇個車,搭個順風車回來被大雪阻在半路,下半夜才到家,那手冷得跟冰溜子似的,還不都為了剩下幾個錢兒。”
梅子聞言狠狠地朝祝老三白了一眼道:“是啊,誰有你三叔那麽本事,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輸出去都不帶尋思的,那可當真是莊稼漢的身子,公子爺的做派。”原本楊氏拿了一對兒鎏金的銀鐲子給她做陪嫁,但是因為祝老三輸了錢,家裡的家底兒基本都賠了出去,梅子哪裡還舍得讓楊氏把那僅有的一點兒頭面都陪嫁出去,一樣兒都沒要的硬是推了回去,所以這會兒一提到祝老三就覺得牙根兒癢癢。
祝老三自知理虧,吃完了就往牆角一蹲也不吭聲,劉氏遭了荷花和梅子的搶白,又被白了一眼,也不再作聲,端著碗筷出去洗刷。
祝大姐一把拉住想出去幫忙的方氏道:“讓她乾點兒活吧,天天閑得五脊六獸似的,咱家又不是養少奶奶,養出來一個個滿身的毛病,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李氏覺得祝大姐話裡話外是在擠兌自己,登時就不樂意道:“他大妹妹,你這話說的是啥意思?誰樂意自個兒有毛病不成?”
“大嫂這是什麽話,你可別瞎吃心,我說的可不是你,你前幾日去城裡看病不知道,弟妹當時又是尋死又是覓活的,還指著咱爹的鼻子罵人,最後挨了一頓打才消停,又鬧著回了娘家,最後還是娘家嫂子通情達理,知道了事情緣故之後把她送回來賠禮道歉,你說這是不是給慣出來的毛病?”
劉氏自個兒在灶間刷碗,見沒人出來幫忙都在屋裡坐著,本來就有些個不太樂意,又聽到屋裡似乎在說什麽,偏生又聽得不真切,凝神聽著動靜手下就沒了分寸,一個大瓷碗就脫手砸了個四分八瓣兒。
梅子聽到響動跑出去,見到滿地的碎碗茬子臉上就陰沉起來,挑著門簾子道:“三嫂這是啥意思?你若是不樂意刷碗就說話,用不著摔摔打打的,這般樣子是做給誰看呢?那摔的東西也都是銀錢買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合著不是你家屋裡的你不心疼是吧?”
方氏出來圓場道:“歲歲平安,歲歲平安,好兆頭呢!”說著手下推梅子道,“走,去你屋裡瞧瞧,等會兒就要去送嫁妝了,我看都拾掇好了沒有。”
劉氏在心裡運了好幾次氣,最後還是強忍著把火兒壓了下去,如今還算是能掂量出時候的輕重,梅子明個兒出門子,今個兒若是跟她吵嚷起來,家裡肯定都會拿自己發作,所以硬是咬牙扛了下來,低眉順目的去拿笤帚收拾了地面兒,繼續回去灶前刷碗。
祝大姐也抱著留哥兒出來,站在一旁看了劉氏半晌,然後點點頭道:“這才像個樣子。”說罷也挑簾子進了西屋,荷花也趁機跟著她過去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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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就瞧見梅子和方氏不知道在推讓什麽,祝大姐把留哥兒交給奶娘,讓她抱著出去玩會消食兒,然後伸手抓過兩個人推讓的東西開玩笑道:“我瞧瞧是啥好東西,讓你倆這般爭搶的。”
祝大姐打開紅布帕子裡頭包的是一小方玉墜兒,只有拇指肚大小,但是瞧著玉色鮮翠,水頭也不錯,雕成一尊彌勒佛的模樣,雕工瞧著也是不錯,應該不是什麽便宜貨色,以方氏的條件拿這個來給梅子添妝奩,可著實是有些貴重了,難怪梅子左右推脫的不肯收下。
梅子拉著方氏的手道:“二嫂,你的一番心意我全領了,但是這東西太貴重我可不敢收,留著以後給茉莉或是荷花做嫁妝吧!咱們家裡幾個嫂子,也只有你是個讓我放心的,我嫁人之後爹娘還要多仰賴你照顧,不然大嫂和三嫂那樣,我可著實是放心不下。”
方氏拿過那個玉彌勒硬是塞進梅子的手心兒裡道:“俗話說男帶觀音女帶佛,你嫂子我也拿不出什麽別的像樣的東西,這玉是當初我的陪嫁,也跟了我許多年,原本瞧著不起眼兒的個物件兒,倒是越戴越水靈起來。我嫁過來的時候你也比栓子現在大不了多少,這麽多年看著你長大,就跟看著我自個兒的孩子似的,這個給你戴著,只希望能讓你以後平平安安的,家裡也都和和睦睦,至於爹娘,家裡有你二哥和我照應著,你就放心好了。”
梅子見方氏這樣說,登時就紅了眼圈兒,抓著方氏的手一時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荷花見狀忙活躍氣氛道:“小姑你就拿著吧,我娘前幾日就特意給換了簇新的紅繩兒,一直念叨著說要給你呢!至於我和大姐,以後日子越過越好,不怕我娘拿不出嫁妝的!”
“你才幾歲,就開始惦記嫁妝了?”方氏順勢把玉墜兒塞進梅子的手心兒裡,回手就朝女兒臉上捏了一下。
梅子伸手抱起荷花,幫她捋捋頭髮道:“轉眼荷花也長成大姑娘了,記得她剛生出來的時候瘦得跟個小猴兒似的,細細的脖子支著個大腦袋,就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瞧著就可憐得緊,一腦袋的細毛子似的頭髮,誰能想到長大了是這麽個水靈靈惹人疼的模樣。”
“所以人家才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荷花絲毫不客氣地接受了表揚,對著梅子端詳片刻,很肯定的說,“小姑小時候肯定也不好看。”
有她插科打諢的,屋裡的氣氛很快就輕松起來,祝大姐和方氏最後把嫁妝都檢查了一遍,見所有的東西都齊備,該壓東西該扎紅綢什麽的地方也都沒拉下,這才催家裡的幾個男人趕緊換了新衣裳,請來吹打的人也都陸續的來了,一共六輛平板牛車在門口排成一行,齊老五和另外幾個平日裡關系好鄉鄰也都來幫忙,把嫁妝依照次序裝上了車,每輛車坐了兩個人押車,最後一輛車坐著吹打的人。
祝大姐見一切都齊備,把院門口掛著的兩掛鞭炮點燃,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喜慶熱鬧的鑼鼓嗩呐也吹打起來,頓時天地間就被這歡喜的聲響充溢得滿滿當當,祝老大鞭子一揮,車隊就不緊不慢地朝方莊子去了。
女人們又重新回到屋裡,鄉鄰的媳婦們也過來說了會話,直到要做午飯的時候才各自散了楊氏熱鬧了一陣兒有些乏了,吃過午飯就在屋裡歪下歇了,劉氏和李氏也都回了自家,只有方氏還在祝大姐的屋裡,胡亂找了借口想把荷花支開。
荷花瞧著祝大姐促狹的笑容,又看看梅子通紅的臉頰,知道這怕就是要教一些個男歡女愛的常識了,她就自覺知趣地躲了出去,依著每天雷打不動的慣例,往後山的老地方去拿字條,心裡猜測著今個兒過節,不知道齊錦棠會寫什麽東西,到了山腳下開始上山,卻發現一路的雪都被人掃出了個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小徑,雪都被拍在了小徑的兩旁,亮閃閃地反射著陽光。
見到這個荷花心裡一喜,肯定是齊錦棠今個兒來了,於是加快腳步一口氣跑上去,果然見到齊錦棠一身兒靛青的棉袍,外頭套著棗紅色翻毛邊兒的裲襠,腰帶上掛著絡子、荷包等物件,正背手站在樹下看著上山的路,見到荷花上來也邁步迎過去,嘴裡道:“又沒人追你,跑個什麽勁兒。”
荷花一口氣跑到他面前,氣喘籲籲地站定了身子,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跑個什麽勁兒,一時間喘的說不出話來,只好跟個傻丫頭似的看著他笑。
齊錦棠扯出帕子給她擦拭額頭和鼻尖的汗水,拉著她到樹下鋪好的幾塊石頭上坐下,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卷東西遞給她道:“今個兒冬至節,這是送你玩兒的。”
荷花見狀吐吐舌頭道:“我都沒想著要給你拿什麽禮物。”接過那紙卷展開見是一副水墨的寒梅圖,筆墨瞧著還有些生澀稚嫩,一瞧落款果然是齊錦棠的手筆。
“這是九九消寒圖,圖上一共九九八十一朵梅花,你每日用紅色塗上一朵,等到出了九九,就是一副完整的寒梅圖了。”齊錦棠知道荷花沒見過這種東西,就在一旁解釋道。
荷花以前倒是聽說過這個物件,只是沒想到古代還當真有人畫這麽複雜的東西就為了冬天消磨時間算日子,端詳著消寒圖不經心地說:“這東西好,等我都塗好了花瓣,就等於是咱倆一起畫了這幅寒梅圖了,只不過我怕我塗的不好看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