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論也是需要時間的。
就算江舫在錯誤的列車發車後馬上歸來,他們仍然要就此事展開長時間的討論。
南舟必須承認,在這種事關生死的事情上說服江舫,是件很難的事情。
最後,他們就算能得出一致的結論,決定放棄唾手可得的成功,回來拯救銀航他們,所花費的時間也不可能只有1個小時。
南舟想,唯一能讓自己在1小時內,就乾淨利索地選擇倒帶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成功了,但江舫並沒有回來。
或者說,他早就回來了。
他想,舫哥……如果是“乘務員”呢?
如果沒人猜中江舫的身份,就算其他人全部被南舟說服,放棄車票,留在車站,江舫也還是會被操控著搭乘上這輛列車,踏上這段注定死亡的旅程。
到那時,南舟悔之晚矣。
他只會再次拒絕登車,留在站台,永久地在這個副本中等待下去。
高維人為他們設下的四重時間陷阱,至此,都被南舟一一勘破了。
現在,活生生的江舫站在南舟面前,讓南舟所有的推理和判斷更有了明確的佐證。
去,抑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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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上的眾人雖然仍是記憶全無,但謎底已經昭然。
陳夙峰當機立斷,把車票放回了倉庫:“我不走了。”
李銀航什麽也沒說,只是將目光靜靜對準了元明清。
……不必提她。
她的選擇,用不著說。
在眾人從四面投來的目光中,元明清埋下頭,攥緊了被汗水漬染得油墨暈開的車票。
他該賭嗎?
他……能賭嗎?
他眼前閃過唐宋張揚的笑容,以及他為自己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拜托你了,我的……朋友。”
元明清手臂的肌肉繃得近乎痙攣。
他把他原先視若珍寶的車票揉皺成一團,擲入列車與鐵軌的縫隙中。
他呢喃自語:“我真是瘋了。”
在這句話後,他再沒說一句話。
當元明清也表明放棄車票的態度時,車站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岑寂。
所有人都在等待。
而打破沉默的,是李銀航的一句略帶欣喜的感歎:“……哎,你們看,霧是不是淡了一點?”
每個人都看到了。
霧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變淡。
叫人驚詫的是,待霧氣散盡,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肮髒老舊的老式火車。
……是一堵牆。
不知道什麽時候,霧氣將這輛無人的列車溶消殆盡。
身後傳來了嘟嘟的悅耳音樂聲。
南舟回首,再次在原先是封閉牆壁的地方,看到了那輛被彩燈環繞的列車。
列車上循環閃亮的彩燈,像是摘落了一天的星,再播灑其上,打眼看去,滿眼都是無聲的歡喜和熱鬧。
當正確的列車映入他們的眼簾時,他們先前被封存的記憶也盡數歸位。
關於死亡,關於輪回,關於某人偏激而又狂烈的愛意。
五隻小螞蟻如獲至寶,魚貫入內。
……當然,被連著摁頭往尖銳桌角上撞了兩次的元明清有意識地和江舫拉開了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南舟覺得,這一回他上車,蘑菇的成色不是很好,不像上次見到他時那樣高興。
南舟主動打了招呼:“你好。”
回應他的是蘑菇的一個白眼:“哼。”
南舟:“?”
他順利過關,幸災樂禍想看他倒大霉的NPC自然不會開心。
此時,演播室內的導演早已因為打擊過大,數據過載,陷入昏迷,自不必提了。
為保萬無一失,他們登車後卻不要求發車,把整輛列車的邊角縫隙、裡裡外外都搜索了一遍,確定無虞後,才向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蘑菇NPC提出了發車請求。
由於他們在車站中延宕猶豫了不少時間,等霧散開又耗費了一些時間,搜索列車又花了些時間,【逆流時針】的計時眼看就要到期了。
隨著車輛啟動,南舟倚窗而立,回望車站,想要看看這見證了他們兩次失敗的車站。
……也是他們共同戰鬥過的最後一個副本。
誰想,南舟一眼往外望去,竟看到一個穿著牛仔背帶褲、鼻梁微塌、臉頰上散落著星辰一樣的小雀斑的男孩,站在站台中部邊緣,和他對視。
南舟一愣,雙手扶住窗框,把半個身體探出了窗戶。
“等……”
雖然未曾真正謀面,但南舟想,他大概能猜到這孩子的身份。
……小明。
他們經歷的第一個正式副本裡的核心NPC。
他的聲音被逐漸加速的列車運行聲和風聲稀釋。
一股長風掀起了江舫扣在南舟頭上的、乘務員的鴨舌帽。
南舟一頭稍長的烏發凌亂地飄飛在空中。
那帽子飄飄蕩蕩,一路順風回落,落在了小明的懷裡。
他拾起帽子,抱在了懷中,呆呆望著南舟的方向,繼而揚起瘦麻杆似的胳膊,用力朝他揮了兩下。
小明渴望回到過去的執念,化作了【逆流時針】。
他被南舟帶離了那個家,帶離了那個詛咒。
當【逆流時針】被使用過後,他也終於得到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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