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顆檸檬
言簡意賅地交待後，電話很快便被掛斷，絲毫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蘇淺蒙圈地握著手機，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也是，這人獨斷專行慣了，即便現在喜歡她，也甭指望他會變身陸甜甜。
陸甜甜？
想到這裡，蘇淺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來。
教學樓外雨勢漸小，淅淅瀝瀝的，蘇淺手肘撐在窗臺上，失神地望著窗外。
小時候遇到下雨，她跟著同學們一起在校園裡等待，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被家長接走，校園裡撐起了一把把各式各樣的花傘，她總是靜靜地待在一邊。
學校的窗臺很矮，她趴在窗臺上，羡慕地看著同學們被父母納入羽翼中。
班主任王老師送走了幾批同學，總算顧及到她，“蘇淺啊，你家人還沒來麼？”
王老師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可她明白，王老師一定煩透了，因為自個兒，耽誤到人家正常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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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克制住眼淚，很體貼地拽了拽王老師的衣角，仰起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想在這裡看會兒雨，我爸爸很快就會過來接我的，王老師您先回去吧。”
說完，立即從王老師臉上察覺都了如釋重負，王老師笑了笑，假意關心，“你一個人真的沒關係嗎？要不要老師陪著你一起等？”
“不用不用。”她趕忙搖搖頭，“謝謝王老師。”
王老師沒再跟她爭執，離去後，空蕩蕩的走廊裡很快便只剩下她一個人。
外頭雨勢越來越大，劈裡啪啦地砸在窗櫺上，深秋季節，冷風一陣陣灌入，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攏了攏校服。
她常年穿著學校發的校服，小時候因為營養不良，儘管上了初一，她比同齡人的個頭依舊矮了不少，人又瘦弱，藍白校服寬大，罩在她身上並不合身。
即便攏緊了校服，也擋不住冷風親入。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校園裡人影憧憧，漸漸的，人少了，全都隱沒在煙雨中。
她耷拉著腦袋，下巴抵著手背，怔然地望著窗外。
雖然對王老師說了有人接，可她明白，時常不知所蹤的爸爸根本不會來，阿婆的身子又不好，這種天氣出門實在危險。
沒有人會過來。
這個認知，讓她無比確定。
儘管早就知道，可心裡還是會失落，會難過，會傷心。
她用衣袖用力地揉了揉酸澀的鼻頭，仰起頭眨眨眼睛，阻止奪眶而出的水霧。
雙手拍拍臉頰，對著幾淨的玻璃，她歪歪頭對著玻璃中的自己微笑，嘴巴裡念叨著，給自己打氣，“沒事的，蘇淺，你可以的。”
玻璃窗裡的女孩子也對著她微笑，自欺欺人之下，好像真的不再孤單一人。
她拉起寬大的校服，將自己罩在裡頭，出了走廊，豆大的雨點邊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一路往家裡趕，過往的行人紛紛側目，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心酸了一會兒，就想開了，已經被大雨澆灌成了落湯雞，遮不遮頭頂，意義不大。
她乾脆拿掉校服，放慢腳步，在大雨裡慢悠悠的。
路面不平，坑坑窪窪，到處都是積水，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上去，剛才抑鬱的心情，被小小的水坑緩解。
旁邊有小朋友扯了扯媽媽的手指，好奇地問，“媽媽，那個姐姐在做什麼？”
“踩水坑啊。”
“看上去好有趣哦。”小朋友眨巴著大眼睛，“媽媽，我能去嗎？”
“不可以哦，會弄髒衣服和鞋子。”
小朋友癟癟嘴巴，這時候，男人蹲了下來，溫柔地笑道：“想去玩的話就去吧。”
“真的嗎？”
男人微笑點頭，小朋友興奮地笑，掙脫母親的手指，一溜煙地跑過去。
女人無奈地嗔了男人一眼，也不知道男人說了什麼，女人總算鬆口。
她看著小朋友跟在自己身後，沿著她的路線，一腳又一腳地踩著水坑，她愣了愣，停下來回頭看著他。
小朋友很快便追上了她，仰頭看著她興奮地說，“姐姐，這個真好玩。”
她微微一怔，好玩？
小朋友說完，又專心致志地投入遊戲裡，樂此不疲。
後來，她想，人在童年時，天真無邪，看待事情也與大人不同，面對看似惡劣的環境，並不會生出委屈或者感慨，可能就是因為想的簡單，反而將苦難變成了樂趣。
水坑在小朋友的腳下，砸出一朵又一朵水花，蘇淺定定地望著小朋友，忽而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她彎了彎嘴角，追上小朋友，彎腰問他，“我有一個很好玩的遊戲，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小朋友欣然應許。
那天，她跟那個小朋友在雨中玩了很久，也是從那天起，她慢慢地學會了成長。
思緒飄得有些遠，直到從教學樓傳來腳步聲。
應該是剛下課，學生們蜂擁而至，蘇淺往旁邊挪了挪腳步，人群裡有人說，“這雨停了，水也沒褪，這可怎麼回去？”
“學校不是加了水泵排水嗎？不然再等等好了。”
“這時候就體會到男票的用處了，我讓我男票過來接我，嘿嘿。”
“……小心秀恩愛死得快。”
“去去去，別咒我們。我們好著呢。”
“這都快畢業了，你們倆畢業後打算怎麼辦？一起留在Z城嗎？”
“唉，這是個好問題。”女生小聲嘟囔著，“他爸媽上回來學校恰巧遇見我們一起吃飯，我感覺他爸媽不太喜歡我。”
“為什麼呀？”
女生哀怨地歎了口氣，“可能是嫌棄我的家庭吧，他爸媽都是機關單位的，我們家在十八線小縣城，唉，好煩哦。”
“煩什麼？只要他喜歡你不就行了？大不了你們搬出去住唄。”
女生搖搖頭，對於未來充滿迷茫，“再說吧。Z城的房價嚇死人，我們倆畢業找了工作，不吃不喝，一個月賺得那點薪水，也不夠買個衛生間，除非買到六環開外。”
“也是。”同伴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那就別想太多，至少相愛的時候，好好把握對方就好。”
另個一女生插嘴，“這麼看來，找男人還得著自己牛逼的，家庭背景再好有什麼用？不，何止沒用，只會成為兩人之間的□□。”
“是啊。”
女生們嘰嘰喳喳，漸行漸遠，她們沒刻意地回避，蘇淺聽著她們談論的內容，愣了下，不知怎麼的，也開始為她跟陸焰的未來擔憂。
不過，欠他的錢還得差不多了，阿婆的病情也穩住了，等她畢業去了好一點的事務所，努力工作的話，薪水應該會很客觀。
至於陸焰，嗯，好像沒必要替他擔心吧。
想到這些，蘇淺的心情忽而放鬆，變得莫名的愉悅起來。
未來的每一天，能跟他在一起渡過，只是這麼想著，心跳便開始加快。
雖然羞澀，可意外地幸福。
蘇淺嘴角翹了翹，低頭看了眼手機，距離陸焰說要過來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雖然中午剛分開，這會兒竟然莫名地想要聽聽他的聲音，蘇淺握緊手機，咬住下唇猶豫了一會兒，剛想給陸焰撥電話，教學樓外傳來騷動的聲響。
“哎哎，快看快看，那個男生好帥！穿著迷彩服的話，應該是大一新生吧？這屆新生顏值這麼高的嘛？”
“……姐姐，你都大四了，你想老牛吃嫩草啊？”
“呸呸呸，我只是單純地感慨一下。”
“不過，以他這種顏值，估計早就有女朋友了，很可能不止一個。”留著短髮，長得酷酷的像個男生的學姐信誓旦旦地說，“顏值與忠誠度呈負相關，懂不？”
蘇淺沒理會她們的誇誇其談，聽到迷彩服，她下意識地往門口望去，一眼就瞧見了陸焰。
外頭小雨淅淅瀝瀝，他也沒打傘，一頭黑髮被打濕，濕漉漉地貼在前額，順毛的模樣少了幾分冷戾，多了幾分少年氣。
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在小雨裡，霧濛濛的，他好像也看見她，烏黑的眼瞳微微彎了抹弧度，沖她這個方向輕笑了下。
“啊啊啊，他好像對我笑了，好帥！！我要死了。”
“……你好花癡啊。”旁邊有人吐槽她，女生激動地拍著她的手臂，“不信你看嘛，笑起來好奶好可愛，嚶嚶嚶。”
蘇淺一頭黑線：“……”
好奶？好可愛？？確、確定嗎？
又往門口看了一眼，就見陸焰已經斂去笑意，果然，不笑的時候，淩厲而強大的氣場立即凸顯出來，蘇淺見邁開長腿往這邊走來，門口的積水經過水泵的排放，淺了些，他個頭高，積水只沒過他膝蓋上方一點點。
他往這邊走來的同時，單手解開迷彩服的衣扣，在一眾女生璦昧的眼神下，將迷彩服脫了下來，隨意搭在手臂。
蘇淺往門口移動了幾步，陸焰已經淌過積水，在她面前站定。
“陸焰，你脫衣服——”驟然見到他，儘管有心理準備，蘇淺依舊有些不自在，眼睛瞄到他的那枚草莓印，蘇淺臉上一熱，撇開臉頰，低聲問，“你不冷嗎？”
“不冷。”
陸焰回了句，拿過迷彩服給她套上。
身上突然多了件衣服，雖然微微濕潤，可還是抵擋了些許寒意。
蘇淺茫然地望著他，陸焰正低頭幫她系紐扣，神情專注，蘇淺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穿梭在衣扣間，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鼻頭竟然莫名地酸澀起來。
小時候無數次被忽略，下雨時，形單影只地走在路上，一幕幕像是過電影一樣縈上心頭，蘇淺這會兒心口軟得一塌糊塗。
在他給自己系好最後一顆紐扣時，蘇淺傾身上前，將臉頰埋在他心口處，細白的手腕緊緊纏繞在他腰間。
陸焰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低頭看向懷裡的女孩子，她抱得很緊，雙臂微微顫抖，也不知道是冷還是什麼。
“冷？”
“不是。”聲音聽上去有些哽咽。
陸焰怔了怔，伸手去扳過她的下巴，卻被她躲開。
他錯愕幾秒，遲疑地問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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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這回，哽咽聲越發明顯，陸焰甚至察覺到她在自己懷裡輕輕蹭了蹭，像是乖巧的小貓。
陸焰心中一動，手臂收緊，將她納入懷中。
緊接著，察覺到她在自己懷裡微微發抖，肩頭微小聳動著，像是在哭。
陸焰當即伸出手指，掐著她的下巴，不顧她的抗拒，強行抬高。
瞧見了女孩子的眼底的淚花，亮晶晶的，透著水光。
“哭什麼？”
“沒哭啊。”她眨去水霧，聲音很低，明妹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
陸焰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眼角的眼淚，啞著嗓音警告她，“喂，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喜歡你的眼淚，嗯？”
蘇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對他半真半假的威脅毫不在意，只是沖著他笑。
陸焰喉頭一陣乾澀，瞧見她甜美的笑意，只想不管不顧地吻掉她的眼淚。
他是行動派，心裡這麼想，手指掐著她的下頤，他低頭吻在她眼角的那顆晶瑩上，進而停留在她勾人的小淚痣，輾轉地親了親，他低喃問她，“為什麼哭？”
蘇淺重新埋在他懷裡，搖搖頭，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陸焰見她不開口，也沒勉強，望了一眼門外，他握著她纖細的肩頭，推開她。
“走了。”
他打量著她的裙子，濃黑的眉輕蹙，略微思考一下，陸焰一手勾著她的細腰，一手擱在她腿彎處，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
下樓的學生越來越多，周圍有陣陣抽氣聲，蘇淺這才發現，剛才跟陸焰的親熱被一堆人圍觀了。
她臉皮燙得厲害，心跳也漸漸失去頻率，瞧見旁人探究的眼神，蘇淺將臉頰埋在他懷裡裝死。
等出了積水區，陸焰也沒放開她。
蘇淺勾著他的脖頸，低聲說，“陸焰，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不放。”
蘇淺呼吸一窒，雖然覺得難為情，心頭卻泛起點點甜蜜。
又走了一會兒，她沒什麼底氣地問他，“那個，我最近是不是有點胖了？”
“嗯。”
她沒想到他回答的這麼迅速，絲毫都不顧忌女生最在意的東西。
蘇淺被噎得沒話說，剛想為自己辯解下，就聽他輕笑著說，“胖在剛剛好的地方，我很喜歡。”
“剛剛好的地方是指……”
驀地想到什麼，蘇淺的臉頰瞬間爆紅，她忍不住掐了他一下，羞惱地甩出一句，“流氓。”
陸焰嘴角彎了彎，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蘇淺：“……”
因為淋著小雨，衣服都濕透了，等快到宿舍時，蘇淺忽而湊近他耳邊，紅著臉小小聲地提議，“我聽說複聯7今天首映，你想不想去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