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北在第一時間報警,葉思北和范建成之前並無情侶等可能發生性行為的親密關系,從常理上,都可以推斷,這極有可能是強奸。
可與此同時,葉思北缺錢、主動帶安全套、過程中完全配合、反覆報警、口供與照片、錄音等客觀證據有差異等違背常理的行為,也令人懷疑。
這也的確可能是一場她自編自導自演的仙人跳。她騙過了林楓,給范建成刻意設套。
“她整個過程裡沒有任何反抗跡象,甚至主動配合。她說自己反抗,但實際上她的抓痕位置在我當事人的左肩,那個位置及抓痕方向,擁抱是最可能導致這種抓痕產生的,這不僅不是反抗,甚至可以說是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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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鑫提出自己的疑點。
“按照受害人口供,這完全是受脅迫所致,不反抗、主動配合,都沒辦法證明受害人是自願的。相反,嫌疑人在性關系可能性極低的身份關系裡、將醉酒當事人帶到一個不能反抗的密閉空間進行性行為,從常理推斷,強迫的可能性遠大於自願。”
“葉思北如果說的是實話,為什麽對案情描述與物證矛盾這麽大?她說自己只打了一次電話,實際顯示死兩次,她說自己沒有看見嫌疑人,但事實是就有一張照片她是睜著眼睛的,她不是全程蒙眼,她的口供與物證是完全矛盾的。”
“電話可能是范建成自己撥打第一通電話後刪除,照片可能是醉酒後意識不清時拍的照片,”公訴人提出反駁,“如果當時電話是葉思北打的,葉思北意識是完全清醒的,她知道自己打電話,她睜著眼看著范建成拍照,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這通電話、這張照片的存在?她應該撒一個更好的謊,應該說,這張照片,恰恰是證明被害人當時意識不清的關鍵證據。”
“她平時酒量就是二兩,所有證人、包括她自己所陳述的當天飲酒量,都不可能讓正常人到達她所說的意識完全喪失的程度,而趙楚楚也作證,在他們分別時,葉思北的意識能夠完整的辨認人、打電話、有邏輯說話,她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到達檢院認為所認為的意識不清的地步,檢院推測的可能性,是不具有客觀基礎的猜想。”
“那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受害人要挾過嫌疑人,那只是嫌疑人單方面的口供,甚至於我們有追加的音頻證據,證明受害人在面對公司賄賂時仍舊堅持起訴,她如果是為了錢,早就翻供了。”
“那段音頻是受害人自己錄下的,這證明她有極強的法律防范意識,這反而輔證,她如果真的打算違法要挾我的當事人,就不會給他保留證據的機會……”
雙方你來我往,圍繞著證據、證人證言、口供瘋狂開戰。
雙方都沒有鐵證,都只能在證人證言中尋找破綻。
相比范建成,葉思北的口供和物證對比矛盾更大。
她說只打過一次電話,實際有兩次通話記錄。
她說她反抗,但其實唯一一次反抗痕跡,更像是親密接觸留下。
她說她完全沒有任何意識,睜開眼時是蒙著眼睛,實際她飲酒量幾乎不可能到達完全失去意識的程度,而趙楚楚臨時補加的口供,更進一步證明,她整個過程應該是清醒,不太可能到達她所說的有一段時間徹底斷片的程度。
她的口供中沒有任何關於安全套使用的內容,但實際上現場是有安全套外殼的存在;
她說安全套是趙楚楚教她攜帶,但趙楚楚卻對此矢口否認……
案子進行到最後,雙方各自做最後總結。
公訴人先站起來:“本案中,嫌疑人與受害人為上下級關系,在案發之前,從無曖昧言行,不具有發生性關系的常理性。案發當日,酒桌上存在不正常的勸酒現象,嫌疑人作為上級,不加製止,放縱勸酒發生,有犯罪預備可能,從監控、證人證言證明,當事人當時存在醉酒現象,嫌疑人單獨帶醉酒受害人行至城郊蘆葦地,對受害人形成絕對壓倒性的密閉環境,足以造成受害人感知生命危險,陷入被脅迫狀態,違背自己意志,配合嫌疑人完成性侵過程。案發後,受害人第一時間報警,主動提出做精液鑒定,可見意志堅定,雖然受社會阻力改口撤案,但也屬於常理,結合精斑、皮屑等生物鑒定,我院認為,嫌疑人范建成以脅迫手段,違背受害人意願,強行發生性交關系,其行為觸犯《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6條,犯罪事實清楚,應以強奸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公訴人說完後,孟鑫站起來:“本案中,受害人在案發前為了給弟弟買房,曾借助我當事人在公司地位,虛開工資證明,後因貸款被丈夫發現,受害人與丈夫婚姻產生間隙,由此可推斷,受害人與我當事人過往有一定私交,並且處於極其缺錢的狀態,具有誣告我當事人的客觀動機。案件中,被告口供與物證基本一致,沒有瑕疵,而受害人的口供與證人證言、物證均有出入,有力證人林楓本身對此案抱有偏見,證詞可信度降低。檢方對於我方當事人定罪並無直接證據,更多源於常理推斷,但從常理來看,受害人在案發當天主動攜帶安全套,飲酒量完全不足以到達意識喪失水平卻自稱毫無意識,醉酒後在明知趙楚楚與自己住所路線情況,兩人一路時自己必定會落單的情況下,指明我當事人—— 一位年長異性送她回家,事發後雖然報警,卻並不直接說明性侵,等過了好幾天才二次報警,種種行為,都並不符合常理,反觀我當事人口供,與物證更為貼合,邏輯更為清晰。因此,我方為認為,此案證據不足,事實認定有誤,對於我方當事人,應予無罪釋放。”
孟鑫說完後,終於輪到葉念文發言,而這時候,葉念文已經大概知道結局。
他站起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檢方已經做出最大努力,他作為附帶民事訴訟的律師,也提不出太多有力觀點。
他站著,紅著眼,好久,才沙啞開口:“葉思北是我姐姐,她一直是個很小心的人。”
所有人都看著他,他抬起頭,緩慢說出這個在法庭上已經被理性爭論了一早上的女性最柔軟的一面。
“她愛美,但連手臂都不敢露。她喜歡化妝,但從來不敢畫豔麗的妝。她幾乎不在晚上出行,大多數時候,都要我爸、我姐夫接送。她受害時穿那件西服,是公司製服,她一直很介意,每次去公司,哪怕夏天,都要穿一件風衣裹著。所以報警那天,她和警察說,她要一件風衣,是因為,這件風衣對於她而言,就是性的一種安全防護,風衣沒有了,她和警方要,其實就是她的求救。”
葉念文說著,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他知道,他已經二十多的一個人,他一個律師,不該當眾如此失態。
可他停不下來,他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她報警了,我媽攔住她,我也攔住她,因為作為律師,我深知這種案件對於當事人的傷害,所以她報警,又否認自己報警。可我姐姐最後還是決定二次報警,不是因為錢,也不是想要勒索,只是想求個公道。”
“審判長,”葉念文留著淚,懇求看向審判長,“對於一個普通女性而言,能起訴,已經是極大的勇氣。我想,正義不該讓這種勇氣泯滅,她應該得到一份公正。”
審判長靜靜看著他,他似有動容,然而好久,他才開口:“正義不該讓任何勇氣泯滅,也該盡量讓所有人得到公正。可法官不是神,我們只能依靠法律,盡最大努力給大家公平。”
審判長說完之後,宣布休庭,所有審判人員進入評議室,商量一個最終結果。
秦南和張勇也走回法庭門口,張勇面上很輕松:“等審判結束,你打算留在南城,還是去其他地方?”
“看思北吧。”
秦南笑了笑,張勇有些奇怪:“其實我特別好奇。”
“嗯?”
“如果不是葉思北嫁給你,換其他人,你都對她這麽好嗎?”
秦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怎麽可能?”
“結婚一年多,就這麽深情厚誼?”
張勇想了想:“不會以前認識吧?”
“沒有。”
秦南搖頭:“沒見過。”
“真沒見過?你幾中的?”
“七中。”
“好吧,”張勇歎了口氣,“還想這麽你們有沒有什麽校友的可能。二中離七中很遠吧?”
“對。”
兩人說著話,周邊人聲多了起來,秦南聽見不遠處有人走出來的聲音,他轉過頭,看向聲源,才發現證人被逐一帶出來,葉思北在其間,她紅著眼,疲憊站在不遠處。
秦南靜靜看著她,她勉強笑了笑,正想走過來,就看見法庭大門突然打開。
法庭裡的人一個個走出來,人群把他們隔在中間。
最先走出來的是孟鑫,他面上不太好看,一片冷漠,他身後的范建成滿臉喜色,急急衝到門外妻子面前,擁抱住妻子孩子,同一起來的其他家屬激動說什麽。
趙淑慧似乎極為高興,最後在范建成的安撫下,低低哭了出來,然後轉頭衝出法院,衝著外面的記者大喊。
“無罪!”
她喊得聲嘶力竭,一面哭一面嘶吼:“我老公無罪!聽到了嗎,我老公無罪!”
葉思北一瞬間懵了,她眼裡什麽都看不到,然後她就看見公訴人走出來,他們站在她面前,低頭說了聲:“抱歉。”
葉思北愣愣看著他們,她說不出話,公訴人見她不語,沉默好久,終於離開。
秦南和葉思北的父母都走過來,到葉思北身後,等了好久,葉念文紅著眼走出來。
黃桂芬急切上前:“怎麽樣?什麽結果?”
葉念文不說話,黃桂芬一時急了,她一把抓住葉念文的手臂,哭著大喊:“說話啊!說話!”
“你別急啊!”
葉領拉開黃桂芬,大吼:“你讓他緩緩!念文,”葉領關切看著葉念文,“贏了,還是輸了?”
“對……”葉念文一開口,就嚎哭出聲,“對不起……姐……對不起……”
葉思北靜默。
她感覺自己像是突然被按進了水裡,就是她夢境裡無數次夢見過的那口棺材,水灌進來了,這一次,她連逃都逃不掉,好像有人連棺材蓋都蓋上,敲死。
“先回去吧。”
秦南最先反應過來:“人太多了,先回去。”
“對,”聽到秦南的話,張勇也上來,他相對冷靜很多,“葉思北需要緩緩,我送你們先走吧。”
葉領聽到這話,他深吸一口氣,扶著整個人都懵了的黃桂芬點頭:“先回去。”
一家人攙扶著走出法院,一出門,細雨就細雨就拍打在臉上。
穿著雨衣的記者蜂擁上來,采訪著葉思北:“請問您還會再上訴嗎?”
“您對范先生無罪這個審判怎麽看?”
“您誣陷范先生是為了錢還是另有隱情?”
“網上有人爆料您是小三上位不遂報復您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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