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睡前故事
第二天早上,明瑾帶著臨川,先去了房屋中介中心,找中介說了房子的問題。
「你們家的房子,雙層獨棟,又在縣城的中心地段,是能買個好價錢,不過房子現在有人住著,他們要是不肯搬,後面還真挺麻煩。」
明瑾將房產證複印件資料交給了中介,乾淨利落道:「你們做中介的,這類情況遇到的還少嗎,辦法肯定不用我來想。」
對方笑了笑:「這個是有辦法,不過費用得另算。」
「行,我就交給你們了。」明瑾說:「只是有一點,不要傷人犯法,別的我不管。」
「那肯定不會,我們這也是合法的,叫什麼來著合法清退。」
明瑾簽了協約,結賬走人,事情辦得乾乾淨淨順順利利。
臨川站在房屋中介所外面,高高的個兒,英俊的容貌,引得路過的老少姑娘紛紛回頭觀望。
明瑾走過去,笑著說:「妥了,走吧,中午姐姐請你去吃點好的。」
她帶臨川來到一家烤鴨店坐下來,烤鴨店生意不錯,中午客人絡繹不絕。落座以後,明瑾向臨川介紹道:「這是我們當地的特產,鹽酥烤鴨,跟一般的烤鴨不大一樣,皮兒又酥又脆,特入味。」
臨川挺不好意思:「我跟你過來,也沒有幫到你什麼忙,還讓你請我吃飯。」
「你幫我挺多的呀。」明瑾說道:「你泡的枸杞紅糖水,特別甜。」
「那我們這就回去了嗎?」
「明天回吧,今天我帶你四處轉轉,醒醒是有意要給你放假,結果跟著我跑事情,倒像是出差了。」
明瑾給他包了一塊烤鴨,蘸了醬遞到他的盤子裡。
「別這麼說,跟你在一起,我去哪兒都好。」
她笑笑,也不言語。
吃過飯以後,明瑾帶著臨川去了鄉里,走過一段泥濘崎嶇的山路,繞過了幾個山坳。
「這裡風景挺好的。」臨川沒話找話:「空氣也不錯。」
明瑾沒有搭理他,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臨川以為她只是想散散心,所以也安靜下來,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
走到一片小竹林地,斜坡之上有兩座墳塋,其中一座有墓碑,而另一座沒有碑,雜草叢生。
明瑾的腳步停了下來,手揣兜裡,站在墳前,默默地看著它們。
臨川也陪著她,好奇地問道:「這是你的親人?」
「有碑的是我媽,沒有的是繼父。」
「噢。」臨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繼父抽煙厲害,得肺癌死了,墳是我媽造的。」明瑾的嗓音低沉而冷冽:「開始有墓碑的,讓我給拆了。」
一陣風過,竹葉沙沙作響。
「我唾棄他,我還想把他的墳拆了,把他的骨頭丟河裡餵魚。」明瑾惡狠狠地瞪著那座無碑的墳塋:「可是後來我想,魚有什麼錯,吃這種人渣的肉,噁心,就讓他爛在泥地裡吧。」
她的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蛋滑落,聲音卻依舊平穩:「那是我十四歲那年,我媽就在隔壁屋裡,她什麼也不說,不管我怎麼叫喊,求她救救我,她無動於衷,我妹妹就在邊上,她哭著跑過來,想要抱住我,繼父一腳把她踢開,她不敢過來,連眼淚都被嚇壞去了,她就這樣看著她才七歲!」
「有天晚上,他喝醉了又要欺負我我逃到村裡,我想求小姨和姨父幫幫我,收留我,可是他們連門都沒有開。漸漸的,我知道,誰都靠不住,我只能靠自己,我退學了,去城裡話劇團打工,半工半讀念了中專的藝術學校,把我妹妹也接過來,遠離那個禽獸。」
「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裡,我誰都沒講,後來有天晚上,我喝醉了告訴了江致,他建議我報警,他說惡人應該受到懲罰。」明瑾咬牙切齒地說:「可是他還沒等來法律的制裁,老天爺倒是先把他收拾了。」
臨川用力地攥住了明瑾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她身體繃得那樣緊,就像被拉到了極致的皮筋,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跟皮筋會徹底繃斷。
臨川湊近了她淚痕交錯的臉,輕輕地「噓」聲安撫,試圖讓她的情緒冷靜下來。
這也是臨川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作為一個男人,他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這種疼惜和憐憫的情緒能量,直接讓他產生了由身體到心靈的某種改變。
「本來這件事,我不打算說,就爛在心裡,省得噁心別人。」明瑾用力擦掉了臉上的淚花,緊緊攥著臨川掌腹:「我現在把這件事告訴你,希望你能明白,我自己的生活都過得一團糟,我怎麼能帶給別人幸福。」
她輕輕推開了臨川,咧了咧嘴角:「算了吧,小陸哥,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回去的路上,她走在前面,而他跟在後面,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天晚上,趁著臨川睡著了以後,明瑾偷偷從冰箱裡取出一瓶酒,來到陽台邊。
這幾天她一直忍著,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酗酒,那是她最不堪的一面。過去無數個漫長的夜裡,不喝酒便難以入眠,這兩天他陪著,竟然莫名睡得安穩。
不知道是不是有這個男人在身邊,連空氣裡都帶著安魂鎮定的因子。
今晚明瑾忍不住了。
小城的夜晚格外寧靜,幾處闌珊的燈火也將熄滅,晚風輕撫,帶著一絲涼意。
明瑾倚在陽台邊,剛要打開酒瓶,陽台的玻璃門被推開,臨川平靜地看著她。
他穿著短褲,上半身是一件運動款的體恤,頭髮有些蓬鬆凌亂,看上去很有少年感。
臨川走過來,不由分說地奪過了她手中的酒瓶。
「生理期,不可以喝酒。」他的嗓音非常生硬。
「假裝睡著,騙我。」明瑾眼尾一勾,聲音裡帶了些許不滿:「你演技怎麼那麼好。」
「我知道今天你心裡不好受,我沒敢睡太熟。」
「我睡不著。」明瑾錯開他,走回了房間:「不喝酒睡不著,你陪我坐到天亮嗎?」
臨川跟著進屋,坐在了牀邊緣:「陪你就是了。」
她伸出腿踢了踢他:「你怎麼那麼軸,堂堂商氏集團大老闆的首席助理,走出去也是八面威風的男人,擱我這兒跟個傻小子似的。」
臨川轉身,捏住了她的腳,小巧的玉足白皙而柔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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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瑾縮了縮腿,他沒有放開。
「不帶耍流氓的,陸助理。」
「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他凝望著她,柔聲說:「我哄你睡覺。」
「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我的故事也從來沒有對別人講過,你要不要聽?」
隔著濃郁的夜色,明瑾看著他虔誠的目光,聳聳肩:「好吧,反正今晚的酒肯定喝不到了。」
臨川說:「那你躺下來。」
「躺下來幹嘛?」
「聽睡前故事,要躺下來。」
明瑾笑了笑,乖乖地躺進了被窩裡。臨川給她蓋上被子,妥帖地捻好了邊邊角角,然後自己也躺到了她的身邊,將她圈進他的懷中。
明瑾一抬頭,便能看見他英俊而鋒銳的下頜,下頜追著幾粒青色的小茬,特有男人味兒。
她被他抱在懷裡,說道:「這就犯規了啊,陸助理。」
「你都這樣了,我還能對你做什麼。」臨川道:「浴血奮戰?這事兒我幹不來。」
明瑾發現,這人還真不像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老實,這世上,哪有真正老實的男人啊。
「不是說講故事嗎,我聽著呢。」
「嗯,讓我醞釀醞釀。」
「醞釀什麼?」
「情緒。」
「講故事還要情緒嗎?」
「是我自己的故事。」
那也是臨川生平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對別人講出自己的故事。對於身世,他從來諱莫如深,不願意提及。
過去寄宿在陸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會在腦子裡過一遍,而這些痛苦的經歷,支撐著他的成長,逼迫他努力。曾經遭受的屈辱,他發誓都要一一還回去。
「我經常被他們關在衣櫃裡,特別黑的衣櫃,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一關就是一整天,一整天我只能吃一塊小麵包。」
「我用力哭喊,直到嗓子全部啞掉,再也發不出聲音,沒有人來救我。」
「我不能乞求惡魔大發慈悲,正如你所說,一切都必須靠自己。」
「你半夜睡不著覺的人,不是只有你。」
臨川垂下眸子,輕輕地捏了捏她的下頜:「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痛苦和創傷,如果總是耽於其中走不出來,毀掉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明瑾無言。
「為別人的錯誤贖罪,不值得。」
明瑾睜著一雙大眼睛,凝望著男人那長長的睫毛:「臨川,你走出來了嗎?」
「沒有。」臨川搖了搖頭:「但是我會走出來。」
「什麼時候?」
「等我親手奪走他們所在乎的一切,那個時候,我就會好起來。」
明瑾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謝謝你的故事,我感覺好多了。」
一種傷痛是要用另外一種傷痛來治癒,之所以孤獨,是因為你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事實上,並非如此。
見她神情的確是緩和了許多,臨川總算放下心來,把她的枕頭放下去,說道:「但是這件事,你還得給我保密,不能讓陸家的人知道,不然我和商總的計劃,滿盤皆輸。」
明瑾粲然一笑:「所以你這是給我掀老底了?」
「算是吧。」
「你就這麼信得過我啊?」
「嗯。」
「為什麼?」
他嘴角綻開一抹柔和的微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還能為什麼,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