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發佈時間: 2024-10-14 17:5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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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

顧正則沉默了很久,看完文件,推過來,「可以,我答應。」

張繁宇在文件上面簽了字,又推回去,「哥哥今天真大方。」

顧正則依舊沒有回應,不打算跟她對話。他簽了字,站起身伸出一隻手招了一下,示意他們放人。

張繁宇把顧蔻拉起來,推了她一下,「顧太太,走吧。」

顧蔻脚下一踉蹌,但是也沒有做聲,盛予明扶了她一把,被她甩開。甲板隨著水波搖晃,她跌跌撞撞大步向前走去,看不清顧正則身後那些嚴陣以待的人影,也就忘了害怕,徑直闖進他的懷抱。顧正則一把將她箍住,半拖半帶著往後退去。

劉助理一頭冷汗,替他們分開人墻,「讓一讓。」

那些人得了張繁宇的許可,紛紛退讓開。顧正則的保鏢留在外圍,更多人留在另一艘船上。兩艘船之間搭了通道,幾個保鏢七手八脚地來扶顧蔻,都小心翼翼的,「太太,先上我們的船。」

甲板上的風很大,她回頭看了一眼,原來張繁宇和盛予明已經在往回走了,像是怕這裡亂起來不好抽身似的。張繁宇裹著一件紅色的羊絨披風,依舊艶冶漂亮,只是那張永遠嬉笑怒駡的臉上現在少見地一片空白。她在進船艙之前站住了脚,「哥哥,你從來沒有這麽好說話過。我現在跟你要顧氏,你都會給我吧?我只要怡金,是不是要少了?」

顧蔻在很近的地方看到了老李,一瞬間汗毛倒竪,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張繁宇對她强調了很多次「只要怡金」,但盛予明是有接手顧氏的本事的。他們如果在這時候對顧正則動手,有沒有本事僞裝成一場意外呢?

電光火石之間,後面的甲板上有人衝上來,刀還沒握緊,就被顧正則飛起一脚踹在腰上,「咚」地栽進了海裡。他輕輕推了顧蔻一把,「快走!」

但顧蔻本能的反應碧任何人都快,一看到老李靠近,就飛快地把保鏢的手甩開,用力向顧正則撞去。顧正則察覺不對,出手如電,一把扣住顧蔻傾斜的身休,抱著她轉開一個角度向後拖,但耳邊已經劃過一段銳利的銀光,懷裡的顧蔻狠狠一顫,他只來得及擋住匕首切入皮內的態勢,攥緊了刀刃轉向遞回,强悍的力道將對方「砰」地摔在甲板上。

顧蔻起初只覺得背後又麻又酸,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流了下去。等到劉助理驚呼起來,她才覺得疼,在顧正則緊緊箍著的雙臂間緩緩向下滑。

她在他懷裡不可抑制地抖著,顧正則腦子裡一片尖銳的鳴響,直覺地抱緊她。縱使夜色很深,還是看得到她後背洇開一片深色。舟車勞頓,她本來就已經接近虛脫,一直在發暈,現在疼得全身發抖,却連表情都是麻木的,呼吸很緩慢,連睫毛都緩緩細密地顫動,毫無聲息地墜在他訩口。

顧正則的表情幾乎是扭曲的,額發散落,眼睛血紅,只死死抱住她,突然鬆開了一隻手,向腰後摸去。保鏢們攔住了動刀的人,那邊也人數甚衆,前面是一場混亂的惡戰,但他用不著瞄準,幾乎可以構想一顆子彈飛入眼眶炸開頭顱的情景。

他從小用槍,現在幾乎是條件反涉,撥開保險子彈上膛,一系列動作完成得飛快,槍甚至只堪堪離開後腰,却覺得小臂一凉,被顧蔻的手按住了。

她說話很費力,額上滲出了冷汗,嘴唇發著抖,「不行。」

她喜歡的人不可以踩進深不見底的泥沼,她不願意顧正則再重複那樣的人生。

顧蔻重複了一遍,聲音更低,一字一句,「你不能。」

他有一瞬間聯想到顧端靖臨死前的眼神。那個男人鐵腕一生,到頭來痛苦而糾結,遠沒有顧蔻澄明乾淨,也遠沒有顧蔻這樣無堅不摧。顧蔻抓著他的小臂,軟弱得毫無力氣,却像是有千鈞重,哽生生碧他鬆開手。

槍落入海中,水花四濺,響起微弱的一聲。他顫抖著手去摸顧蔻身後受傷的部位,觸手一片冰凉濕滑。他的手心裡是深刻的刀痕和滑膩的血,顧蔻沒有鬆開,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聽到了自遠而近的直升機的聲音,還有渺遠的警笛聲,她才慢慢舒開眉頭,閉上眼睛,「你別怕……」

顧正則一直抱著她,顧蔻始終無法真正睡著,意識漂流在夜風中。她聽到顧博衍在焦急地說話,隨即是直升機上呼呼的風聲,也聽到醫生的叫喊,她的臉被拍了幾下,冰凉的藥劑打進血管,灼熱的痛感一緩,她終於合上了眼睛。

醫生把顧蔻緊緊攥著他小臂的手指掰開,護士說:「顧先生,您先出去等吧。」

顧正則沒有動,站在手術臺邊,注視著手術針引著縫合綫穿進傷口邊緣的皮膚,又慢慢抽離。他要記住這道傷,內心幾乎是狠厲猙獰的,但顧蔻的表情很安平,沒有心事,她的睡相一貫很好。

麻醉藥的效力沒有過,顧蔻始終沒有醒,他縫合了手心的血口,配合做了筆錄,去見了被逮捕的盛予明,又回醫院來,然後叫人去接顧芒。顧蔻的不驕不躁傳染了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沒有一絲情緒,心底全是安定的。

顧蔻在機場的時候撥不通顧正則的電話,只好打給顧博衍,劈頭蓋臉地告訴他:「把吳總推出去的人是盛予明。」

顧博衍當然不信,只當她胡思亂想,但是顧蔻的電話隨即就打不進去了。他只好按照顧蔻的安排,報警、追踪、動用他新投資的直升機,終於把兩個人帶了回來。

不,三個。

顧芒來的時候還穿著校服,一臉怒氣,通紅的眼睛瞪著顧正則滿身的血迹,不管不顧地吼道:「都怪你!不許你跟她在一起了!」

顧正則沒有反駁,一言不發地讓顧芒發泄完怒火,平靜地轉回頭去了。顧博衍懷疑他根本沒有聽。但這裡畢竟是醫院,不好大呼小叫,他死皮賴臉地把少年的耳朵拉到嘴邊,「你要做舅舅了。」

顧芒也不說話了,和顧正則一大一小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坐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

顧芒不覺得懷孕就要把顧蔻絆住,反正顧蔻從小到大受過的皮內苦只有給他做飯的時候割傷過的手指頭,連疤都沒有留。現在顧蔻趴在牀上,人傻乎乎的,都不知道委屈,但他要替顧蔻出口惡氣,只是千頭萬緒無從下手。麻醉藥的劑量下得很輕,顧蔻清晨就醒了,顧芒第一個看見她睜眼,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小孩不要生了,想離婚就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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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蔻昏昏沉沉的,像是沒有聽到他說的話,沒有焦點的目光在病房裡逡巡一圈,終於在牀邊找到了顧正則。

顧正則沒有上前,她也沒有力氣動。兩個人隔著一張病牀僵持了許久,她終於小聲說:「醫生。」

她的聲音沙啞而低微,但顧正則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了,抬脚就出去叫醫生。手術的醫生去休息了,好在李醫生一直守在醫院,見顧蔻醒了,他把上次被這個小姑娘訓的事拋到九霄雲外,樂呵呵地看她的傷口。那道傷看起來十分嚇人,從左肩一路劃到右邊的肩胛骨,長長的一道縫合綫,但李醫生很樂觀,「沒關係,年輕人底子好,只要不發炎就沒問題。」

顧蔻想問什麽,但是嘴裡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哽是問不出口。李醫生笑眯眯的,告訴她:「想問小孩?小孩暫時沒事。」

顧蔻心裡一鬆,虛脫的疲倦重新涌上來,她也顧不得背上火燒火燎的疼了,眼睛一閉,又睡了過去。

夢裡她和顧芒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的,又在挨駡。這次連爸爸都生氣了,「你替他擋什麽?爸爸媽媽把你寶貝到這麽大,就是爲了你給一個男人擋刀?」

媽媽也駡:「這麽大的人了,一點腦子都沒有,懷孕兩個月了,自己一點都不知道?一點不當心都會要命的,你現在怎麽成了個瘋丫頭?」

顧芒拉住顧蔻凉絲絲的手,叫了一聲:「你們別說了。」

小小的客廳裡安靜了一會,顧蔻懷裡抱著那個裝過水母的小魚缸,突然低著頭抹了一下眼睛,哽著喉嚨說:「媽媽……我也要當媽媽了。」

顧正則第一次問她想不想要生小孩的時候,她是真的不想。她怕小孩子牽絆太多自己的人生,怕一條生命壓下來的責任太重,更怕自己當不好母親。但張繁宇把手覆蓋在她的小腹上的時候,她隻害怕肚子裡的小生命受傷。

一切情緒都和預先假定的不一樣,她擔憂的只剩下這個小孩子的平安,就像舔舐幼崽的小猫一樣,一切都是本能。

傷口很疼,她出了一頭細汗,掙扎著醒過來。病房裡黑魆魆的,所幸顧正則在,見她醒了,走過來撫了一下她被汗水浸濕的額發,「疼?」

他要去端水給她,但顧蔻急著要說話,發不出太大的聲音,隻拽住他的袖子,「顧、顧正則,你聽我說。」

她疼得臉色蒼白,顧正則頓住脚,在牀邊蹲下來,裹著紗布的掌心包住她凉凉的手指,「你先聽我說。」

他的襯衣還是昨天的,領口皺了,鬍子沒刮,眼裡有很多血絲。他說:「止疼藥都不能用,這樣下去你受不了。你還年輕,沒必要這麽早生孩子,而且我們沒有準備,這一胎的風險很高。現在的技術很成熟,流産手術對身休的損害不會太大,如果你想要,我們以後再生。」

他說得很輕鬆,但顧蔻一直楞楞地看著他。他一向是個極修邊幅的人,顧博衍說連顧端靖死的時候他都沒有懈怠,葬禮一結束就叫了人來開會,他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不知道爲什麽,顧蔻總覺得他碧自己還難過。

她的眼神很空茫,半天都沒有回答。顧正則叫了她一聲:「顧蔻?」

顧蔻終於眨了眨眼睛,聲音很低,「……我捨不得。」

顧正則垂著眼沉默了幾秒,顯然在想要如何說服她。顧蔻有點急,忍著疼動了一下,凑到牀邊去吻他的嘴唇,「我想生下來。我很喜歡這個……這個小寶寶。顧正則,我好不容易才當了幾天媽媽,我真的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