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銀川也爽快,在交車時,大方地告知了他們車中定位系統的存在。
江舫和南舟都沒有意見。
他們也理應給別人一些安心。
將一切準備停當後,江舫載著南舟,從一條單獨的通道,緩緩駛出了充滿了消毒水氣味的醫院。
南舟趴在窗邊,看向外面一格格向後移動的遠大世界,出神。
還未出城時,忽然間,他坐直了身體,咦了一聲。
江舫忙著看路,路上的車輛已經多了起來,他無暇分神:“……怎麽?”
“看到一個認識的人。”南舟給出了一個奇怪的答案,“但我不認識他。”
江舫確認過前方路況後,好奇地側身去看南舟所說的那個熟悉的陌生人。
可惜,他們已然失之交臂。
虞退思長身玉立,站在天光下,手裡端著一杯香釅的咖啡,站在某個大學的門口,像是在等什麽人。
他面朝著學校的榮譽公示欄,一個個看過去。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輕快地搭了一下。
虞退思回過頭去,身側卻沒人。
他再回頭時,便有一個陳夙夜言笑晏晏地背手站在他面前:“看什麽呢?”
這裡是陳夙夜的母校。
他在《萬有引力》事件中的失蹤,大大牽動了他已經退休的導師的心。
老人家無神論了一輩子,為了這個得意門生,特地去求了一趟觀音菩薩。
於情於理,陳夙夜都要來看看老人家。
虞退思拿熱咖啡去貼他的面頰:“沒什麽。”
但他還是著意往看了一眼,彷彿有什麽在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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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夙夜肯定道:“你有心事。”
“也不是什麽心事……”
虞退思在榮譽欄的某處比劃了一下:“我記得……有人在幾年前,得過一個市級籃球賽聯賽冠軍,是不是?”
說完這話,虞律師自己也覺得這話沒有邏輯,輕輕一哂。
陳夙夜一挑眉:“是暗示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學打籃球的意思嗎?”
虞退思微揚了揚嘴角,擺擺手,目光卻還留在原本該掛有冠軍獎牌的地方。
那裡空空蕩蕩,好像理應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
江舫和南舟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阿克蘇的地方。
沒過兩天,他們駛入了天與沙的交界點。
江舫很重享受,原本的房車就一切按照最舒適昂貴的規格來,行駛在路上,好像是兩隻小蝸牛開著他們的家在路上自由馳騁。
夜間,二人在一處天然且無名的沙海清泉旁休憩。
江舫手把手教南舟燒烤。
可惜任何食物經了南舟的手,都有化神奇為腐朽的能力。
江舫只是去取個蜜汁的工夫,一對雞翅就比翼雙飛,變成了一對烏鴉翅膀,走得齊齊整整。
南舟的燒烤釺子被搶了。
他盤腿坐在一旁,拿出了自己的素描本,用他那自成一格的畫鋒,在紙間塗塗抹抹。
一切都變慢了。
野風吹皺泉水的聲音。
江舫翻動烤物的動作。
落日下滑的速度。
最後,一撚細細的彎月升入半空,照在人眼中,眼睛都是清涼的。
飯罷,恰好起風,時間趕得剛剛好。
沙粒撲撲打在房車外壁上,像是下起了一場滔滔的大雪。
兩人躺在柔軟的房車牀鋪上,穿著同款的短褲,裹著同一條被子,打著一盞小燈,漫無邊際地聊著他們的奇思妙想。
他們有許許多多話可講。
比如,今天他們在構思一件奇妙的事。
起因是南舟想到了在最後一個副本裡,滯留在了車站的小明。
他小聲問:“舫哥,如果時間能倒流,倒流到你想回去的那個點,你會做什麽?”
江舫也小聲答:“我去找你的作者,逼著他給你寫一個來到我身邊的結尾。”
南舟很是讚成:“嗯,等我出來,就去敲你家的門。”
江舫逗他:“我家住在公寓,不住獨棟。”
南舟:“我去爬窗戶。”
江舫:“我家的窗戶很高的。”
南舟:“我很會爬高。”
江舫摸了摸這隻自豪自己會爬高的貓貓的頭髮,用耳語的腔調繼續和他說著平凡的情話:“烏克蘭不大也不小,光是基輔,窗戶總共也有幾萬扇吧。”
南舟:“那我就一扇一扇慢慢地開。”
“不嫌麻煩?”
“找到你,不麻煩。”南舟說,“你也可以在窗下種一棵蘋果樹,給我指路。”
“找到我之後怎麽辦?”
“嗯……”
良久的沉默後。
“就像現在這樣。”南舟說,“和你躺在同一個被窩裡,告訴你,我來了。我們在一起,七十歲、八十歲也年輕。”
被子間,兩雙腿赤果果露的皮膚將觸未觸,將離未離,但都被不遠處透來的熱度燙到了皮膚。
“……是啊。是這樣的。”
江舫的聲音變得沉鬱而溫柔。
他側過身來,壓倒在南舟身上,親吻了他的側頸。
在他們生活的這方宇宙沙盒中,存在著一個固定的定律,那就是萬有引力。
就像蘋果樹萌芽。
就像蘋果下落。
他們必將相遇,就是這個宇宙的終極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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