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風眼迷失

發佈時間: 2024-08-08 15:4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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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稱呼讓樂知時一直到下車都暈暈乎乎的, 腦子發熱,本來就聽話,一變得呆呆傻傻就更乖, 任由宋煜牽着往前走。

路上人不多,樂知時沒有太大的羞恥感, 只是在腦子裏反複想着宋煜叫他寶寶的樣子, 像只在頰囊裏藏了果仁,又在無人時偷偷拿出來小口小口品嘗的倉鼠。

但進入餐廳前, 宋煜還是解開了他手上的緞帶,慢條斯理折好收起來。餐廳裏人很多,門口就有兩三個等車的年輕男女,看到樂知時,還會多看幾眼。

“不是說要綁着我吃飯嗎?”樂知時貼上宋煜手臂, 挨着他上臺階,“不喂我啦。”

宋煜看着他臉上藏不住的些許得意,嘴角不自覺揚起些許。

“這也是付費內容, 大律師。”

“我以後會很有錢的,我付得起。”

餐廳很大, 裏面是中式裝潢, 甚至還有一點嶺南園林的風格,進入包廂裏坐下來, 樂知時才感覺有些熟悉,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好像是自己在點評網站上做功課的時候看到過的黑珍珠餐廳。

“你怎麽知道這裏?”樂知時問。

宋煜熟練地點好菜, 合上菜單遞給服務生,又低聲和她溝通了過敏忌口和其他的什麽,等到服務生離開, 他才擡頭去看樂知時,“你記性真的不怎麽樣。”

“我說過嗎?”樂知時皺了皺眉,回憶不起來。

“高鐵上。”宋煜說。

樂知時隐約回憶起一點點,大概是他随口提到的,畢竟自己閑聊的時候大多沒什麽邏輯。

但宋煜就像一個可以随時随地存儲記憶的機器,一些樂知時覺得無足輕重、他根本不會記得的瑣事,宋煜永遠可以清晰地指出,甚至是時間和地點。

他認為這只是因為宋煜聰明、天賦異禀。

服務生推門進來,手裏除了白瓷茶壺,還有一個方形的軟墊,宋煜側頭看向她,向她指了指樂知時,服務生立刻會意,走過去請樂知時先起身,然後在椅子上放下軟墊,“您請坐。”

等到服務生離開,帶上門,樂知時有些耳熱,想說什麽又不好意思說。他們坐在一張桌子的兩端,隔得很遠,樂知時把餐桌禮儀什麽的都抛到一邊,搬着椅子到宋煜身邊坐下。

或許是宋家的家教比較随性溫馨,大家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圍坐在一起,即便房子很大,但他們都喜歡坐在小圓餐桌上。

樂知時習慣了挨着宋煜坐,剛去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必須在學校吃飯和午休,六歲的樂知時跟着同學一起排隊,讓食堂的阿姨把飯菜裝到他的保溫碗裏,然後和同學們一起坐到長方形的桌子上吃飯。

但樂知時不知道不同年級是要分開的,他總是不讓別的小朋友坐在他旁邊,用手掌按住那個凳子,然後張望宋煜的身影。

後來他看到宋煜出現在另外的隊伍,端着飯和別人一起,走到距離他兩個走廊那麽遠的位子坐下,期間無論樂知時怎麽招手喊他,宋煜都不會過來。

樂知時不是容易氣餒的小孩,他試圖把自己的凳子端走,但拔了半天,發現這個凳子是固定在地上的,他根本弄不走,于是最後只端走自己的飯,穿過人群跑到宋煜的面前,啪嗒一下把自己的飯碗放到宋煜所在的桌子上。

那時候的宋煜和桌上的其他同學一樣,都很莫名地擡頭看他。

“你來這幹什麽?快回去你們班。”

樂知時搖頭,“我要和你一起吃。”

他是很奇怪的小孩子,寧願站在宋煜的身邊也不願意回去,就這麽站着拿勺子舀飯,一口口乖乖塞進嘴裏。

宋煜眼睛看着巡管的老師,催促他好幾遍,但都無果。

“你站着不累嗎?”

“累。”樂知時說話含糊,借坡下驢似的擠到和宋煜一個椅子上,但屁股只坐一點點,抱着自己的飯盒繼續吃。

其他的同學會笑宋煜,甚至說:“哎呀,你抱着你弟弟吃吧。”

“就是,這麽可愛。”

樂知時還會很禮貌地對誇他可愛的人說謝謝。不過在宋煜猶豫半天,考慮是不是要抱起來的時候,巡管老師出現,把樂知時拽回到一年級。

和往常一樣,樂知時會哭,但是不會大哭吵到別人,就很安靜地掉眼淚,飯盒不放在桌子上,要抱着,這樣他可以側身望向宋煜的方向,邊哭邊吃,還要倔強地盯着哥哥。

樂知時每天中午哭,本來就挑食的宋煜總是吃不太下飯,再怎麽假裝,他也看得到。所幸後來學校取消了集體午餐的規定,他們一起回家吃飯,這樣悲慘的午餐體驗才結束。

小學時期的宋煜實在是經歷了太多尋常小孩經歷不了的事,他想這大概就是自己的記憶為什麽可以這麽深刻。

看到樂知時把椅子挪到自己身邊,宋煜什麽也沒說,給他倒了杯熱的花茶,把杯碟遞到他面前。

“喝一點。”

盡管是命令式的話,但宋煜的語氣很溫柔。樂知時聽話地端起來,喝了一大口,放回到桌子上,用杯壁捂手。

“你覺得我長頭發不好看嗎?他們都說我長頭發會很好看。”

樂知時側過臉看他,很直白地把原因都說給宋煜,“想讓你看我才不剪的。”

宋煜聽罷,放下了自己手裏的茶杯,手覆上樂知時白皙的手背,指腹滑過那上面清晰的血管痕跡,“好看。”

他垂眼的樣子總顯得很溫柔,那些會給人以壓迫感的情緒都被折疊了起來。

“那就不剪了。”他說,“想留就留。”

樂知時覺得宋煜真的很奇怪。有時候強硬到沒有任何人可以阻礙和左右他的決定,下達指令的時候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但是有時候又超級容易妥協,彷彿有一個可以随時切換狀态的開關。

但當他回憶宋煜和他人相處的畫面,這個開關似乎又隐形了。

他很多時候很安靜,不太願意說話,但有時候會因為一些小事不斷地在樂知時面前說些重複的話題,帶着氣,但又不直說,讓樂知時覺得他其實很可愛。

如果可以的話,樂知時希望這樣的宋煜永遠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他們最好只能看到宋煜生人勿近的表象,找不到宋煜隐藏起來的開關。

樂知時待人慷慨,樂于分享,除了宋煜。

菜上上來,無論是燒臘還是點心都非常合樂知時的口味,宋煜夾什麽他吃什麽,蟹粥喝下去一大碗,渾身都發了汗。

包廂裏的窗戶不大,能看到外面青灰色的天空和潮濕的水霧,雨又下起來,雨勢很大,坐在裏面能清晰地聽見雨聲。

樂知時脫了牛角扣大衣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針織衫,又挽起袖子,露出一小節奶白色的胳膊。

“身上還疼嗎?”

聽到宋煜的詢問,剛夾了一塊椰汁糕的樂知時停住動作,像是仔細地感受了一下,“不太疼了,但是很酸。”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和腰,“就像長跑之後第二天的感覺,不過比我想象中好一點。”

“想象?”宋煜揪住字眼,“什麽時候想象的。”

“就是……就前段時間啊。”樂知時的臉頰因塞了椰汁糕而鼓起,大眼睛往宋煜的方向瞟了瞟,很小聲對他說:“在一起之後都會想這個的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他咽掉了椰汁糕,“我之前還是有點害怕的,因為想到之前不小心看到的那個視頻,感覺應該會很痛,有點可怕。”

樂知時很怕痛,小時候打疫苗哭得最慘的就是他。

宋煜想說那你還主動,但其實他也明白樂知時的心,所以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戳了一下他鼓起的臉頰。

“唔!”樂知時瞪大眼睛,表示不滿。宋煜喜歡他這種反應,手肘撐在桌邊看他,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開口。

“樂樂。”

“嗯?”樂知時喝了一口紅豆沙,擡頭看他。

“謝謝你信任我。”

樂知時幾乎從沒有聽到過宋煜說過感謝誰的話,他好像很難表達謝意。但現在,他卻這麽鄭重地對他說謝謝。

“不要這樣說。”樂知時摸了摸宋煜的手臂,他不覺得信任宋煜是值得被感謝的事。

“第一次應該都很害怕吧。”宋煜說。

“你不也是第一次?”樂知時歪了歪頭,對他笑,“我還一起牀就給你打錢呢。”

他覺得宋煜完全像他說的那樣,很珍惜自己了。

看到宋煜因為他的笑話而微微笑起來,樂知時也放松很多,又道:“我們和別人也不太一樣啊。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學會用中文叫人、第一次去上學、第一次親別人、第一次游泳、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戀愛……太多了,幾乎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你,因為你永遠在我身邊。所以不應該是你感謝我信任你,應該讓我說。”

他臉上的笑容誠懇又漂亮,“謝謝你陪我長大。”

宋煜的情緒有些波動,他不想被發現,先是別過臉給樂知時夾了很多菜,過了一段時間,又故意伸出手指去碰他下巴、捏他的臉,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轉移情緒。

“全都被我吃了。”樂知時幹掉最後一塊腸粉,癱倒在椅子上,“好撐。你都不吃,光顧着逗我。”

宋煜玩夠了臉,又伸手過去摸了摸他的肚子,自言自語一樣說了句好軟。

“對啊為什麽我沒有腹肌。”樂知時掀開羊毛衫看了一下,有很淺的兩條長長的肌肉形狀,延伸往下,不是宋煜那種塊狀的,“這算嗎?”

他的腰很細,上面的吻痕都變成了深色。宋煜把他的衣服拽下來,“你就想各種辦法生病吧。”

準備離開的時候,宋煜在口袋裏摸着什麽,樂知時還以為他要把自己綁起來,很主動地把兩只手腕并着伸出去給他。

宋煜愣了愣,從大衣口袋裏拿出樂知時的腕表,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樂知時有些尴尬,“搞錯了。”

宋煜輕笑一聲,低頭看到他手腕上殘留的一點點紅色痕跡,牽起一只手,給他戴好了手表,調整表盤的位置,“這麽喜歡被綁着,給你買副手铐好了。”

“嗯?!”樂知時睜大了眼睛,但被宋煜拉進懷裏,很溫柔地吻了吻。

包間的門忽然被打開,好像是有人走錯了,樂知時朝向的方向正好對着門,有些驚慌地想退開,但被宋煜的手控住了後腦,直到那人慌亂說着不好意思并帶上門,樂知時開始喘不上氣,宋煜才松開。

一個吻當做餐後甜點。樂知時被宋煜牽着離開餐廳,他還惦記着之前宋煜說的話,等車的間隙湊到他肩頭,“你說的是真的嗎?”

宋煜看他一眼,似乎并不清楚他在說什麽。樂知時又伸出兩只手,像伏法認罪的乖巧罪犯。

“假的。”

“就你這手腕。”宋煜的虎口握住他的腕骨,晃了兩下樂知時的手,“一磨就破。”

樂知時想,假的就好。但他又希望自己有一副手铐,一只拷在宋煜手上,這樣他就不會跑掉。被松開的手垂下來,和宋煜的手碰到一起,兩副手表的表盤輕輕碰撞,發出聲響,銀色的表帶纏住彼此,好像真的就是一副分開的手铐。

上了車,計程車下着雨的街道上行駛,看起來漫無目的,他們彷彿遺失在這座風眼中心的嶺南城市之中,在陌生又相似的街道裏循環。

而樂知時希望自己永遠出不去。

車子最後停在老城區,因為樂知時之前說過想看看老城區的建築,宋煜撐了把沉悶寬大的黑傘,雨又小了一點,但他還是把樂知時半摟在懷裏,傘面永遠是傾斜的,不讓他淋到雨。

這裏并非适合約會的天氣,甚至有點太糟糕。風大雨小,天色灰暗,路上幾乎沒有人,有的也是行色匆匆。生活在內陸的樂知時在行走時不斷思考臺風究竟抵達沒有,是進行時,還是過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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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有點酸,樂知時走一小段路就想停一停,第一次宋煜問他怎麽停下,他解釋過後,宋煜每次都主動站定,像是安裝了精密測定路程的儀器。

“對了。”樂知時向他伸出一只手,表情很可愛,“你這次給我帶的禮物呢?”他想起宋煜在飯桌上開的玩笑,“不會真的是楠木吧。”

“那是騙秦彥的,西北沒有楠木。”

“那這次有禮物嗎?”

“有。”宋煜點頭,覺得休息夠了,又摟着樂知時走了幾步,“回去給你。”

有所期待,樂知時就很快開心起來。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樂知時把南嘉訓練模特的經過描述給宋煜聽,還告訴他自己下下周會有一個模拟法庭,說出了時間地點,但沒有明确邀請宋煜去旁觀。問到宋煜轉研究方向的事,感覺他有什麽話想說,但宋煜沒來得及組織好語言,口袋裏的手機長久地震動起來。

宋煜盯着手機屏幕,樂知時盯着他,感覺他原本一直微微揚着的嘴角沉下來,變得平而直,然後他接通了電話,把屏幕靠近耳邊。

“喂,爸。”

宋煜另一只手還是撐着傘,聲音很低地回複了幾句。樂知時原以為他要說謊,他已經在心裏幫宋煜想好了借口和謊言,在回複林蓉昨天的消息時,樂知時也完全沒有提到宋煜。

但面對父親,宋煜比他想象中誠實。

“我來廣州找樂知時了,嗯,他一個人不太安全。”宋煜說話時看向了別的方向,側臉的輪廓在雨天裏顯得更冷。

“已經解決了,後天就回去……嗯,我知道,你出差小心。”

挂斷電話之後,宋煜有意地換了拿傘的手,牽起樂知時的手,像收納所有物那樣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裏,說不清到底是為了給誰安全感。

宋煜感覺心髒很沉悶地跳動,彷彿幻聽一樣,父親關心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回響,但罪惡感令這些話語扭曲、變形。

彷彿他在電話裏說的不是“樂樂身體不好,是要多關心,他跟你的親弟弟沒區別的。”

而是[我從小養你教育你,就是讓你把我最好朋友的遺孤騙上牀的嗎?]

父親仁義當先,和他一比,宋煜自知自己庸俗,這些關心的出發點都是小情小愛,是荷爾蒙催生出的結果。

他也不想這樣,沒人想這樣。

出神的宋煜沒控制好力道,聽到樂知時很小聲地喊痛,才意識到自己握得太緊了。

“對不起。”宋煜松開了手,但樂知時很快反牽住他。

“宋煜,你手好涼。”他裹着宋煜的手指,“我給你捂一捂。”

父親不知道的是,他騙走的并非心智尚淺的遺孤,而是一個随時準備好接受意外與死亡,願意在遺書中許諾将骸骨留給他的、勇敢的男孩。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誰舍得放棄呢。

走到街角,兩人事實上都沒有太看傘外的風景,只是慢慢走着,樂知時感覺自己的話突然間說完了,但他不想要這麽沉默,于是努力思考,沒來得及想到一個合适的話題,他們便被一個年輕的男生攔住。

“你們好,不好意思打擾了。”男孩臉上露出抱歉的笑,“可以幫我和我女朋友拍個照嗎?在那邊,需要你們跟我走一段路。”

宋煜沒有說話,但樂知時很快點頭同意,“可以啊。”他從男孩兒手裏接過相機。

“太好了,今天人不多,我們找了好久才看到人,麻煩你們了。”男孩自嘲自己不會選時間,天氣這麽差出來玩。

樂知時很善良地安慰他,說天氣差就不會太擠。

他們跟着男生走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老城區裏藏着一個很漂亮的哥特式雙尖頂教堂,因為刮風下雨,這裏沒有人,教堂黃色的花崗岩壁被灰暗的天色襯托得更加肅穆莊嚴,甚至有幾分悲涼。

不遠處一個女孩撐着把透明雨傘,穿着紅色針織長裙,是這裏唯一一抹亮色。她笑得很開心,朝男孩揮手。

“按這裏就好,謝謝啦。”男孩教完,很迅速地奔向女朋友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對鏡頭笑。

為了把人拍得漂亮點,也為了裝下後面的背景,樂知時蹲下來仰拍他們,“好了!再來一張吧。”

男孩大聲說好,然後抱住女朋友,問她要不要在意義這麽特殊的地方親一下,看到她羞澀點頭,男生才低頭,與她在教堂的玫瑰花窗下擁吻。

得到了滿意的照片,小情侶十分感謝地離開了。教堂前忽然間只剩下他們兩人,冷冷清清。樂知時把頭伸出去一些,仰望着這棟建築,對宋煜說,“聽說這是世界四大教堂之一。”

他以為宋煜不知道的,沒想到宋煜卻為他補充,“是四大全石結構的哥特式教堂之一。”

“對。”樂知時點點頭,“沒想到回去之前還能來這裏轉轉。”

他仰頭望了一會兒,不說話了。樂知時的想象永遠來得很快,看到漂亮恢宏的教堂就想到白紗、鮮花、被所有人祝福的恩愛的伴侶、說着冗長誓詞的牧師。

牧師宣布你們可以親吻了。于是剛剛的那對情侶,在樂知時的幻想裏成為交換戒指後相吻的新人,他們笑得很開心。

但他只是一個旁觀者,站在教堂門外。在這個幻想裏,他希望宋煜不要和自己站在一起,不希望他被拒之門外。

“還好我不在英國長大。”樂知時仰望着教堂頂上的十字架,還有十字架後浮着的烏雲。

“為什麽?”宋煜只看向他。

樂知時還是仰望着,緩慢地眨了眨眼,“在那邊長大要信教的吧,聽說信仰基督教的人認為,同性戀者死後是要下地獄的。”

他不想再往宋煜身上加更多的罪責了。

“都說上帝愛世人。”樂知時迷惘地望着十字架,“上帝會愛那些愛上同性的世人嗎?還是懲罰他們死後的靈魂呢。”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說了關于死亡的話題,樂知時低下頭,很輕聲地說了抱歉,也不知道宋煜能不能理解他道歉的點,他思考着是不是要解釋一下。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宋煜攬住了他的腰。傘面傾斜,眼前的世界被一分為二,他們來時的路被壓抑的黑傘掩蔽,但眼前的教堂卻完整矗立,見證一切。

在傘後,在教堂前,宋煜低頭吻住了樂知時。

那是一個虔誠而悠長的吻,彷彿是宋煜用行動制造的一次沉默的反抗,藐視信仰,藐視規則。

樂知時從惶惑地睜大雙眼,到閉上眼,感到鼻酸。這裏沒有鮮花、沒有祝福的人群,連天色都陰沉壓抑,甚至落着冷雨,彷彿千萬根銀針從空中降落,紮在他們身上。

他發覺自己變了,他享受這場雨,也享受從煎熬裏偷到的歡愉。刀尖上舔到的蜜糖多麽來之不易,誰會覺得不甜美。

至少這場雨不會回避他們。

等到宋煜退開些許距離,樂知時睜開眼,睫毛上沾了細雨,視線有些朦胧。他仰着臉望向宋煜,覺得他就像一尊神的雕像,高大、滿是禁忌,又完美無缺。

但他卻以渎神的姿态站在教堂前,對樂知時說:“我不需要上帝愛我。”

“有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