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廢黜父親的世子之位,葉榕明白,這一步很難。她父親雖平庸,但除了私生活亂一些外,也無別的大錯。
他是一屆武將,也不是多高的職位,不是走文官的路子,不太需要保什麼自身的名譽。這件事情,就算鬧去御前,說不定也就被當作一樁風流韵事笑話笑話。
而且,若祖父不主動提及這件事情的話,母親自然不好多嘴。
怕就怕,父親一直無功無過無大錯,然後等祖父百年後繼承大業。他做了一家之主,若再有對兄長不利之心……那時候的處境,其實會比現在爲難。
四月底葉桃出嫁,三日後的回門,只有她一個人回來,顧昶幷未陪著她回娘家。
已經嫁了人的葉桃,梳上了婦人髻,一身水紅色的綢裳。打從見到老太太開始就哭,葉榕葉桐相互對望了眼,葉桐聳肩,似有幷不在意她的意思,葉榕則衝葉桐輕輕搖了搖頭,暗示她暫時先不要出聲。
只聽那邊葉桃撲在老太太脚下哭訴:「新婚當夜,他便沒進我的房。今兒回寧,他又說樊姨娘害喜厲害,他走不開,讓我一個人回家。我知道這門親事不是他願意的,可既然做了夫妻,他爲什麽心裡只有那個樊姨娘。」
「懷個孩子天天害喜,我看她生的五大三粗的,怎麽就盡害了這些矯揉造作的病,偏二爺還就吃她這一套。」
「祖母,我的命好苦啊,您一定要替我做主。」葉桃哭得臉上妝容都花了,葉老太太心疼得不行。
於是葉老太太也跟著罵:「這個殺千刀的顧家,這分明是欺辱我孫兒。新婚之夜不進新娘的房,去一個妾氏那裡,算怎麽回事?如今我家姑娘三朝回門,姑爺不陪著來,只扔我姑娘一人回來算什麽?」
駡完又看向刑氏:「老大媳婦,這事咱們在理,你帶人去顧家評評理去。」
刑氏看了眼老太太,不知她是真氣糊塗了還是故意的。就算去,也是她老人家去更有分量,她只是三姑娘嫡母,又不是親生母親,犯不著多管這些閒事。
刑氏故意說:「您老人家也別太著急上火,若您實在心中氣不過,要不這樣,兒媳即刻讓人去備車,陪您一道去。您是咱們家侯夫人,您的話,比兒媳更有分量,顧家也更會看重些。」
果然,老太太不說話了。
刑氏心中倒是覺得好笑。不過,倒也沒繼續追著不放。
刑氏又看向葉桃:「三姑娘平時在家的時候,多聰明伶俐一個孩子,怎麽到了那顧家,就成了任人拿捏的小可憐了?你是大婦,是顧家下了聘書顧昶騎著高頭大馬明媒正娶回去的。難道,那顧家不想認?」
「咱們二姑爺冷落你,去寵一個哪樣都不如你的小妾,你改變不了姑爺的想法,但你可以去跟你婆婆、太婆婆,甚至跟他們顧家的冢婦去哭訴、去告狀。道理不必我教你,你該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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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侯府的貴女,那樊氏算得什麽東西,膽敢爬你頭上去……三姑娘,休怪我這個做母親的說你,你也太軟了些。」
「虧得那唐統跟顧家大爺還有交情呢……」刑氏話中有話,但却暗示得不明顯,只是提點葉桃一二,「那位唐統將軍如今可不是從前了,待得回京來,唐家門第得提一提。你有侯府跟唐家靠著,還怕一個無依無靠的妾?」
葉桃其實也不是真就怕了 昕,她不過是回來賣慘的。賣一波慘,博取祖母跟父親的一些同情,讓他們知道自己到底多不容易,自然會偏疼她一些。
至於那個樊昕,她從沒將她放在眼裡。從前瞧不上她、利用她,如今,她是妻樊昕是妾,更該是被她踩在腳下。
顧昶又不可能時刻待在府中,等過些日子,他婚假結束了,還不得滾去營裡。到時候,她有的是機會磋磨那個踐人。
葉老太太覺得刑氏說得很對,於是也提點葉桃:「你母親說的對,你要好好聽著。你雖是在你姨娘身邊長大的,但你如今做的是大婦,莫要學那些小家子氣。你是妻,她是妾,拿你的身份壓人。」
葉桃倒是乖乖應著:「是。」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飯,飯後,葉老太太要午休了,葉桃就請示說好不易回家一趟,想去看看她姨娘。刑氏沒說話,老太太看了刑氏一眼,見她沒意見,又想著葉桃如今嫁了人,日後再見的日子少了,到底也心疼她,所以就應了。
「祖母,母親,我與四妹送三妹過去吧。」
葉榕身為長姐,平時又素來講規矩。所以,這個時候她提出送葉桃,葉桃倒是沒起疑心。
葉榕不是真心想送葉桃,她是有些話要說給她聽,有些道理要跟她講。
所以,一出了老太太的百福院,葉榕於是又故意擺出她那副高高在上眼中無人的高貴模樣,以長姐的身份和口吻對葉桃說:
「你今兒在祖母這裡哭過一場也就算了,一會兒看完你姨娘,早點回顧家去。」葉榕挺直著背,踱標準的蓮花步,語氣威嚴,「你如今既是嫁出去的女兒,就該事事以夫爲天。就算顧家二爺不看重你,那你也得盡一個妻子的本分。」
「你在家哭一哭就好,回了顧家,可千萬不要再哭。既是嫁了人爲了婦,就該要以夫爲天三從四德。」
葉桃礙著有葉桐在,怕葉桐會去老太太那裡幫著告狀,會害得她方才白哭一場。所以,葉榕這個長姐教導什麼,她都聽著,默不吭聲。
「是。」但語氣卻不太好。
一個「是」字也說得拖著尾音,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葉榕沒再說什麼,也沒再送她。只在一個路口拐了彎,回了自己院子。
葉榕回去後,差蜜餞隔半個時辰就去唐姨娘那裡一次,催她趕緊回顧家。蜜餞每催一次回來,都要把唐姨娘母女的表情一一詳細告訴葉榕。
等蜜餞再次回來的時候,葉榕望瞭望外面的天。五月已是春末夏初,天漸漸長了,但此刻外面天都黑了,也不見葉桃走,葉榕心中篤定,葉桃今兒怕是不會走了。
她不走,正是中了葉榕的下懷。
「姑娘,奴婢還要再去催三姑娘嗎?」蜜餞問。
「去。」葉榕一邊伏案繼續作畫,一邊說,「你看著沙漏,再過半個時辰,我跟你一道去。」
三朝回門沒有在娘家過夜的道理,葉桃若今兒不走,日後顧家若是不來人接她走,她便沒理由也沒藉口走。葉桃受了顧昶的氣,所以歸寧日便也想給顧昶臉色瞧,這是他們夫妻在打擂臺。
葉桃膽敢與顧家叫板,仗的是誰的勢,自然是她那個即將凱旋的舅舅的勢。
顧家好歹是公府門第,又有大長公主坐鎮,就算今天這事是顧昶的錯,顧家也不可能會遷就葉桃。所以葉桃再想回去,要麽自打嘴巴灰溜溜回去,要麽就只能一直待在娘家。就算過些日子唐統回來,在葉桃這件事上,唐統也是左右爲難的。
拎著葉桃去顧家,一來他沒這個資格,二來,估計他也咽不下這口氣,的確是顧昶寵妾滅妻在先。不送葉桃回去,勢必會讓顧家心中有些想法,而這恐怕也不是唐統願意看到的。
她跟她娘一起剖析過唐統的心思,像他那麽有野心又會算計人心的人,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算計的機會,包括葉桃婚事一事。本來顧昶不重妻子,唐統倒是可以笑著與顧家「寒暄」一二的,但若是葉桃歸寧後賴在娘家不肯走,唐統去「寒暄」霸占道德製高點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
葉桃賴著不走,便是有與顧家撕破臉的意思。那顧家大爺可是唐統兄弟,葉榕倒是想看看,唐統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今兒葉榕母女先後說出那番話來,不過都是在激葉桃罷了。葉桃這個人,有些小聰明,葉榕母女的話,她不會聽。不但不聽,相反,葉榕母女越是讓她做什麼,她卻越是不會肯去做。而葉榕母女,要的就是她對著幹。
次日一大早,刑氏便命人備車出了趟門,她跟老太太說的是親自去顧家替三姑娘道個歉。道歉自然也是真的,只不過,刑氏此行目的,却只是向顧家人表達自己的無奈罷了。時不時,言語中自然會暗示顧家,乃是唐統一人得道,鶏犬跟著升天。
「昨兒三姑娘回去就哭,我們也都勸她了。可我越是勸,她越是不聽。她姐姐叫她早點回去,她偏在她姨娘那裡一直待到很晚。本以爲就算再晚也會回去的,哪成想,竟然賴在家裡不肯走了。」
「我們家老太太著急,立馬讓我過來說一聲。」刑氏一副自責却又無可奈何的模樣,非常真誠的跟顧家人道歉,「這孩子,從小叫家裡人寵壞了,如今是受不得半點委屈。您說這做媳婦的哪裡能跟家裡做姑娘一樣啊,大家都要磨合的。我磨破嘴皮子說道理給她聽,她也聽不進去。」
刑氏一副實在有苦難言的表情,沉沉嘆息一聲,無力道:「她從小是在她自己姨娘身邊長大的,不是我教的。可這事兒若傳出去,人家也不會笑話她姨娘啊,要笑話,指定是笑話我這個嫡母的。」
「何况,如今唐將軍立功即將凱旋,我說什麽,她是越發不聽。」
「或許,等唐將軍回來,被唐將軍駡一頓訓一頓,她就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