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星空浩渺,萬物靜謐如詩。
沈晝葉漂浮在渺渺群星之間, 說完那一席話後眼眶通紅, 直視著年幼的自己。
……陳嘯之會出國。
——這决定與她無關。很多人都以爲陳嘯之是受了情傷後才轉而出國的, 但幷不是。
出國, 是陳嘯之據說從很小的時候就下定了的决心。他要出去進修, 要出去讀高中,在那裡見識更多更寬廣的可能性, 認識更多不同的人, 去修他所喜歡的學科, 成爲一個更遼闊的學者。
爲此他拒絕了沈晝葉夢想却沒能得到的的國家隊邀請。
還從來沒有告訴過沈晝葉, 他要出國的事情。
小晝葉站在長大成人的自己面前。
沈晝葉對她道:「你自己隨便選吧。順便說一下陳嘯之現在就是我——也就是你將來的導師, 在我這條時間綫的不到半小時前,剛駡了我一頓。」
「你好好想想, 」沈晝葉諷刺道:「你如果能接受這種這種人生, 那你隨便改——但是你看看我,你覺得我像是接受了的樣子麽?」
那一下,小晝葉也出言相譏:「你確定這一切都是你給我列舉的三件事情導致的?」
沈晝葉聽了這句話, 覺得這基本是在抬杠, 又覺得好氣又覺得無語——她不怒反笑,問道:「那不然呢?」
你會被陳嘯之傷得嚎啕大哭,沈晝葉想,却在未來的十年內都對他難以忘懷。
——他將是你未來的午夜夢回, 是你的念念難忘,是傷透了你的心的初戀, 却又是你心中不可碰觸的,泡沫般脆弱美好的幻影。
……可是,只有你這麽想而已。
你會被現實銼磨所有的銳氣,變得灰白又平凡。而陳嘯之從來沒將你放在心上過。
沈晝葉想起陳嘯之冷淡的態度,幾乎都覺得自己瀕臨碎裂。
兩個不同年齡的她隔著如水的銀河,死死地對峙著。
小晝葉開口,嘲道:「那不然呢?」
「……你說,那不然呢,」小晝葉失笑:「……都是你的選擇的錯?」
「因爲我堅持走競賽,」小晝葉說道:「因爲我堅持去走一條又窮又苦還可能出不了成果,據你來說我毫無天分的路,因爲我堅持不和陳嘯之分手?因爲我在當下這一刻做了這樣的選擇,幷且堅定不移地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
小晝葉:「……所以你現在才會過得苦悶?」
沈晝葉那一瞬間眼眶都紅了。
「你……」沈晝葉鼻尖發紅,裙擺懸在宇宙之中,對年少的、身上携著春水澆就的少年俠氣的——她自己,顫聲勸道:「……你還沒有經歷過這一切。一切都還來得及。」
小晝葉拔高了聲音,聲音清朗:
「那我就再說一遍。」
「——我不要。」
然後小晝葉,嘲諷地開口道:「我對你很失望。」
「我說我對你失望,」少年的她站在她面前,清了一下嗓子:「……我現在就更改一下措辭。」
少女悲哀到近乎嘲諷地道:
「——我是真的,對你太失望了。」-
沈晝葉那一瞬間腦子裡咚的一聲。
她踉蹌了一下,可是包裹著她的宇宙太過溫柔,她連摔倒都做不到,沈晝葉抬起頭,看見年少的她身後劃過火焰樣的流星。
火焰起於孤山,起於人類拿起工具的那一刻。
那個穿著紅白校服的少年人眼中,正燃燒著那簇沈晝葉所熟悉的火。那火焰在她年幼稚嫩時被前輩們傳遞而來,被父輩和朋友們的愛和『相信』滋育長大,曾在成年的她的周身,如燎原山火般燃燒。
「我對你太失望了。」小晝葉堅定地重複,目光帶著濃厚的不理解,看向成年的自己道:「我怎麽會長成這個樣子?」
沈晝葉眼眶裡含著泪水,近乎乞求地看著少年的自己,顫聲、近乎道歉地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處境讓你不滿意,我十五歲時做夢也沒想過我會淪……」
……淪落至此。
小晝葉却漠然地說:「——不,你不懂。」
長大成人的晝葉拼命憋著眼裡的泪水。
「你懂的話,你就不會站在這兒,」小晝葉嘲道:「就像祈求原諒似的,對一個你應該了如指掌的小姑娘,對自己的現况道歉。」
二十五歲的沈晝葉眼眶泛紅頭髮淩亂,楞楞地看著自己。
「……競賽,」小晝葉說:「淘汰本來就是人生的一部分,物賽國家隊今年不要我是他們的損失,是他們沒有看到我的潜質。」
「可是我只要有爭取這個名額的機會,哪怕知道了結果,也會拼盡全力。」
小晝葉脚下踩著無盡的夜晚。
年少的女孩微微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群星。
「——陳嘯之。」稚嫩的她說。
少女閉了一下眼睛,她的校服被溫柔的風鼓了起來,她聲音清朗得像是海風:「……我們年紀這樣小,這麽隨隨便便地遇見了彼此,能走到最後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很小很小。」
她自問自答。
「雖然戀人們談戀愛時很愛宣誓地久天長,」女孩又說:「可是每個人心裡都清楚,這句話自己不一定能够做到,不如說根本就做不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地久天長和Forever都是場面話。」
沈晝葉眼眶裡暈滿泪水,看著年少的自己的身影。
少女輕柔地說:「……我們幾乎是,一定會分手的。」
沈晝葉連喉嚨都痛了起來。
「就算我和陳嘯之志同道合,」那個少女道:「就算我們心悅彼此,在這年紀的相遇,也不可能走到最後。變量太多了。」
「我談戀愛時,就知道這一點——可我還是抓住了他的手。」
……是。
因爲我愛他。
「……因爲我愛他。」
年少的沈晝葉說著仰起了頭,她的雙臂柔和地張開,猶如在擁抱整個即將傷害她的世界。
「——而我愛他時,他在我所有的太陽、月亮與群星之中。」
——是。
她眼眶裡都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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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窮又苦的,」少女咬著牙道:「——天體物理。」
「Astrophysics。」
她道:「這學科有多難。出成果甚至比學習還困難得多,幾乎是看命。它曾經是熱點,可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已經多年瓶頸,需要脚踩泥濘仰望星空。它需要沉澱和積累,需要塌下心來,做出多年無所出的準備。」
「可是,不都是這樣的嗎?」
十五歲的少年人紅著眼眶看向成年的自己:「所謂研究本來就是這樣的——抑鬱又崎嶇,多年無所出,多年的寂寞。如影隨形的瓶頸,伴隨著每一個追尋真理的人。」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即使我知道,也還是毅然决然踏上了這條路。」
年少的少女游泳般脚底一踩,於猶如軟泥般柔順的宇宙星辰間滑了過來。
「——而,我和你,是同一個人。」她說。
「我們,」她堅定地重複道:「……是同一個人。」
「……我們應該同樣勇敢,」年少的她滑開虛空,朗聲說:「同樣堅定,無所畏懼。我們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二十五歲的沈晝葉,泪水模糊了眼眶。
她說:「……可是……」
「我對你很失望。」年少的女孩難過地道:「……而這種失望,和我十年後的處境,其實沒有關係。」
沈晝葉:「那……」
那你是對什麽失望的?成年人想問。
可是她一開口便聽見了咽鼓管內傳來的,浸透了絕望的哭腔。
少女答道:「……我失望的是,我的態度。」
沈晝葉:「……」
「我爲什麽會放弃,」少女咄咄逼人地問:「我爲什麽變成這樣了?你是誰,我們明明應該是同一個人,我們明知失敗却依然要嘗試,愛一個人就一定要抓住,把他變成自己的,被他傷害、發現他不愛自己,就走得毫不拖泥帶水——我,你,我們是這樣的。」
「我、你——我們。」十五歲的女孩聲音裡幾乎都帶著血,堅硬地道:「我們築夢。我他媽的學不會放弃,我學不會妥協,我他媽寧可撞死都不願意變成一團退而求其次的、對世道和我自己低頭的談判者。」
那一刹那,沈晝葉的心底深處,灰燼裡的火苗複又燃起。
成年人泪眼朦朧地看著這空間裡漂浮的,另一個自我。
「沈晝葉,你心裡特別明白。」
那個自我看著她,重複道:「……特別明白。」
「你其實根本不想放弃。」溫柔絢爛的宇宙中,那個年輕的、泛著光的自我說:「……你的妥協都是違心的,你的柔順都只是表面的。只要有人救你,拉你一把,你還是能心甘情願地磕到頭破血流。」
沈晝葉泪水吧嗒一聲滾了出來。
「……就像我一樣。」十五歲的自己道-
一顆,兩顆,滾出的泪水無重力地漂浮,在極致黑暗的宇宙中,折射著萬千的光。
對方問:「競賽,你被淘汰了之後,又重新去了一次吧?」
二十五歲的沈晝葉哭得不能自已,泪水幾乎如斷了綫的珠子般往外滾。她一邊抹一邊顫顫地點頭。
小晝葉沒有說話。
——是。沈晝葉重新去了物競。
2009年秋,高中入學。沈晝葉一個拿了三等獎的和一群高三高二的學姐擠在一起,在炎熱的夏天裡一起上課、一起集訓。决賽前夜,十六歲的她坐在酒店的窗前,給慈老師發短信,告訴他:老師,今年我又入圍了。
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連其他省份的的張臻,都有所耳聞。
「這就對了。」
小晝葉緩緩地說。
「——因爲我被淘汰之後,肯定還會再去一次。」
二十五歲的她哭得發抖,却又覺心中酸脹難當,像是燎原星火灼燙,又像是在殘垣廢墟上膨脹而起的,溫柔的花與夢。
『我曾做過我隻身一人進入宇宙的夢。』
她看見年幼的自己足尖一點,如一尾魚般,在宇宙群星間順滑地游來。
「你給我寫信的時候,有照過鏡子嗎?」年幼的她難過地問。
「……你和我一樣,什麽都寫在臉上。」她又說。
年幼的女孩說:「你如果照下鏡子就會發現,包括在你之前對我說那些廢話的時候,你都知道,我所做的决定,每一個都是勇敢無畏的——是正確的。」
然後和她一樣高的小晝葉,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成年的自己-
「怎麽比我現在還瘦啊,」小姑娘紅著眼眶,在浩渺的空間中,緊緊抱著她,低聲道:「……你受苦了。你一定過得很辛苦,比我現在還累,還糟糕……」
成年人哭得鼻子都紅了。
她泣不成聲,終於被十五歲的自己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她聽見年少的自己,鮮活怦然的心跳聲。
「……我好難過啊,」小女孩抱著她,悲哀地道:「我還誇下海口說我以後會是個御姐,個高胸大,看到你我心都凉了……」
她這麽多年其實也沒長個兒,卷卷的頭髮和纖細的身量與過去的自己一模一樣,只不過小時候的她扎著個很不服帖的馬尾辮,如今她放飛自我地天天散著頭髮。
二十五歲的沈晝葉一邊哭一邊抹眼泪,抽抽噎噎地說:「滾、滾啊,別學陳嘯之那個狗東西說話……」
「你明明也學了。」小晝葉抽抽鼻尖兒,委屈地說:「我和你會說的髒話都是跟他學的,別以爲我不知道。嗚,原來我的胸原來是命中注定……」
群星閃爍,流星劃過靜謐的宇宙。
沈晝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緊緊抱著年少的自己,泪水全都蹭在了她的頭髮上。
「你也太奇怪了。」
「……嗯?」
「你想讓我放弃的,所有東西,」
生嫩的聲音,溫和地在宇宙星雲間響起。
「……你自己,沒有一樣,是想要鬆手的。」-
……
「我怎麽來的這裡?這問題我真不清楚,」小晝葉誠實地說:「我好像是在準備CPhO决賽來著,在家裡,當時被你搞得很生氣,不知道你怎麽能這麽傻逼,隨手抄過一張紙就準備駡你……」
沈晝葉:「……」
「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沈晝葉狼狽道:「然後突然迸出好多星星,我就突然掉下來了。不過話說回來了,我還是覺得你比較欠打一點兒。」
她們兩個人——一個人,總之怎麽說都行,搞得人相當糊塗——走在溫柔的星空之間。
小晝葉:「是的,下墜感。」
然後小晝葉又禮貌地說:「你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我第一次知道我自己這麽討厭。」
沈晝葉:「我當時就該把我那隻油性筆扔掉。」
小姑娘說:「駡自己的感覺爽嗎?」
沈晝葉絲毫不饒人地反問:「噴自己的感覺爽不爽?」
小晝葉:「……」
算了,這情况,怎麽對噴都是噴自己……
「真沒想到居然還能和你見面,」沈晝葉忍不住掐了一下手腕,覺得還挺疼的:「……而且我們到底是在哪啊?」
小晝葉想了想,道:「這個空間的存在比較模糊,介於真實和虛假之間。但是近來的方式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和你一樣,都是被吸進來的。」
沈晝葉撓了撓腦袋:「……反常識。」
小晝葉點點頭表示認可,又道:「但是話說回來了,今天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一件不是反常識的啊。」
沈晝葉說:「這可真是一鍋粥了。」
小姑娘也嘆了口氣。
「誰說不是呢,」小姑娘小聲道:「……感覺也不像是夢,而且我直覺覺得,我知道的東西比你多點兒。」
沈晝葉一驚:「啊?」
「我知道的東西比你多。」小姑娘嘆了口氣:「——我知道四件事,是我被吸來前,一個很模糊的聲音告訴我的。」
沈晝葉:「……一、一個聲音?」
「第一。」小姑娘道:「……這個空間不能說是真實存在。但我們現在這一瞬間,肉體確實不存在於現實中。」
沈晝葉一怔:「不是——你再告訴我一遍那個聲音?是聲音嗎?」
小姑娘誠實地說:「是。但是非常模糊,連男女都分不清……連說的是中文還是英語我都忘了。」
沈晝葉:「……」
確實,這個問題會出現在沈晝葉身上——在兩種語言都是母語的前提下,人如果不去認真分辨的話,是很難分辨出說話的人所說的語種的。
「內還是外?」沈晝葉又補充道:「——聲音的來源。」
小姑娘篤定道:「來自外部。這個我很確定。」
沈晝葉沉銀一聲,道:「行,你繼續。」
「一,這個地方不會傷害我們。」小姑娘說:「二,我們被吸進這個空間的原因,原因其實出在2018年的你身上。」
沈晝葉難以置信地以手指指向自己,道:「我?!」
小晝葉一點頭說:「——你。」
「……」
「第三件事,」小晝葉又認真地說:「在我回去之後,我會把對你發飈的事兒忘掉。」
沈晝葉忍俊不禁:「FAIr enough……但是我會記得的吧。」
小姑娘溫暖地點了點頭,又說:「——第四件事。」
沈晝葉也笑了起來,看著年幼的自己。
「……是那個聲音特別要我告訴你的。」小晝葉看著她,認真地說:
「你出去之後,一定要拼盡全力游泳。」
沈晝葉一怔:「游泳?」
「對,」小晝葉迷茫地說:「……那個聲音要你拼盡全力游泳,還要你小心一點,說他沒法保護你很久。」
「具體爲什麽我也不清楚。」小晝葉在群星之間說:「……但我總覺得,這可能才是這場通訊的目的。」
沈晝葉溫暖地笑了起來。
沈晝葉對小姑娘說:「嗯,我會好好記得的。」
這一切,都溫柔得不可思議,甚至像是一場夢。
她伸手摸了摸年幼的自己的頭髮,只覺得觸手的觸感與她完全相同——沈晝葉站在星團中間,玫瑰般的星雲如水面綻開。
小姑娘一楞,問:「記得游泳?」
二十五歲的沈晝葉忍俊不禁:「不是。」
小姑娘頭上biu一聲,又冒出個問號。
「——是記得你是怎麽來噴我的,」沈晝葉輕鬆却又不無悵然地道:「我可真沒想到,我會讓你這麽失望。」
小晝葉誠懇地道:「……確實挺失望的。」
「我猜也是。」沈晝葉笑著說:「……要不然你怎麽會這麽凶?」
小姑娘則看著她,認真地問:「那你會記得嗎?」
「記得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小晝葉重複道:
「……記得我們是同一個人。」
二十五歲的她鼻尖發酸,對年幼的、銳利而鋒銳的自己,用力地,嗯了一聲。
「所以,」沈晝葉又試探地問:「……你還是會重蹈我的覆轍。」
小晝葉看著她,柔和又燦爛地笑了笑,甜甜地對她說:「我也不知道呀。」
那一刹那群星涌上,如飓風一般環繞,沈晝葉驚叫一聲,看見年少的她也同樣被卷了起來。
下一秒流星散去,唯餘璀璨星空,廣袤無垠。
……-
…………
……
萬里之外,帕羅奧多市。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陳嘯之的辦公室裡仍開著冷氣,他剛挂了和沈晝葉的視頻通話,通話末尾沈晝葉聲音還帶著一點柔軟的哭腔,哀求他幫忙改簽機票,說自己不想在那裡待了。
陳嘯之挂了電話後,的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陸之鳴:「……」
陳嘯之嘲道:「我他媽不是讓她去那邊度假的?開完會想玩多久玩多久。我給她准了假,我全部報銷,完事了跟我說自己在那邊沒事做,自己認牀,說天氣不好——天氣不好。我跟你說沈晝葉這是個嬌氣鬼作精,你有什麽意見?」
陸之鳴:「不是……」
「你聽到她聲音沒有,她都要哭了,」陸之鳴不無心疼道:「你讓她一個人度什麽假啊?度假也得有朋友陪著吧,孤零零一個人待得那麽遠……」
陳嘯之刻薄地說:「梁樂不是她朋友?她和梁樂約飯的事我還沒說呢。」
然後他把目光平直地轉回了顯示器上。
極其的,鐵血無情。
「……」
「嘯之,你真的,別欺負她了,」陸之鳴嘆了口氣道:「……我真覺得她看起來好難過,你自己也任性,想折磨她,說不去就不去了……度假也得有主觀意願吧?再說了,小晝葉一個姑娘家待在那種地方,還落著單……」
陳嘯之盯著電腦屏幕,兩指推著額心,一動不動,臉色有些難看。
陸之鳴靠在門邊,懶洋洋念叨道:「沈晝葉會什麽?那個小姑娘本來就小小一隻,還是那種跑個八百米都要命的小體質,力氣又只有那麽一丟丟,印尼治安也沒多好……」
陳嘯之頭都不抬,冷冷地看著屏幕。
「萬一哪天回酒店路上被人抓了呢?」陸之鳴惡意地道:「你知不知道印度的女兒那個紀錄片,就是關於印度公交强間殺人案……」
陳嘯之臉色極爲難看,一字一頓地說:「閉嘴。」
「——嘯之,沈晝葉現在可落著單呢,」陸之鳴笑眯眯,語氣和緩地烈火澆油:「發揮你的想像力想像一下?她柔柔弱弱的一小隻,夜裡黑黢黢的,小巷子,小晝葉,她連手機都沒有,哭著喊救命……」
那一刹那陳嘯之近乎崩潰地吼道:「我他媽不是讓你閉嘴嗎?!」
陸之鳴撩撥完就不管了,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陳嘯之顫抖著抽了口氣,盡力平靜道:「日期太近改簽不了,我剛給她訂了張新的,明中午十二點飛洛杉磯。」
陸之鳴饒有趣味地問:「動作這麽快?」
「——我挂了電話就打開訂票網站了,」陳嘯之死死盯著陸之鳴,幾乎咬牙切齒地說:「沈晝葉的事兒,我他媽還用你——跟我放這種屁?」
昏昏的天光下,陸之鳴審視了陳嘯之三秒鐘,複雜地問:
「陳嘯之,你是不是連想像一下她喊救命,都覺得受不了?」
陳嘯之盯著他看。
那幾乎是在博弈,陳嘯之盯著他,陸之鳴不甘示弱地回望,臉上寫滿了非得得到這個答案不行。
過了足足一分鐘。
陳嘯之收回眼神,淡漠道:「……是。」
「我在她飛機起飛的時候就後悔了,」陳嘯之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我他媽……」
「……我怎麽能讓她一個人去?」
陸之鳴說:「我也好奇……」
然而,還不待他說完,下一秒陳嘯之就恢復了油鹽不進的冷漠臉:
「不過我問過了,治安還是可以的——也算是治治她的那些鬼毛病。認牀?真敢說啊。」
「嬌氣死了。」陳教授彆扭地嘲道:「就當收拾兩天,明天讓她回來。」
然後他十分嘴硬心軟地手指一動,將新訂的航班信息截圖,在微信上給沈晝葉發了過去。